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肖伏安正在攻坚的课题，与海原的核能供暖项目有关。
近年来，国家不遗余力地在各个层面大力推广清洁能源。2020年9月，中国更是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提出了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目标，此后，有关“碳中和”、“节能减排”话题的社会关注的迅速攀升。
虽说从世界范围看，目前中国清洁能源装机总量保持在优秀水平：截至2020年年底，我国新能源累计装机容量突破53亿千瓦，较上一年增长12亿千瓦，世界排名第一，可要实现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的目标，却并非易事。
作为尚处于工业化阶段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能源需求还将持续攀升，经济发展与碳排放仍存在强耦合关系。如何既保持经济持续稳定增长又实现减排，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高难度竞赛题。最大范围地促进能源的清洁低碳转型，成为政府和企业努力的方向。
对于北方的集中供暖而言，燃煤取暖，一直是北方城市最主要的取暖方式之一。每到冬季取暖季，供暖中心巨大的大烟筒便准时向外喷涌烟雾，大量燃烧的煤炭在为居民带来温暖的同时，也带来了触目惊心的碳排放量和严重的大气污染问题，发展清洁能源供暖便成为应有之义。
而核能发电后，对产生的余热再利用是一项技术难题，通常做法是将高温冷却水直接排放入海，较大温差会造成核电站周围海水水温上升，破坏海洋环境。
核能供热源则采用发电产生的余热，从核能发电机组抽取部分发过电后的蒸汽作为热源，通过厂内换热器，换成高温水，随后经管网进行多级换热后，最终实现将核电厂产生的热量，送入千家万户。
理论上，这种大规模、零碳的核能供热，一旦成功，将有助于实现当地居民、地方政府、核电企业及生态环保的多方共赢。
事实上，宇核集团早在两年前便已协同项目地地方政府和热力公司开启核能供暖的探索，以提高能源和资源利用效率。海峦作为先行示范区，将从商业上、技术上、经济上对核能供暖进行整体评估，成功后将复制推广。
截至今年，首个核能供暖示范项目已在海峦平稳运行一年有余，通过技术复核及成本核算等综合评估，已达到可进一步复制推广的标准。
目前，宇核集团子公司清山核电站海原县供暖示范工程也即将开始备案筹备，目标年底能够投入试运行。肖伏安要做的，便是对海原核能供热可行性及其安全性进行可靠性论证，推进项目备案。
虽然核能供热技术已较为成熟，在低碳供热领域有广大的应用前景，但能否被采纳，取决于许多因素。公众对安全的担心、价格接受能力、各级政府的态度等都是面临的主要挑战。
海原项目的特殊之处在于，海原县地处“秦岭-淮河”以南的非法定集中供暖区，县域内也无从事集中供暖的热力公司，如何复制海峦经验成为推进核能供暖综合利用的一大难题。
从技术路线上讲，实现核能供热除了基于现有的大型核电厂，利用核电站的抽汽/余热向热网供热这一方式外，还有一种方式，是在城市中或近郊建低参数的低温核供热堆。前者覆盖范围有限，而后者虽然更为灵活，但经济性仍待提升，且因为离居民区更近，容易引发民众对于安全性的疑虑。
新的海原核能供暖示范区采用何种技术路线，成为众人争议的焦点。前者需要在海原从0到1建立热力公司，推动生活区热力管网、相关区块的输送管线及配套换热站，并进一步拓展相应配套热力管网和换热站；而后者，除了解决以上问题外，还需要解决经济性问题，并开展厂址普查、初可、可研、可研收口、初设等前期筹备工作，但一旦成功，将大大拓宽清洁能源推广范围。
肖伏安将打印出来的海原核电供热系统的现有设计图纸在书桌上铺开，又从一旁翻出国际原子能机构于2020年发布的、收录了72种小型堆技术的《小型模块化反应堆技术进展》，继续研究起来。
凌晨两点，整个城市已陷入沉睡。肖伏安却没有丝毫倦意，大脑如高速运转的机器，将眼睛收集到的信息迅速处理加工，分门别类，思考并创造。
夜凉如水，更深人静，桌前的电脑屏幕发出微微的光。肖伏安披衣而坐，在书案前伏案而作，屋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以及时而敲击键盘发出的声响。冷白的灯光映照着他清隽而略显瘦削的脸和那微微皱起的眉，竟然他整个气质变得凌厉起来，仿若一把出鞘的刀。
一个人沉浸在工作中，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忘记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坐的男人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白天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会议打断工作思路，很少能像晚上这样有这么大段大段不受干扰的时间畅快淋漓地工作了。正在攻坚的课题解决思路逐渐清晰，他对今晚的工作效率很是满意。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墙上的挂钟指针即将指向6点，他才恍然惊觉，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了。他关掉电脑，揉了揉眉心，回到卧室和衣而卧。当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时，他才休息了仅仅一个小时。
