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奇怪感觉

等到陈翔出去，朱琳突然道：“钟总，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叫刘经理把这段时间陈翔的报销单拿过来。”
  钟瑖瞥了朱琳一眼，他知道，朱琳是提醒他不要妇人之仁。钟瑖其实自己也清楚，陈翔这种只会占小便宜，全无能力的人，早就应该开了，而且既然已经和他撕破了脸，就应该当机立断踢出去，否则，以这人的德行，难免不会在工作中给自己下套。只是自己还是过于妇人之仁，看到陈翔一脸惊恐求自己的样子，竟然心软了。
  看来这个朱琳，比自己更杀伐决断。
  这时又有人敲门，这次来的是刘经理，她递给钟瑖一张单子，赫然是陈翔这半年经手的费用清单。
  里面有平常差旅请客的报销单，办活动和采买送客户礼品的费用清单，还有由他签字，转给代理商佣金的单子。合计差不多有将近一百万。
  其中佣金金额有小三十万，据刘经理说，当初刘总刚来的时候，因为市场部人手紧缺，就用了一些之前的老关系当代理商，帮公司拓展业务，为了抢业绩，佣金都开得挺高。刘总走了，这些代理商基本都不合作了。只有陈翔手里还有几个，每个月都还有或大或小的单子。刘经理话里话外暗示，那几个代理商都是陈翔哥们开的，陈翔为了多拿佣金，把自己的客户给了外面公司，骗取公司的高额佣金。
  看来陈翔这个人，真的很不得人心，朱琳和刘经理都不喜欢这个人，都想把他踢出去。
  钟瑖把单子递给朱琳，“你把这张单子给陈翔，让他把上面几笔大的费用做一个说明，和报告一起，下班前给我。”
  钟瑖把手头工作处理了一下，就带着朱琳一起参加那个什么廉洁大会，总公司各部门经理基本到齐了，各分公司的老总也都到了，看来公司对这些还挺重视，或许这就是国企的文化吧。
  钟瑖大多数人都不认识，朱琳引着他，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钟瑖自然不敢怠慢，以一个后来者的谦逊姿态，向所有前辈都问了好。
  会是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召开的，钟瑖对国企运作机制不太了解，不清楚廉洁的事，怎么也归工会主席管。当然，这不关他的事，他也只有在台下听的份。
  台上三四人，摆事实讲道理，一连讲了二个多小时，讲的钟瑖差点睡着了，身边几人也都听得东倒西歪，不时有人接着屎尿溜出去透口气。结果惹得那位工会主席发了脾气，不允许在上面讲话时进进出出。这才让下面人安安静静听完了大会。
  会后主席还给大家布置了任务，要大家写一份三千字的心得体会。当然，这种事，谁也不会当真，钟瑖还想着，让手头几个中文GPT没人写一份，对比一下，哪个AI写得更深刻。
  回到公司，先到食堂随便吃了点，回去的时候，碰到几个下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瑖总感觉他们对自己躲躲闪闪的，似乎老鼠见了猫。
  回到办公室，见桌上放了份文件，拿起来一看，是陈翔的辞职报告。看来陈翔不傻，知道钟瑖容不下他，索性自己先辞职了。
  钟瑖签了字，把报告给了朱琳，让她去办手续。顺便通知猎头，招聘新经理。市场部的事，先让田鹤管着。
  这时，钟瑖才明白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敬畏自己如虎。原来他们觉得，自己把陈翔开了。
  被人畏惧的感觉，很奇怪，有点难受，又有点享受。
  其实也不明白国胖队谁是谁非，本来也没资格指手画脚。只是很喜欢刘胖这个人，我读书时，他就是世界冠军，然后我一路碌碌无为，人家一路功成名就，春风得意马蹄疾，把该拿不该拿的金牌都纳入囊中。
  我这人淡漠，没什么偶像，刘胖算是少数曾经激励，感动过我的人。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被他激励，感动过。可就这么一个人，某大人物一句话，他就不得不离开他兢兢业业奋斗了几十年，且成绩非凡的岗位，跑去做排行十九的副主席，劈柴养马去了。
  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前读这诗觉得很温馨，如今似乎从那云淡风轻的文字下，读出作者的愤懑和不甘——或许这又是我的敏感和牵强附会吧。
  所以就为自己的英雄胡乱写了几个字，只是抒发了下心中的郁闷，没想到竟然被删了——至于吗？乒乓球说到底不过是个游戏，游戏而已，犯得着这么急赤白脸的吗？
  删就删吧，反正我的文字也不值钱。只是您能告诉我为啥删吗？我也好知道到底错在哪儿了。知错才能改，我是个好孩子，真的想改——不然写一篇被删一篇，不成累傻小子了？
  还有，文字虽然不值钱，但敝帚自珍，好歹是我等孩子放学时，窝在硌屁股的硬板凳上，一字一句用手机打出来的。您删就删了，至少给我留个底稿，万一哪天我闲了，想出个集子呢？
  没事在博客上逛的时候，也想看博友怎么写——因为主流媒体都是一面倒地狠批刘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可似乎关注此事的朋友不多，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也是想关注，而不能关注呢？

