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替刑28
小毛学会了酿酒工艺和蒸馏技术, 按照李俏俏的指示打造了提纯炉,等买来的下人全部到位,便开始了酒坊的生产工作。
粮食发酵的过程时间比较长, 需要一个月左右, 所以,直到五月底, 云客来才推出自家的佳酿新品——云间醉。
古代不时兴打广告,小毛的推广方式便是从老客下手。凡是来店里吃饭的熟客, 人均点了一个菜以上的,一人送一小杯。
客人们听说后,纷纷嚷嚷着, “毛掌柜小气,一杯够什么?连个味儿都尝不出。”
这时候就轮到小毛出场了, “这云间醉可是咱家的招牌,您在别处可喝不到。别看它只有一杯, 您喝下肚去就知道了, 这一杯顶得上六七杯的杏花酿、七八杯的梨花白。酒量差的客人,我劝您千万悠着点, 小小地抿上一口得了,别一口闷了,小心醉的不省人事。”
听他这么说,那些本就好酒和自称海量的汉子如何能忍,结果一尝究竟后, 好家伙!真够味儿!
“小二哥, 这什么云间醉给我上一坛!”
自从自家的云间醉开卖,小二哥不知道听到多少客人这么叫唤了,问题是掌柜的发话了, 这云间醉醉人得很,只能一壶一壶卖。所以,他只能不厌其烦地跟客人解释。
有的客人听了,立马反应道,“你们店也太黑了,这一壶酒怎地卖的和别人家的一坛酒一样贵。”
市面上的杏花酿、梨花白、女儿红等酿造酒,一斗基本上可以卖到四钱银子。而一斗酒大约是两升,也就是四斤左右。所以差不多就是一钱银子一斤酒,也就是一百文一斤。
一坛酒两斤,一壶酒二两。
也就是说,云间醉的价格大约是酿造酒的十倍。那些不明就里的客人粗粗一算,当然会说他们店黑。
而经由小毛专业培训过的小二哥此时便会一脸无辜道,“客人,冤枉呐,咱们云间醉一杯可是能抵七八杯梨花白哩,不信您用一壶云间醉和七壶水兑兑看,小的不敢说味道一模一样,但您的酒量是几坛梨花白,那差不多就是几壶云间醉。”
“咱家这云间醉是市面上一等一的烈酒,一分钱一分货,这价格摆到哪里都是童叟无欺,可不敢跟您乱叫价。”
打出了烈酒的旗号,徽州府城那些号称千杯不醉的酒疯子当然不愿错过。
不过,再大的酒量也超不出两坛,有一个算一个,最后通通醉倒在酒桌上。飘飘如仙,如入云端。这使得云间醉在一众好酒人士中大受欢迎。
一壶二钱,一坛二两。
云间醉虽然贵,但徽州府城富商云集,多的是愿意为其一掷千金的人。
据说,还有商人专门从小毛这里大批量进货,准备运去苏州、扬州、京城这些地方倒卖。
为了方便记账,李俏俏跟小毛交代了,“不管零卖散卖,都按照一两银子一斤酒的价格卖,也别管那些行商把酒运去别的地方售价几何。咱们卖咱们的,不管他们。”
“酒坊那边,一定要看紧了。不光要防范外头的人闯进去打探消息,也要防范里面的人吃里扒外、偷喝误事。”
“咱们开店做生意,最怕以次充好,砸了招牌,坏了口碑。所以,酒的品质方面,每批货你都要亲自把关。”
云间醉如今就是他们云客来的金字招牌,已经开始有外地人专门为它慕名而来了,李俏俏当然不愿意在一些细节方面掉链子。
六月底院试结束,发案放榜,李俏俏又是案首,并且成为了廪生,以后由公家给以膳食。并且从明年二月份开始,有义务为参加县试的考生具结。【1】
院试结束,下一次的考试是明年秋天的乡试,中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李俏俏打算回谷文县专心备考。
相比前头三场童生试,乡试的难度会大幅增加,竞争对手也是能人辈出,想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功出圈,李俏俏当然要严肃以待。
云间醉卖得好,李俏俏直接从小毛那儿支取了五百两银票,把徽州府的书肆挨个逛了一遍,买了不少书,准备带回去读。
当然,她还专门空出一天,陪袁长山逛了徽州府城最繁华最热闹的茂锦街,给他买了一身当下府城老爷的流行穿搭。
平生第一次穿锦衣华服,袁长山手脚失灵,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是不是太扎眼了,咱们县的县太爷都不这么穿吧?”县试那天,袁长山在灰暗的晨光中看到了县太爷。怎么说呢,就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还不如他孙子有派头。
“买上买上,后年跟我去京城的时候穿。”李俏俏一点也不知谦虚为何物。
“我也去?”袁长山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去去去,春生和冬生也去。”李俏俏点头,“反正,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袁长山心里那叫一个乐啊,嘴角都绷不住笑了,偏生还口是心非道,“哼!就知道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离开徽州前,李俏俏还特意去了一个地方——刘杨氏的娘家铺子,千祥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曾经的银楼早已人去楼空,现在这里开的是一家茶叶铺。
也是巧了,千祥记跟云客来一样,都在祥云大街上,只不过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所以,虽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三个月,但李俏俏一直没机会路过,便也没专程跑那么一趟。
她想着,反正铺子在这里,走之前过来看看就行了,谁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
情况不明,李俏俏没有贸然打听,而是回到云客来,问了小毛。
