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那些匆匆忙忙的步子
“不好意思，我忘带东西了。”顾洵喘着气大步走来。学校的走廊里禁止跑动，他这样急促呼吸，应该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吧。
她匆匆低头，连忙退后让他进教室拿东西。
他从她身侧走过，带起一点风。她站在教室外看着他翻找东西，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觉得脸都木了起来。
自身的理智在驱她离开，情感却从地上生出藤蔓从她的脚底攀升，困她在原地。
他取了东西出来了，看见她还在门口，歪了下头，似乎有些疑惑。但他没有纠结什么，只朝她晃晃手里的杯子笑着说：“再见!”
“啊嗯……再见!”她点头，回应的声音由于慌茫而跑了些音调。
直到人离开，她才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她刚刚说话的声音会变得那么奇怪啊，好尖的声音，天啊。崔荺拽了拽自己的衣摆，把挎包向后甩，快步走起来，试图依靠这快走来摆脱杂思。
吃过午饭，熬过下午艰难的数学连排课，崔荺向后靠了一下又很快向前倾靠，手肘撑住课桌，闭上眼睛。
这简直是最艰难的排课日，一天的重度循环三百六十度的思考，感觉脑子都要运作得发热发昏了，眼睛也酸涩到不行了。
崔荺把手掌心捂在了闭住的眼睛上。温热的掌心覆盖在眼皮上，缓解了些许疲惫。她闭着眼，也听着周围的嘈杂声，莫名感到一种安心和放松。
“吃饭去不？”
“走!”
“等等等等!我马上好，ok!走!”
教室很快蔓延开速食食品的气味，在小卖部的微波炉热过的手抓饼或鸡肉汉堡，食堂里的包子，还有泡开的小桶泡面……各种气味混杂，总的来说并不让人觉得享受。
崔荺推开教室的窗户，微风吹进教室，天色还没有暗下里，蓝天里飘浮着几朵沉甸甸的白云。她看了看时间，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食堂应该不挤了。她把桌子上的笔收起来，下楼跑去了食堂。
由于是最晚来到，食堂里也只剩下免费供应的黑米粥和馒头花卷。崔荺无所谓吃什么，能填填肚子就好了。
粥的味道很淡，黑米也不多，花卷也有些硬。崔荺感觉自己像一个饮食清淡的病人。
忽然想起小时候着迷于电视剧，总是扮演古装女子，披着薄被行各种宫廷礼；吃药时也要模仿剧中女主角的楚楚可怜感，假意咳嗽几声；就连拉家里普通的窗帘，也要像小侍女一样小心又“优雅”地拉起……现在呢，她就是一个吃得嘴发苦都不能换口味的卧底病人，忍辱负重到光明普照的一天……啊，真能胡思乱想啊自己。
崔荺忍不住发笑，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发笑不免像神经病，于是又拼命压下了翘起的嘴角。
苦中作乐自娱自乐悠然自得她想，每个人必备的技能就是让自己开心嘛。
快速解决了晚饭，崔荺几步跳下食堂前的台阶，跑回教学楼。
在上自习课前，崔荺关上了教室的窗户。调换座位中，她曾坐过靠窗的位置，下午的太阳很热，晚上风却还是有些凉。
“铃铃————”自习课铃声响起。
班主任走进教室，学生们一下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写起作业来。
“好好学习啊，我的宝贝孩子们，抓紧一切时间，把这个晚自习利用好!别浪费一分一秒，班长看好大家啊！说话的记名字给我。”班主任按惯例嘱咐了几句，学生们听见那句“宝贝孩子们”都暗暗笑起来，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回应老师。
班主任对他们的“爱称”总是太过于“甜蜜”了，私底下学生们也模仿着这些称呼，互相“恶心”彼此。当然了，班主任这么喊他们可是满满的爱，绝对不恶心了，就是真的逗趣和可爱。
老师走了，学生们笑着掐嗓音互相说着“宝贝孩子”。
“宝贝孩子，作业借我看看啊。”
“笔什么时候还我啊，宝贝儿————”
“哈哈哈哈哈哈!一边去!”
班长无奈地笑着，提高声音示意大家安静：“好啦好啦，写作业啊大家，小心突击检查!”