  还是被我找到两篇，来自两位我很尊敬的前辈。他们的文章我每篇都看，字字珠玑，他们的阅历和思想，让我获益匪浅。
  可那两篇文章，让我如鲠在喉，有些不舒服。一位说挂尚书衔的官儿，智商手腕肯定在线。几个拍球玩闹的小伙子，看不懂大人物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就瞎胡闹，给大人物添乱。
  人生如棋，绝大部分人都是棋子，无奈地被人摆来摆去，可要是都被人当弃子丢了，还不声不响为他们卖命，是不是太窝囊了？
  都说要从大局出发，可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什么大局，不过是内务府掌礼司的主事，在拿别人的前程，立自己的威罢了。
  另一位说作人要讲本份，也就是讲所谓的职业道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甭管外面天下雨，娘嫁人，你就只管打好自己的球。这话本来也没错，戏有戏德，球有球品，票卖了，观众都台下端坐了，您突然撂挑子不打了，好像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好多现场视频显示，台上的球迷非但没有发火，反而手举标语，齐声呼喊刘胖儿的大名，支持他的弟子。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把我当弃子，我就真弃赛给你看，有错吗？
  天赋人权，人人都有表达自己不满的权力，只要你愿意承担后果。
  两位前辈是出于好心，他们风雨经历多了，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鸡蛋撞石头，毛驴怼大巴，受伤的，永远是弱小的。明哲保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一种现实而无奈的生活选择。
  可假如就那么认命了，不但自己认命，还试图给活蹦乱跳，想挑战自己命运的小驴子，套上缰绳，让他们放弃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和抗争，像他们一样围着磨盘转。是不是有些太识相了。
  梦想总是要有的，驴子不去怼，就只能被拿去做火烧和阿胶。或许更惨，活生生被扔出去喂了老虎。
  怼着怼着，说不定就怼出一条路来。
  微博上有段视频，河南郑州某商城成了老人避暑圣地，老头老太太们用各种妖娆姿态，横七竖八瘫在商场凳子椅子上，展示着他们的不太完美的身材和千奇百怪的睡姿。
  看着和大商场奢华的布置非常不搭，却没人管。
  微博上各种讽刺的声音都有，意思都是老人举止失当，商场管理无方，把好端端的商场搞得污七八糟的。
  老人举止是不是失当先不去管他，商场真管理无方吗？
  我曾做过商场的开业策划，开业前两天最忙，商城装修收尾，抓紧时间铺货，我们要调整导购导视系统和商场装饰，还要准备开业活动。出于安全原因，户外搭台只能在晚上。这时候会冒出一大堆抱着小孩出来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我最烦他们。小孩四处乱跑乱摸，老太太围着我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诸如这商场是哪里的？开业送不送鸡蛋？都有什么便宜东西？我被烦的想打人，可又不能真对他们发火，只好让设计部连夜做了海报，把开业时间，优惠活动等一系列老太太们感兴趣的东西都写上，贴在门口。门口贴海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做法，我为了摆脱老太太们的追问，只好用了这老土的办法，自己都觉得丢广告人的脸。看着一个个衣着随便，甚至有些简陋的老头老太太戴着花镜，一字一句地认真看门口海报，我心里不由地想：“看什么看，你们又买不起！”
  事实狠狠地教训了我，开业当天，我在门口观察开业情况。真的来了很多之前围看海报的老人，他们穿着比前几天体面多了，身边还跟着不少年轻人。我听见一个老太太手舞足蹈地向身边年轻女孩介绍：“便宜，今天真便宜，黄金比别的商场一克便宜五十块呢，衣服三折起，家电也打七折，我都到别的商场比较过了，是真的便宜。”
  商场开业有抽奖活动，满三百可以抽一次，多买多抽，上不封顶，百分之百中奖，末等奖是一桶油。出商场的人绝大多数手里都拎着油，少的一两桶，多的几十桶。我无聊，做了一下统计，平均每人手里拎三桶油，也就是平均每人大概消费了一千块左右。我还发觉一个好玩的现象，小年轻独自来的，消费都不多，大多手里只拎一两桶油，和老人一起来的，油就多多了，我就看见一老太太，身边堆了三四十桶油，站在路口等家里人开车接她。
  我突然意识到，我在策划过程中犯了一个错误，忽视了老年消费者。一般策划人做策划时，都喜欢把目标消费者集中在十五到三十五岁的群体，想当然的认为他们有钱，也愿意花钱，却都忽视了老年消费者。其实老年人花起钱来，绝对比年轻人狠。年轻人虽然挣得多，可身上压着房贷、车贷、各类保险，还有预留孩子的学费、老人的医疗费，可以拿出来消费的，其实并不多。很多老年人，身上没背什么贷款，又有社保，花起钱来，反而没顾忌。

  以前有句老话叫：莫欺少年穷，现在可以改成：莫笑老人穷。当然这个穷只是看着穷。某个裤衩背心，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可能几十年前是局长，厅长；某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花布衣衫的老太太，儿子可能是开保时捷的。
  我至今忘不了那商场开业当天，一个衣着寒酸，瘦小枯干的老太太，一出手，买了五根狗链般粗的金链子，说是买给孙子外孙的。
  而且老年人有时间，愿意花时间看各种优惠信息，并喜欢把这些信息当谈资分享给身边的人。多数老人还是家里的意见领袖，当他们觉得某商品或某商场真的不错时，是会想办法鼓动家里人一起来的。
  我是领教过这帮老人的认真和一根筋的。某次我们给某商场策划酬宾活动，设计师一时疏忽，把阿迪达斯八三折优惠写成三折优惠，结果第二天商场一开门，阿迪柜台就围了一群老人，都是给小辈买鞋的。一整版报广，上千字，阿迪的那个八三折字不过绿豆般大小，连我们审核的人都没注意，不知道那些老人怎么发现的。还有一次，我们给某仿古工艺品做报广，文案想当然写了句：距今三千年的汉朝。结果当天报社电话被打爆了，好多老人投诉说汉朝建立于公元前206年，不过两千年出头，怎么能写三千年呢。真服了那些老人，估计他们连广告都一字一句认真读了。
  所以，商场放任老年人的做法，虽然有碍观瞻，但也无可厚非，因为歪七扭八躺着的，是货真价实的财神爷。
  反而像我这样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商场可以禁止入内，他们进来纯粹是蹭空调，歇脚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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