第88章 极乐净土

监督老婆的目的达到了，却一点也不落痕迹。学校的老师本来就是老朋友，公事之余，聊聊家常，说说老婆在学校的表现，不是很正常吗？安排个实习生做点事，加班累了，请他宵个夜，说点学校的八卦，也是上司亲民之举。谁也说不出什么。最有意思的是，很多学生还是嘉琪自己推荐过来的。王飞通过这些傻学生，知悉了老婆的一举一动，嘉琪还要感谢他。
  还有那个陈经理，不知道嘉琪许了什么好处给她，或者又搬出girls  help  girls的说辞，才说动了陈经理，让她监视王飞。
  可嘉琪忘了，她能给的好处，要通过吹王飞的枕边风才能实现，那只有她仍然是王飞的心头好的前提下才能做到。万一王飞和嘉琪破裂，陈经理不但得不到一丝好处，甚至还可能因此得罪王飞，搞得里外不是人。陈经理稍微有点脑子，就会举轻避重，不会把王飞出格的事，如实向嘉琪汇报。
  再说了，王飞所在的圈子，本来就是个声色犬马的圈子，银山有路酒为径，钱海无涯色做舟，脱开了酒色财气，还怎么做生意？要想王飞不在夜店逍遥，除非他在金融圈金盆洗手，跟嘉琪一样，回学校当老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嘉琪到底年轻，一时冲动，沾惹上一只食肉猛兽，还天真的以为，这只猛兽能在自己的监督下，立地成佛。
  钟瑖当然希望自己的发小能够婚姻美满，毕竟，要是再婚姻失败一次，王飞恐怕以后真不会再结婚了。只是两个人环境和想法相距太远，要想婚姻长久，他们两个一个要学会藏拙，另一个要学会装傻。
  只是，傻子装聪明固然难，聪明人想要装傻装的自然，也不容易，老江湖王飞勉强能做到，嘉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钟瑖脑子里过了一通政治不正确的话，这些胡思乱想，他可不敢想陈瑜和盘托出。
  沉默是金，夫妻两个，又是也如此。两人到了家，陈瑜突然发起了感慨，“明天你又要走了，本来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礼拜见你一次，你竟然跑回来了，天天能见面，虽然也是早出晚归，可那也是天天见面，刚没几天，你又走了。”
  钟瑖把陈瑜拥进怀里，“等我在xj立了足，在业内有了点影响，要么和公司申请，在北京开家分公司，要么想办法跳槽过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的这么肉麻？”陈瑜点了点钟瑖的鼻头，“怎么我们刚领证，感觉就像老夫老妻一样。”
  钟瑖突然坏笑道：“我突然想到一个段子。”
  “看你的坏坏的样子，一定是个带颜色的吧？我要听，我要听。”
  “两人结婚，司仪主持婚礼，他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钟瑖学婚礼司仪拿腔拿调的语气说道：“我突然想到一副对联，一对新夫妻，两套旧家伙，横批，尚能饭否？”
  “你才是旧家伙呢，坏蛋。”说到这，陈瑜脸有些红了，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里，甘醇的汁水都要溢出来了，钟瑖忍不住了，以唇覆面，痛饮甘霖。
  窗外静谧无边，屋内却风起云涌，惊涛拍岸，一夜北风紧，吹得波心晃荡，荡到两个人，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仿佛在极乐净土。
  五月份，家里装空调，一下来了四五个工人，乱哄哄，一不留神，七喜和芝麻开门跑出去。
  晚上芝麻回来了，七喜一夜未归。老婆像女儿离家出走的老母亲一样，整夜没睡好。一夜起来好几回，跑去阳台看猫有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还是还没回来，全家四处找遍了，也不见猫影。七喜能从我书房窗户进出，那几天，哪怕刮风下雨，老婆也不许我关书房窗。
  过去两个多月了，我们本来已经失去希望了，以为它不小心从屋顶滑下去了。上个礼拜，老婆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在停车场附近发现一只猫，和七喜非常像，叫它名字，还回头对老婆喵喵叫。
  我其实不怎么抱希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小区里会多很多猫，像七喜那种狸猫，到处都是，老婆大概率思猫心切，看走眼了。