“千祥记啊,”小毛想了想,“我记得三年前云客来刚开业的时候,他们家生意还不错,后来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经常被黄赖子那帮地痞流氓骚扰。”
“报官也没用,关捕头每次都等黄赖子吃拿一空、跑得没影才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黄赖子这是受人指使,故意跟千祥记过不去。重点是,人家背后有官老爷撑腰,谁也奈何不得。”
“民不与官斗,千祥记的生意自此一落千丈,听说,他们东家生怕对方再出什么狠招,于是赶紧把剩下的货亏本贱卖,回老家去了。”
背后出现了官府的影子,这让李俏俏不得不怀疑,故意跟千祥记过不去的人,极有可能是刘世昌的政敌。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刘世昌的政敌,对方又为什么会在三年前突然出手,而不是在刘世昌刚出事的时候,将他们一起铲除呢?
所以,也有可能真的是刘杨氏的兄弟自己得罪了人吧。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于李俏俏来说,这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好消息——因为刘世昌的钱袋子瘪了。
杨家人既然选择清货跑路,那必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大把大把地给刘世昌送银子了。
一想到身为文人雅士的刘老爷,因为缺少黄白阿堵物致使生活陷入困顿,李俏俏就觉得那场景应该挺有趣的。
回到谷文县,李俏俏没再去李夫子的学堂进学,同为秀才,李夫子能教的都教给她了,再去就是浪费时间。
其实,秀才之身,尤其是像李俏俏这样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的廪生,是可以到县学、府学甚至国子监进学的。
但如今,县学和府学多为摆设,而国子监这种地方,进学的名额极其紧张,没有强有力的关系推荐作保,根本进不去。
所以,当代秀才,想要在乡试中更进一步,通常只有四条路可走:
第一,寻得举人或者进士指教;第二,四处游学,与他人交流文化和学习心得;第三,去书院进修;第四,自学成才。
大多数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秀才,都会选择最为常规的第三条路,家庭条件极端贫困的除外。
李俏俏也是。
早先,她也有过去书院读书的念头。
但考虑到明年秋天乡试,翻过年又是会试,等殿试结束,她就要去朝中做官了。便是去了书院,也只有今年秋天到明年夏天这短短一年的进学时间。
要知道,江南但凡有点名气的书院,规矩都不是一般的多,其中有不少都明确规定了——学生入学后的前两年,必须潜心学习,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违反规定者,将会被逐出书院。
要是没有这条规定,李俏俏觉得,去书院上学,多结交几个志趣相投的同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有了这条规定,她就只能望而却步了。不然,这么一耽搁,她得等到四年以后才能参加乡试,五年以后才能参加会试。
太久了,与她的职业规划存在冲突,所以只好算了。
李俏俏在家这一年,也不是哪里都不去的,她时常在休沐之日去李夫子的学堂与李夫子进行学术讨论。
一个月两到三次,一年下来,李夫子竟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对某些东西的理解有了非一般的提升,这让他那颗早已熄灭的科举之心再次熊熊燃起。
然后,准备再度启程去徽州参加乡试的李俏俏,收到了来自李夫子想要结伴去府城的临时邀约。
李夫子租了一辆马车,除了墨玉、墨砚两个小厮,师娘康氏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
因为云间醉,李俏俏变得小有身家,去年租的小院儿,她一直没退。
原本就有几个空置的房间,李夫子一家四口住进来,绰绰有余。
不过,考虑到考试的时候,李俏俏和李夫子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康师娘、袁长山和四个小厮。为了避嫌,考试那几天,康师娘直接搬去了隔壁,跟小毛奶奶同吃同住。
云客来因为云间醉咸鱼翻身,体量变大,食材采购方面,小毛奶奶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于是,小毛找了几个固定的菜农负责供应。
去年秋天,小毛把小宝送去了学堂。如今,小毛奶奶每天只做做家务,照顾一下小宝,日子过的清闲自在。
其实,小毛奶奶非常感激李俏俏。
虽然小毛一直对酒楼东家的身份进行保密,但以小毛奶奶对自家孙子的了解,怎么会看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过,既然李俏俏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小毛奶奶自然不会多那个嘴。她把感激放在心里,每次给小毛、小宝做鞋的时候,顺带着给李俏俏也做上一双,静静地表达着谢意。
乡试连考三场,每场连考三天,需考生自备笔墨砚台以及饭食。
虽然都是在贡院考试,但乡试的考场不同于前头的府试和院试,是一间间用墙隔开的单独的考棚,又称号房。
号房内十分狭窄,只有两块木板、一床棉被、一盆炭火和一根蜡烛。
白天,这两块木板,一块让考生当作答题的书桌,一块让考生当作座椅。晚上,考生将两块木板拼到一起,就成了睡觉的床。
炭火和蜡烛,既可以用来取暖,也可用来做饭。
