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李家来贺

十日之期，赵蕊姬忙活至半夜，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扫了一眼铺满桌子墨迹未干的纸张，歪歪扭扭如蛇形的字体让赵蕊姬生出汗颜之羞，窗外传来打更人的长音，赵蕊姬抻抻懒腰，唤醒早已趴在桌沿睡熟的红袖，欢快地回了卧房歇息。

        次日一早，赵蕊姬顶着乌青如墨的眼圈，边哈欠连天地同母亲用早膳，边吩咐红袖和青杏去书房收拾她昨晚写完的笔墨。

        刘氏看了眼外头清爽幽凉灰天，伸筷夹了块糕点至女儿碗中，柔声劝说，“日头还早，阿蕊吃完先睡个回笼觉再去寿康堂吧，这天凉爽，你祖母想必正在佛龛前礼佛呢。”

        “祖母少觉，此刻应当已经礼佛完毕了，我不”

        赵蕊姬的话还在嘴中，青杏慌慌张张跑进，急红了眼跪在面前，声带哭腔道，“小姐，昨夜奴婢忘记关窗，您昨晚写的纸张中，有几页被吹出了窗外，被暴雨冲了。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的失误，请小姐责罚。”

        “吹走了几张？”赵蕊姬腾地站了起来，语气急切，脚下圆墩被推得咚咚打转。那可是她辛苦写了十日的心血，此刻手都还有些酸痛呢，且今日就得拿去兑现誓言，可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约莫三五张，幸好昨晚我见风太大，就稍稍关闭了些，这才没全飞出去。”青杏垂头丧气扳扯着，似庆幸似懊恼。

        “那无妨，也就晚去几个时辰而已。青杏，你去同翠喜提一句，就说小姐我昨夜写得太晚，今日略有些不适，午饭后再去看望祖母”回笼觉是没戏了，只得趁时日还早速去补全。

        草草吃过早膳，赵蕊姬拖着疲惫身子回了书房，继续奋战。至正午一刻，将将补完，囫囵几口午膳，便连人带书奔去了寿康堂。赵老夫人虽嫌弃那歪扭难看的字迹，但见她实在心诚，就答应教她医理了。此后，赵蕊姬每日辰时初去寿康堂识字辨草，戍时末才归未有停歇。

        半年后，刘氏诞下一名男婴，得名赵耀宗，取光宗耀祖之意，赵家长房终于迎来传承血脉，老夫人决定大办满月宴。

        三九严寒之际，赵府内张灯结彩，迎来送往，络绎不绝。赵蕊姬一早同祖母告了假，钻进母亲房里逗弄弟弟。自刘氏生产后，赵蕊姬就搬回了自己院子里，恐自己早出晚归扰了母亲和弟弟的将养。

        “母亲，弟弟会笑了诶”赵耀宗圆乎手脚胡乱挥舞着，肉脸咧嘴给了姐姐一个咯咯笑，引的赵蕊姬回头朝刘氏欢呼。

        刘氏半躺在床上，水般温柔噙笑看着一双儿女，眼中逶迤一片柔情。

        “阿蕊怎不去外间招待客人，前些日子司嬅来找了你好几回，别让人家等久了。”自家女儿因瘦杆身子被许多世家女嘲笑，所以没几个手帕交，司嬅姑娘算是女儿唯一的贴心好友了，刘氏不愿女儿因此就日日拘在后宅，舍了这难得的好时光，毕竟嫁人后，女子行事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无事，司嬅会理解我的，娘不用担心。”赵蕊姬知晓母亲所思，但她如今已不是八岁孩童，自然不会去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嘲讽。至于司嬅，上一世自己信了李昌悦的甜言蜜语，司嬅曾来劝过自己，只可惜身在局中，自己还怪司嬅是嫉妒自己得良人倾许，与之渐行渐远。这一世，自己定然会好好珍惜这份姐妹缘。