  可老婆非常执着，说那一定是她的七喜。每次下班回来，都会拿着猫粮去喂。喂了两次混熟了，趁猫不注意，一把抓住，想捉将回来。结果小猫拼命抵抗，还把老婆抓伤了。
  又尝试了两次，依然无果。老婆索性在网上买了个抓猫的笼子，第一次因为安装笼子错误，已经进笼的猫，又逃了。第二次，在罐头的引诱下，小猫咪受不住诱惑，又进了笼子。
  笼子关闭的瞬间，小猫惊声尖叫，乱突乱撞，把鼻子都碰破了。那一刻，我真的怀疑，抓住的真是七喜吗？
  结果一到家，猫咪就安静下来，四处张望。我们把它放出来，它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四处逛了逛，跑到猫食盆那大吃起来。
  狗认人，猫认环境，看到猫咪笃定的样子，我才确定，这的确是我家的七喜。
  今天一天，七喜很安静，像往常一样，睡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熟了，还伸长了四肢，露出了雪白的肚皮，猫咪在觉得非常安全的时候，才会这么睡。

  看来，七喜已经记起并重新接受了这里。
  只是，晚上出去浇花的时候，七喜也喵喵叫着，极力想出来。我们捉猫的时候，发现七喜已经认识了不少朋友，一条怀孕的三花，一条小玳瑁，一条傻乎乎拼命对七喜献殷勤的狸花小公猫。
  还有两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婆婆，每天傍晚都拿着猫粮喂猫咪们。其中一位老婆婆说，她第一次看到七喜时，猫被困在配电房上面，老人费好劲搭了梯子爬上去抱它下来。
  或许七喜是想落难时遇到的小伙伴了？野外虽然三餐不继，危机重重，可也有朋友，有家里没有的自在。
  同样一只猫，在家里和野外，迥然不同，家里慵懒随性又无精打采，野外紧绷警惕却神采奕奕。我不知道猫咪更享受哪种状态。
  自由和安全，对人来说是鱼与熊掌，很难选择。
  七喜用它的行动表明，它还是更喜欢自由。
  前两天，一女邻居突然找我们，说家里有只混血的布偶，平日吃喝拉撒都是老公打理，最近婆婆身体不好，老公要去照顾，实在没办法兼顾猫，可又不舍得送人。女邻居知道我们家喜欢猫，就提议把猫送给我们，老公想猫了，可以随时过来看看。
  撸猫很爽，养猫很烦，老婆铲六只猫的屎铲到痛不欲生时，曾指天画地发过誓，说即使免费给她一只布偶，她也绝对不要了。可真有只布偶放到老婆面前，她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马上屁颠屁颠跑到邻居家把猫抱了回来。
  那只布偶很羞涩，到家我还没看清它长什么样，就一溜烟钻到床底下，一躲就是一个星期。昨天晚上偷偷溜出来一会儿，被啤酒发现，冲着它一阵嚎叫，吓得又躲进去了。
  邻居说那只猫在他们家也这样，平常都躲着，整天见不着。不像家里的小泰迪，一见人就往身上扑，摇着一撅撅小的尾巴转着圈献殷勤。
  听她这么说，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送走这只猫了。不少人养宠物，就为了享受被宠物围绕膝下献殷勤，就像则天女皇享受张氏兄弟围着她邀宠献媚。邻居留下了要花更多精力照顾的小狗，而送走了猫，就是因为小狗能给她提供更多的情绪价值。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撒娇的猫狗更受宠，要么会闹，要么会发嗲，只要能激起人内心无处泛滥的被需要感，就能得到更多的甜头，人猫一理。
  我家的猫咪都用食物命名，糯米、饭团、可乐、七喜，这只猫以前叫球球，不符合我家猫命名规则，而且它羞涩的个性似乎也不适合叫球球，我给它改名叫秋梨，小名秋秋，听着和以前差不多。
  我性子冷，天生不喜欢纠缠别人，更怕别人纠缠，秋梨适合我，我俩谁都不用假装热情，你躲你的床底，我窝我的书房，平日不做过多纠缠，偶然碰到了，我撸你一把，你蹭我两下，然后继续相忘于江湖。
  挺好。
  前几天，丈母娘出去散步，用塑料袋拎了一只猫回来。老太太嫌我们一直往家里捡猫，下过死命令：“就是看到布偶，也不许往家拿了。”没想到，她自己先食言了。
