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青草茂密，树木葱郁，金灿灿的阳光下，几朵形状不一的白云在蓝丝绸般的天空中懒洋洋地飘着。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松鼠鼓着腮帮子往嘴里塞着松果，一不小心掉落的松果砸到树下眯着眼睛晒着太阳的野猫肚皮上，惊得猫咪炸起一身的长毛，极其敏捷的翻身而起。发现偷袭自己的只是树上掉下的一枚松果后，野猫又慢慢放下警惕，重新趴卧回去，只不过再不肯将肚皮暴露在外了。

        慢慢的，起风了，暖阳下的清风无疑是令人舒适的，树下的野猫不禁将自己的四肢瘫的更开一些，懒洋洋的舔了舔爪子，翻了个身。突然，将自己快要瘫成一只猫饼的野猫轻轻动了动耳朵，树上的小松鼠也猛地停下进食的动作，和猛然窜起身的野猫同时朝一个方向看去，下一刻，松鼠和野猫不约而同的疯狂朝森林深处逃窜。

        没过多久，一股烟尘向着野猫和松鼠刚刚逃离的地方席卷而来，伴随着烟尘而来的，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声。

        烟尘的最前端，是一个急速奔跑的少女，身材纤长，半张面具下仅露出来一个精致白皙的下巴。她及其敏捷的从树枝上急跳转折，一个个杀伤力极强的忍术紧跟着她的步伐。

        像是突然觉察到什么，少女猛地转头，紧跟其后的少年正好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少女紧紧地抿起了唇。

        ‘到此为止了吗？’顾北北疲惫的扯了扯嘴唇，但过于紧绷的面部肌肉仅仅做出了一个似喜似悲的表情。她环顾四周，仿佛看到了那快将她淹没的层层烟尘后面那些满眼仇恨的人。

        她又看向了仅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少年，俊逸的面容有些苍白，刚刚吐血时血迹沾染在唇瓣上，竟带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艳丽容貌的主人也直直的望过来，本来微皱眉眼一下子就舒缓下来，对她温和一笑。

        而看着那个笑容的顾北北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只觉得内心一片悲怆。

        他们本就在逃亡，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明明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跑，回头环顾都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但顾北北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疲惫与厌倦，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也一遍遍的进攻着她的心理。

        忍者的世界永远是那么残酷，尤其是生于乱世，连小孩子都没有天真的权力。亲人、挚友、恋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倒在战场上永远也站不起来的人会是谁。那荒野里的墓碑似乎比活着的人还要多，在这个世界上，谁无法说清死者和被抛下的活着的人谁更幸运一点。

        顾北北仰头看了看头顶的蓝天，这个世道似乎也只剩下头顶的那片天空还干干净净了。身后追杀她的忍者，又有谁身上没有背负着几条人命呢？

        啧，什么鬼世道。谁又比谁无辜，谁还比谁可怜了？

        她已经逃了五年了，这种风餐露宿你追我赶的日子也过了五年了，如果算上打打杀杀的日子那就更久了。身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终于现在连她自己也到了绝路了。

        在很小的时候，顾北北只能通过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高窗看着外面的天空与飞鸟，然后在脑海中想象着外面的世界，然后有一天她终于有机会自己亲眼看看这片广袤的天地，这五年来，也算是跑过了不少地方，但到头来想想，不过如此。

        有时候顾北北都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要逃？

        身后的少年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血，心灵感应般，顾北北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并不难，因为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像之前的许多年一样，哪怕脸色如金纸，已经摇摇欲坠，他也没有想过抛下她。

        算了，忍者的世界再残忍，她最终还是有个他，这个世界对顾北北也没有残忍到底。

        顾北北不跑了，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明已经快要昏厥，但偏偏有有一股子不甘心的生机吊着那半条命。顾北北知道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信念是什么，大抵不过一个她罢了。从记事起的小屋高窗，到这五年来的逃亡生涯，面前的少年，不，应该是两个少年陪伴了她生命中的几乎所有时光。到了现在，顾北北不愿意再逃了，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面前的少年大抵这次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想到那一片血色的族地，想到这五年来的时光，想到今后可能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逃亡生涯，只不过那生涯可能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陪在她身旁了，顾北北就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深深的疲惫。

        ‘算了，就到此为止吧。’顾北北在心里对自己说，只不过，终究还是对不起这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了。

        不用多说，多年的默契已经让少年明白顾北北的心理所想。他对顾北北又一笑，笑容如冰消雪融、林间清风。

        少年轻轻开口：“北北，我终于明白我到这里的意义了。”少年的声音也如山涧溪流，清冷澄澈，又带着一点点的暖意和遮掩不下的苦涩“对不起，北北，但我还是想让你活下去。”

        随后而来的毁灭性的攻击几乎和少年的动作同时落下，少年的身体里飘出一个透明的影子，那个影子发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几乎盖过了天上的太阳。在虚影身上是看不见五官的，但顾北北就是可以感觉到那道依依不舍的视线，那视线随着影子逐渐变淡而更加的灼热起来。

        顾北北用力的眯起双眼看向光源最明亮的地方，这个人陪了我那么久，如今就要分别了，我得再看看他，她想。

        光芒散去，地上徒留一个巨大的深坑。一道道身影闪现在深坑的边缘，似乎确认在这样的攻击下绝无生还可能，才纷纷撤走。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沉浮间，顾北北隐约听到耳边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一遍遍的问她‘请做出选择，喜欢红色，或者黑色。’

        没有搞明白耳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但那声音着实恼人，有一种要不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气势。终于不堪其扰的顾北北妥协的给出答案，那晚族地遍地的鲜血似乎就在眼前，红的令人作呕。顾北北毫不犹豫的选择道：“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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