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门探望
第二天一早，董青山刚刚吃完早饭，正准备去院子里活动活动。刚拄着拐走到门口，脚还没迈出去，就被突然出现的郭天星一把推了回去。
“后生，进屋换药。”郭天星拿着药包走进屋里。
一听到要换药，董青山马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郭郎中，能不能不换，你看我能走能跳，换什么药啊！”董青山动了动自己的腿。郭天星没有理他，继续从药包里拿出药粉。
董青山又低声说道：“要不我自己弄也行。”
郭天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董青山，抬起右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道：“后生，上床躺好。”
董青山知道今天是跑不了了，不情不愿地躺到床上，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弱小又无助。
郭天星取下董青山手臂上的纱布，仔细看了看伤口，发现伤口已经长出新肉。
“嗯，恢复得不错。”郭天星点了点头。然后拆开一包药粉，撒在伤口上。
董青山看到药粉撒在伤口处，下意识地咬牙闭眼，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
“后生，你闭眼干嘛？”郭天星出声道。
“没事，没事，眼睛进沙子了。”董青山随口胡言。郭天星换完药，嘱咐了几句，要董青山别乱跑，就去忙别的了。
董青山被李雄特殊照顾，单独安排在这间小屋子里。伤兵营还有二十几个伤兵，就住在旁边大屋子里。
看见郭天星走了，董青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疼个半死。”董青山不禁想起几天前那场苦难。
那时候董青山刚醒过来，李雄就过来问话，了解具体情况。李雄离开后，郭天星过来给董青山处理伤口。他扯开包在伤口上的破布片，没有消毒，没有清创，没有缝合。直接把一包药粉撒了上去，当时疼得董青山差点又晕过去，然后用纱布一包，就把董青山扔在一边。
郭天星和两个徒弟在一间大屋子里忙碌，这里面有二十几个伤兵。这些伤兵受伤程度或轻或重，有的只是些皮外伤，有的断了腿，有的还昏迷不醒。
郭天星依次检查伤兵们的恢复情况，该换药的换药。一些伤势快要痊愈的人，郭天星就让他们过两天归队，伤兵营只允许有伤兵。
郭天星正在给一个伤兵换药，就听到大弟子林鹏说道：“师父，那两个重伤昏迷的伤兵没气了。”郭天星闻言，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叫人把尸体拉走吧！”
当初送过来的伤兵有四十几人。尽管郭天星带着三个徒弟全力救治，可条件有限，短短几天时间，就有二十几个伤兵伤重不治，现在最后两个也死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阳平关一切如故。又过了半个月，董青山伤愈出院。在上岗报到前，董青山特意找李雄请了两天假，他想去许伍长家里看看，顺便把赏银送过去。李雄爽快地批了假条。
第二天大清早，董青山就拿着赏银和文书出发了。
许伍长的家在上水县许家村。上水县是庆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在阳平关西南四十里。
路上行人寥寥，董青山慢悠悠地走着。原本李雄还派给董青山一匹军马，可惜董青山这小子不会骑马，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走路去上水县。走了二十几里的路，董青山来到一处岔路口，左边的大路通往庆州州城，右边的小路通往上水县。董青山抹了抹额头的汗走到路边停下歇脚。
董青山坐在一块石头上，从怀中掏出香烟和火柴，点起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林大勇去世那晚，董青山得到一个蓝色小药丸，打开之后就多了一包香烟。
上辈子董青山是个好青年，不会抽烟。在伤兵营的半个多月里，日子太苦闷，情绪不稳定，需要宣泄情感，他也自然而然学会了抽烟。
“还剩下六根烟，不知道还能抽多久？”董青山看了看烟盒心里盘算着。抽完烟，董青山把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弹，走上右边的小路。
到了中午，董青山总算到了上水县城。他在上水县的集市上吃过午饭，又买了些羊肉和红糖，向当地人问清楚许家村的位置，就提着东西赶往许家村。
董青山来到许伍长家，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许伍长的家人。
他在门口来回踱步，转悠好几圈。董青山深呼吸了几下，接着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这是个不大的小院，三间茅草屋。一个梳着羊角辫小女孩在蹲在院子里喂鸡。
看到有人进来，小姑娘蹦哒着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找谁呀！”董青山一看是个四五岁的孩子，顿时放松了一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是许云武家吗？”
“你找我爷爷，我爷爷不在。”小姑娘吸了吸鼻涕。
这时屋子里传出年轻男人的声音：“月月，外面是谁？”