  丈母娘处女座，人挑剔，还是个颜控，喜欢漂亮猫，家里公猫都比母猫漂亮，所以一直偏爱公猫。我们本以为这次她一定捡回一只貌若天仙的仙女猫。没想到，她从塑料袋里掏出来，竟然是一只灰扑扑的藏狐。真是藏狐，一点不夸张，似闭实张的眯缝眼，面瘫似的三角脸，土褐色脏兮兮的毛皮。
  我和老婆看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丈母娘怎么改了脾气，捡回这么一只相貌清奇的怪猫。丈母娘说她散步时，看到一只猫，随口招呼了一下，这只猫就碰瓷般在她面前躺下，百般勾引，要老太太带它回家。丈母娘开始立场还算坚定，抵制住了这只“可爱多”的诱惑。硬着心肠走了。结果散步回来，那只猫竟然还在等她。老人家泛滥的爱心实在收不住了，跑到旁边小店给它买了几根火腿肠。这只心机猫边吃边看丈母娘，见她要走，立刻放下嘴边的食物，跑着躺倒在丈母娘面前。同行的人都说这只猫和丈母娘有缘，“你就收了它吧。”丈母娘看清了那只猫的尊容，有点犹豫。只是这猫粘得太紧，她也拉不下脸皮甩手就走。于是问人要了一个塑料袋，把猫装了进去。本想着，野猫敏感，离家还有十几分钟路，它要是在路上害怕，自己跑了，那就是没缘分，不是她不要它。没想到这只小丑猫竟然在塑料袋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就这么让老太太拎回来了。
  我们不能驳老太太面子，只好拣到篮里就是菜，先养起来再说。老婆给它洗澡，洗完出来，啧啧称奇道：“从来没洗过这么乖的猫，全程配合，不叫也不挣扎，闭着眼一动不动就让洗了。”
  “要么就养着吧，”老婆对我说，“不看脸，嗯、也不看毛皮，这只猫还挺不错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又不要我管它吃喝拉撒。

  想起很久之前，一个女同事，条件挺不错，人漂亮，家境能力也好。所以对另一半要求很高，放出话来，说她男朋友要有"杨振宁的内在，濮存昕的外在。"现在年轻人可能对那两人不熟，我年轻时候，这两人可是男神界的翘楚，内在外在的巅峰。这话一出来，本来蠢蠢欲动的男同事没一人再敢去追了。没多久，我就跳槽了。前段时间碰到前同事，聊起那个女的，我很好奇她后来到底嫁了何方神圣。同事撇撇嘴：“一个小职员，貌不惊人，也没什么本事，婚礼誓词都说得结结巴巴。”
  “那她怎么会嫁？”
  “好女怕缠郎，盯得紧呗，听说一下班就到女的家报道，她父母都被缠得心软了，让女儿嫁了算了。婚后开始磕磕绊绊，她多骄傲一个人呀，觉得自己下嫁了，一直给男的脸色看，男的唾面自干，从不生气，后来生了女儿，她心气也没那么高了，也就认命了，现在过得好像还不错。”
  我俩彼此对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早知如此”的意味。
  此情成追忆，当时已惘然呀。
  藏狐比我们有出息。
  等儿子成年，我一定要告诉他，女人都口是心非，别管她说什么，喜欢就去追好了，嘴甜心细脸皮厚，没有追不上的女孩，千万别色大胆小，裹足不前，空留遗憾。
  只是，我对这傻小子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从幼儿园到小学，他喜欢的，都是黑黑瘦瘦，单眼皮，小嘴巴，精灵古怪，咋咋呼呼的女孩。品味亟待加强呀。
  藏狐捡回来，挂在网上找人收养，或许模样实在惊人，一礼拜连问的人都没有，就这么砸在手里了。胡乱起了个名字，叫啤酒。
  啤酒非酒，藏狐非猫。
  本来以为啤酒已经丑到极点，没想到，我那没品味的儿子，没过几天又捡回一只更奇葩的。他和他妈去上补习班，回来时，后面跟了一只小丑猫。说是在小区碰到，上去就对儿子又蹭又舔，儿子走，它就跟着，一直跟着上了楼，进了屋。
  是只玳瑁，毛色像是先被辐射，然后火燎过，黑黢黢，褐孜孜，中间还夹杂了几丛脏兮兮的黄毛。啤酒就是脸丑，远看好歹还有个猫样。这只看着就像从火坑里窜出来的黄鼠狼，纺锤尖头，野鸡细尾，枯梅桩子干巴身体，配上那个让人一看就起鸡皮疙瘩的毛色，能止小孩夜啼。这么个玩意儿，把儿子当宝贝一样，一定要养着。
  品味差，心还软，不懂拒绝，还滥情，我对未来的儿媳已经不抱希望了。
  叫烧烤吧，别的名字它也不配。啤酒配烧烤，一对烧糊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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