肖伏安平时并没有赖床的习惯。虽说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还是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身。
等他洗漱完，意识终于回笼，他又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西红柿切好，糖渍后放入冰箱，莲藕去皮煮熟后切片，再拌上辣椒酱汁。等一切收拾妥当，他将饭盒装进文凝凝拿来的饭盒保温袋，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出了门。
到了公司，肖伏安在楼下等电梯时，正好迎面碰上了王艺乔。
她看着肖伏安眼底明显的乌青和略显疲惫的神色，惊讶地问：“怎么才几天没见你就这么颓了？发生了什么？”
肖伏安捂住嘴打了个呵欠，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昨晚没怎么睡。”
王艺乔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昨晚有些失眠，睡不着。正好这两天接了个新项目，就干脆起来加了会儿班。”
王艺乔奇了，眼里满是不解：“失眠？你平时睡眠质量不是挺好的吗？贾煜每次睡不着，就总爱跟我叨叨说羡慕你沾上枕头就能睡着的本事。”
肖伏安笑了笑，没吭声。
王艺乔见他半眯着眼，疲惫尽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他打抱不平：“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会儿还来新项目，你们部门还真是全年无休，这就算是铁人，也会遭住不啊！”
肖伏安垂下脑袋，揉了揉太阳穴，缓声说：“没办法，核安全是核工业的生命线。”
王艺乔听罢，只好沉默地摇了摇头。
正沉默间，电梯到了，俩人抬步进了电梯。王艺乔又问：“今年除夕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过吗？贾煜昨天还在跟我叨叨，让我见到你再跟你说说。”
肖伏安无奈地笑了笑。贾煜这锲而不舍又强人所难的赖皮劲儿，还真是十几年都没变过。当然，自己这不为所动的扫兴劲儿也是十几年都没变过。他再次拒绝：“不了。除夕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我一个外人在，不合适。”
王艺乔听了这话不高兴了：“谁说你是外人？你跟甲鱼都十几年的朋友了，我们早就拿你当家人了啊！”
末了，她顿了顿，扬了扬眉，拖腔带调，眯着眼睛问：“还是说，你拿我们当外人？”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肖伏安却是哭笑不得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着脸道：“你们搞宣传的，还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凝凝被你三言两语就忽悠得没日没夜地给你干活儿，自己的课题进度都落下了。”
肖伏安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可话里话外对文凝凝的维护，却让王艺乔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肖伏安素来冷情冷性，如今却在字里行间这么维护一个人，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儿。王艺乔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顺着肖伏安的话头很自然地接话：“上周日跟凝凝聚完之后，都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末了，她话锋一转，云淡风轻地开始套话：“你跟凝凝现在还有联系吗？”
王艺乔问得很自然，可肖伏安和他们夫妻俩多年的交情，早让他摸清了他们的性子。虽说自己和文凝凝的关系并无丝毫逾矩，可如果王艺乔知道自己和文凝凝私下仍有联系，那贾煜必然会知道，贾煜知道了，那就等于没完没了的进度轰炸。
肖伏安挑眉，泰然自若地否认：“没有。”
——嗯，“现在”确实没有联系，但中午就不一定了。
王艺乔知道肖伏安素来不爱说谎，如今否认，说明俩人八成确实是没什么进展。她耷拉着脑袋，有些遗憾地感慨：“真是可惜了。凝凝这姑娘真挺好的。”
说话间，电梯到了王艺乔所在的楼层。她向肖伏安匆匆扔下一句“除夕一定要来啊”，便下了电梯。
肖伏安看着王艺乔离去的背影，按下电梯关门键。
良久，他才微笑着低低轻语：“她确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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