小姑娘听到屋里人的话，把董青山扔到一边，迈开小短腿跑进屋里，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对着董青山说：“大哥哥，我爹叫我带你进去。”然后拉起董青山的手向屋里走去。
进到外屋，一股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未做停留，小姑娘掀开门帘，带着董青山来到里屋，里屋一张大炕，一个年轻男人正躺在炕上。
“爹爹，人进来了。”小姑娘爬上炕，扑倒在男人身上。
“这是许云武家吗？”董青山出言问道。
年轻男人回道：“我是许云武的儿子，我叫许安，你是何人？找我爹何事？”
董青山把羊肉和红糖放到旁边桌子上，从怀里掏出文书，递到床上的男人手中。
有些沉重地说道：“我叫董青山，以前是许伍长手下的兵，许伍长阵亡了。”
听到董青山的话，许安张大嘴巴，手死死攥着文书，声音哽咽道：“月月，去叫姑姑回来。”
等名叫月月的小姑娘跑出去，许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董青山站在边上一言未发。
许家村外的小路上，许馨儿挑着水桶正往村里走。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月月跑过来。月月小脸通红大喊道：“姑姑，姑姑，爹爹叫你回去。”许馨儿用手帕擦了擦月月的鼻涕，笑着回道：“知道了。”
许安努力控制着情绪，声音嘶哑着问道：“这位军爷，能跟我说说我爹的事吗？”
董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始说起：“那天晚上……”
许馨儿带着月月回到家里，放下水桶走进屋里。看见里屋有个站着的人影，便出言问道：“大哥，里面是谁？。”
听到外屋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董青山抬手掀开门帘，探出头向外看去。
一个少女牵着月月站在外屋。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张圆圆的鹅蛋脸，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弯弯的柳眉，长睫毛，一头乌黑的秀发，甚是秀丽。
少女身形单薄，衣饰简洁，白袄蓝裙，腰间系着围裙。许安听到妹妹的声音，嘶哑着说道：“馨儿，爹阵亡了。”
“大哥，你说什么。”许馨儿失声大叫，推开董青山，冲到里屋，看着躺在床上的哥哥。许安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文书交给妹妹。
许馨儿拆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她没有读过书，文书上的字她不认识几个，她艰难地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字念了出来：“许云武，十一月初六，亡！”
明亮的大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身子晃了晃，瘫软坐到床上，抱着大哥失声痛哭。
月月也跑了进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姑姑抱着爹爹哭，她也开始大哭起来。
董青山心中不忍，一把抱起月月走到院子里，从兜里摸出一块红糖放进月月嘴里。小孩子有糖吃，一会儿就安静了。
屋子里的哭声渐弱，许馨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两眼呆滞无神，满脸泪水，一步一步走进了自己的闺房。
董青山看见许馨儿的样子，心中同样万分难过。上辈子自己就是个苦命人，父母死了，妹妹死了，一次又一次打击着董青山。他太了解这种亲人生离死别的撕心之痛。
董青山抱着月月回到里屋，他把月月放到床上。月月乖巧地爬到许安怀里，用小手手擦着许安脸上的眼泪。
董青山从怀里拿出钱袋，放到许安枕边，低声说道：“这里是抚恤和赏银，一共三十两白银，许安大哥你收好。”许安回道：“麻烦这位军爷了。”
董青山再一次紧紧握住许安的手，掷地有声地说道：“许伍长于我有大恩，许伍长舍命相救，让我能苟活于人世。我董青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家里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
听到董青山的话，许安声音再次哽咽，激动地说道：“兄弟，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眼睛瞎了，身体瘫了，只有一只手能动。是我拖累这个家！”说着许安狠狠一拳打在自己胸口。
“大哥，你别这样，如果伍长泉下有知该多难受，月月还这么小，馨儿还没找到好人家，你要好好活着……”董青山拉住许安的手。
经过董青山的劝导，许安渐渐冷静下来。他唤来月月，小声说了什么，月月听完之后，迈着自己小短腿跑了出去。
许安说道：“青山兄弟，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在这歇着吧！”董青山闻言，望向窗外，夕阳已然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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