考试期间,吃喝拉撒都在号房解决。
什么时候考完,什么时候出去。
只要不大喊大叫,扰乱考场秩序,考生在号房里干什么都行。
八月初九为第一场。
李俏俏在丁字排第二十八间。
虽然看不见左右两边的考生,但对面戊字排号房考生的一举一动,她看的一清二楚。而此时,她正对面的考生也正在看她。
李俏俏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考题上。
题目很简短:试以《论语》一文、《中庸》一文或《大学》一文、《孟子》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注:三道四书文要求每篇不少于两百字,四道经义题要求每篇不少于三百字。
李俏俏深知,题目越是简单,自由发挥的空间越大,这也意味着考试的难度越大。因为不光要言之有物,还要写到批阅试卷的内帘官和主考官的心里。
她之前有专门打听过这届乡试主考官的为人、经历与喜好,得知这位贾翰林好务实,不喜华丽之风,所以在遣词造句上,刻意朝着朴实的方向靠拢。
身经百战的她作答很快,七道题全部答完,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这还是她刻意放慢书写速度的结果。
虽然允许提前交卷,但李俏俏并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她安安分分地待在号房里,一边观(偷)察(窥)对面戊字排号房的考生,一边啃她的白面馒头。心里想的却是,春生做的这个馒头,面碱放少了,不够暄软,回去少不得要提醒他一下。
李俏俏正对面的考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发现李俏俏的目光在他们对面号房来回巡梭,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一个吓唬熊孩子的严厉家长。
然而,偷窥被抓包的李俏俏一点也不心虚,她非常淡定地收回目光,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就着咸菜啃手里的馒头。
第一场考试最后一天,考场上的状况开始多了起来。
远远的,李俏俏听见有人高呼,“我的卷子!我的卷子!啊啊啊啊!我的卷子!”
紧跟着又传来官兵的呼喝声,直到那名考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似乎是被拖了出去。
没多久,李俏俏斜对面一个号房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一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只不过这名考生显然更加稳重,立刻问巡考官重新要了份白卷,奋笔疾书。
李俏俏闲来无事,一直用余光观察着。
遗憾的是,这人直到最后交卷,也没能誉写完毕,几乎是含着泪花交了一份不完整的答卷。
十分令人扼腕。
因为八卦耽误了点时间,墨玉、墨砚都接到行动迟缓的李夫子了,冬生和春生还没接到自家少爷,心里难免胡乱揣测。
正想着,李俏俏来了,见她步履轻快的样子,冬生和春生俱松了口气。
爬上马车,墨玉和墨砚正在给李夫子捏肩揉腿,老人家上了年纪,本就老胳膊老腿,在号房带了三天,可不被折腾个半死。
“唉……年纪大了,不行咯……”李夫子感叹。
“年轻人都遭不住,更何况您呢!回去赶紧吃两口热乎饭,好生睡上一觉。”李俏俏安慰道。
李夫子“唔”了一声,整个人靠在车厢上,不再说话,显然是累极了。
看他这副样子,李俏俏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继续。
显然,李夫子是个有大毅力的人。
纵使康师娘极力反对,第二天清晨,他还是准时进了考场。
李俏俏来到自己的丁字排二十八号,发现斜对面空了两个号房。
不过,这两个号房并不包括昨天那名打翻砚台的考生,因为对方并没有缺考。
李俏俏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心理来参加的考试,只能说,坚持就是一种态度,希望他下次小心点,别那么倒霉了。
八月十二,第二场考试,题目比第一场还短:
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要求每篇不少于三百字。【1】
因为除了字数,没有别的要求,考生可以默写出自己写过的最好的文章。李俏俏昨天就是这么干的,今天依旧准备这么干。
有了第一场考试做基础,第二场考试的意外少了很多,没有再出现考生大声喧哗的情况。
第三天,早早答完的李俏俏见有人提前交卷,拖了大约一刻钟,也跟着交了考卷。木板太硬了,垫的她不舒服,不如回家躺着。
冬生和春生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李俏俏出来,高兴地不得了,“少爷,这里!这里!”那神情,那叫一个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少爷已经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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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章有关乡试内容全部参考自搜狗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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