        逗弄弟弟一会儿后，赵蕊姬告别母亲，去了前院花厅寻司嬅。由于刘氏身子骨尚未恢复痊愈，齐郎中提议延长月子时间，是以今日的满月宴由赵老夫人出面主理。男宾由赵永恒在前院接待，女宾则被安排到了前院花厅之中，由赵老夫人亲自招待。

        行至半途，赵蕊姬主仆在小径远远瞧见一主一仆走来，似是迷路了。赵蕊姬本着主人之礼正欲前去指路，忽见得那男子抬头朝自己望过来，虽瞧不十分真切，但赵蕊姬结结实实看清了那面孔，瞳孔犹如烟火绽放，爆裂开来又迅速收紧。指甲紧紧嵌入肉掌，赵蕊姬觉着喉咙被掐紧，仿若下一刻就要窒息般，身子也僵硬如山，脚踏吸铁石，动弹不得。

        红袖见小姐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神色怪异，循视线看去，除两陌生男子外，并未有其他不妥。红袖正要出声询问，下一息手腕便被攥紧，身子跟着踉跄往回疾走。

        “姑娘，姑娘请留步，小生想询问一事”后来传来急促的呼唤声，还有凌乱的脚步追赶声。

        红袖觑了眼脸色涨红、气息紊乱的小姐，小脑袋瓜子满脸疑问。

        “快走，别回头，别出声”赵蕊姬埋头疾走，攥着红袖的手越收越紧。

        身后呼唤声渐弱，直至消失，主仆俩人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红袖定睛一瞧，却是二小姐赵蕊芯的院子。手腕一送，红袖未来得及呼痛，但见小姐不顾形象，瘫软在地，大口吸着气。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红袖慌急，跪在地上连声询问。

        “无，无事，红袖，你去二妹房里讨杯水来，我渴了。”赵蕊姬边喘气边遮掩，她知晓自己眼下定是狼狈至极，若是被赵蕊芯看了去，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所以她得支开红袖，藏去暗处收拾神情。

        红袖虽放心不下小姐，但又不得不依言行事，纠葛半响，咬牙去敲门。

        挣扎着爬起身，赵蕊姬将身子隐进树下阴影中，一面抹强忍的泪珠，一面拍胸顺气。方才那一大一小的少年，就算化成灰，赵蕊姬也认得，他们正是李昌悦主仆，自己上一世的负心夫君。她知晓赵李两家乃是世交，今日极有可能遇见李府之人，但赵蕊姬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李昌悦。上一世，自己是先见了李夫人及小姑子李芙珺，而后才见得李昌悦，这一世倒是颠倒过来了。原本以为自己能在李家人面前装若无其事，眼下看来，简直是不堪一击。

        快速收整好仪容，赵蕊姬听见红袖呼唤，抬步走出阴影，喝了茶水解渴后，赵蕊姬吩咐红袖回房换衣裳。此刻重返前院，她担忧李昌悦还未找着路去前院宴席，不如借机回去换衣避过。

        红袖见小姐绯裙腰下位置确染有泥尘，不疑有他，扶着小姐回了房。

        待到重回前院花厅，赵蕊姬果真没再遇见李昌悦主仆，只是司嬅凑过来悄声说了句话，让她升起一股恼怒之意。难怪方才进来花厅时，众贵女皆一幅窃窃私语模样，还不时拿眼探她。本以为自己已极小心躲过各方视线，没想到还是叫赵蕊芯瞧见了窘态。见赵蕊芯还在与人编排，赵蕊姬怒上心头，方才与李昌悦的那一照面让她想起前世赵蕊芯与李昌悦的苟且，双眼更是喷火，不及司嬅拉住，揪准目标就冲了出去。

        “啪”喧闹的小花厅被这突兀的声音冲破，众人纷纷循声看过来，只见赵蕊芯捂脸泫然欲泣，赵蕊姬则是目瞪呲裂，手掌还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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