“好的，我的宝贝孩子!”底下有男生搞怪地回应，又翻起一片笑潮。
崔荺把写完的作业收到包里，虽然没有抬头看，嘴角却也上扬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这一时刻其实会觉得幸福，大家能体会到吗？开心的，放松的，亲密的，可靠的，信任的，无所顾忌的崔荺翻出下一个作业来写。
好幸运啊，能和大家认识，处在一个班级里。
把当天的作业写完，崔荺翻开物理笔记重新整理思路。
把分块学会的知识整体来梳理，把前后串起来，发现其中关联，思路逐渐清晰，记忆也更加容易。
时间在奔走，少女的眼睛明亮，笔尖在白纸上移动，疲惫已被遗忘，在大脑持续的运转中，无限的满足感涌入。
窗外凉风起，绿叶与绿叶靠近，低低切切，听似细雨到来。
教室里安静无语，班主任偷偷从后门的玻璃上探头，看了一会儿又悄悄离开。
下课铃声响起时，崔荺还有三页笔记没有看完。她叹了口气，预备待会儿再看。
今天太阳出来了好久，鞋子应该已经晾干了，一会儿回宿舍得记得把鞋收起来了。崔荺收拾着书包，听见后面男生打打闹闹，忽而有不好的预感，敏捷地弯腰，一本书从后面飞来，落在她侧边的地上。
啊，常经过操场，躲球技术也成了本能。
“哇，李德与，你们小心一点啊！差点砸到人了!”崔荺左边的女孩插腰向后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生连忙道歉，到前面来拿走了书。
崔荺和女孩对视一眼，她朝女孩笑了笑，女孩呆愣了一下，回以一笑。
崔荺把这个小意外放在心上，收拾了书包向外走去。走读生渐渐多起来，有的班人少，于是第二个晚自习，把各班的学生统一起来分换另一个教室，方便管理。
女孩和同桌说：“哇，你看见没？崔荺笑了耶。”
在第二个晚自习处理好物理，崔荺呼出一口气，放松地拿出自己的语文周记本。
季理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侧头看见右前方，坐得端正的崔荺翻开那本熟悉的本子——语文老师总是拿起她的本子来给他们读其中的语句。
他看见她翻看着本子，眼睛里好像溢满细细碎碎的光，是教室的灯太亮了吗？他下意识去看她头上的吊灯。
感觉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崔荺，每次看见她，都是在学习。
跟他完全是相反的人啊。季理想。把头埋进胳膊，睡了过去。
本子上每一次的作业都有着一句红笔写下的批语，崔荺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她发觉她现在写周记越来越随心所欲，她尽情尽兴地写着，不用担心笔下的文字遭到斥责，因为语文老师她就好像是站在她背后的盾牌一样。
像是盾牌一样，告诉她不要害怕，尽管去书写，老师会一直支持她。
崔荺的目光滑过一行又一行的红字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失去的力量再度慢慢复原。
[“你的笔可以生花。（笑脸）”]
[“文笔很好，要自信起来哦！（笑脸）”]
[“我想，或许你可以靠文字吃饭。（笑脸）”]
[“精灵一般的文字！”]
[“写得太棒啦！文笔很好！（笑脸）”]
[“你的文字——惊艳！”]
好幸运啊，能遇见老师。
崔荺默默在心里说。
正是如此，才绝对不能让老师失望。
晚上回到宿舍，听见同宿舍的一个女孩不停地打喷嚏。
崔荺在打开自己柜子取书时，目光落在了柜子一角放着的布袋上。
与女孩交好的同学询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女孩一边擤鼻涕，一边难受地说不清楚。
“可能是昨天淋雨了吧？”女孩说。
崔荺把柜子里的布袋取了出来，有些犹豫地看向女孩，小声问她：“我这里有感冒药，你要不要今天晚上喝一袋”
女孩愣了愣，马上展开笑颜，带着鼻音道：“哇，真的啊！崔荺你不愧是百宝箱啊，还带着感冒药，谢谢谢谢谢谢！”
“百宝箱”这个词，开学时就有人提过了。因为崔荺带着各种小物件、小工具，比如创可贴、胶棒、剪刀、考试铅笔、雨伞等等等等，平时不曾留意，但在她们需要时，崔荺总能拿出来。
崔荺连忙摆摆手，把药递给了她，如释重负地说：“没有没有，快喝了早点休息吧。不知道有没用，你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女孩连忙再次道了谢，接过药冲泡喝了，早早躺下睡觉。她闭了眼，宿舍灯还没有熄，她能听见宿舍的人脚步走动的声音，而其中最轻的脚步声一定是崔荺的。
崔荺经常晚上在走廊背书，回来时怕打扰她们，动静非常非常轻，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不过实际上她们睡前都要玩会儿手机————虽然学校不让带手机，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所以崔荺回来的时候她们实际上都还没睡。
但是，不止在特定时间，崔荺平时好像也是轻手轻脚的，她们看着崔荺总是觉得她与她们之间隔着距离，这种距离感不是由于什么摆在明面上的由头，只是……就好像她天生适合独自一人一样。
女孩闭眼想着，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却发现崔荺已经出去了。
崔荺背书，真是日日不停休啊。
女孩再度闭上眼。
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看见崔荺和谁走得很近过。崔荺总是一个人走，一个人去，明明是独自一人，但是没有人觉得她孤僻孤独，只觉得她太忙了太努力，每一次看见她，她都是在看书或做题。
感觉……她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在教学楼和宿舍来回，没有任何额外的兴趣爱好，感觉有点无聊和无趣啊。
楼道的感应灯暗了又亮，当手表上的时间走到十二点整，崔荺合上了手里的书。
楼道口处的门上带着玻璃，她从中看见自己的脸。玻璃上的影子不比镜子清晰，但她依旧能看见自己眉眼间的疲惫。
崔荺按了按眉心，轻轻回到了宿舍。
太累了，以至于躺着床上不过一会儿就困了，在意识模糊前，她大概计划了一下明天要额外练的题和背诵内容。
不要松懈，还有很长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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