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登记
八点，华南区，首都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距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附近停着辆低调的辉腾，车窗紧闭，不知里面光景。
今天是她和顾甘棠登记结婚的日子，郁绥绥起了个大早。
从她和顾甘棠一起出门，华北开至华南，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她也在车里枕着顾甘棠的大腿睡了两个小时。
醒过来的时候，车内空调正开着合适的温度，她身上盖着一张毯子，周围一片安静，要不是觉得自己的“枕头”有点硬，恍惚间她还以为是睡在自己的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顾甘棠的腿上。
她刚刚睡得昏天暗地，也许是因为车子被开得四平八稳，车内空调难闻的气味也被好闻的熏香覆盖住了味道，让她忽略了这是在车上，才睡得如此之熟。
她一下子弹坐起来，差点把顾甘棠手上的文件撞飞。
顾甘棠挑了下眉，把文件放到一边，“醒了？”
她嗯了一声，略微有些不自在，飞快扫了一眼他的西服裤子。
还好，就是有点皱了，没什么口水印。
“饿不饿？”
“还行。”刚刚睡醒，她没什么太大胃口。
“先喝点水垫垫”，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然后又敲了敲前面的座位，“阿辉，去买些早点吧，把车上的人都算上。”
“行，老大，想吃什么？”今天杨飒不在，跟过来的保镖就只有于辉，于辉知道自家老大的口味，但是郁小姐的，他得向老大请示一下。
“有什么想吃的？”顾甘棠问她。
“我都可以，不挑的，能买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听顾甘棠噗嗤一声轻笑，“吃日料的时候不是还挺挑的？”
确实，她的确挑剔得不行。
她觉得他今天有点坏，在别人面前故意揭穿她，也不留一些面子给她。
她就像藏了很多坚果的小松鼠被戳穿了一样，气鼓鼓地瞪了一眼他，又对着于辉说：“那就来份白粥或者豆浆吧。”
她把水放到膝上拧开瓶盖，拿起来一看虎口果然又被磨得发红，顾甘棠也看到了，他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瞬，没说话。
于辉没多久就回来了，给她带了一杯红枣豆浆。
顾甘棠的则是一份豆腐脑。
她瞄了一眼，看着好像挺好吃。
“尝尝么？”顾甘棠看到她的眼神，直接将那碗豆腐脑递到她嘴边。
香菜混着豆制品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间，她心口不一地说了句“不用了”，便小口小口地抿起了她的豆浆，等着婚姻登记处开门。
她和顾甘棠准备先登个记，婚礼过些年再补办，如果到时还需要的话……
大选就在八月中旬，顾甘棠最近都会很忙，而她也即将在九月份迎来研究生入学。
前些天两家人才正式进行了会面，除了顾甘棠的母亲和郁绥绥已故的亲母，当事人的直系血亲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顾家来的是顾老爷子和顾甘棠的父亲，郁家则是郁爸爸、肖阿姨和郁源缘。
两家人在酒桌上达成了一致，大婚后可以先对外公布顾甘棠已婚的事实，但暂不公开郁绥绥的身份，准备先让她低调地读完两年的研究生，之后再公开进行官宣，补办婚礼、宴请亲友。
这是郁绥绥事先与顾甘棠商量后主动提出的，顾老爷子一开始还担心会委屈郁绥绥，非要给他们办个盛大的婚礼，在郁爸爸的劝说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个人都是首都户口，各自材料也齐全，省去了不少麻烦。
“老大，那边已经排上队了，我去先帮你们占上，你们待会儿再下来。”
顾甘棠刚点头，那边于辉已经开了车门风风火火地就去替他们排上了。
等快到他们的时候，顾甘棠拿了个白色的一次性口罩戴上，先开门下了车。
郁绥绥那边是马路，不太方便开车门，她抓着折叠太阳伞，向顾甘棠下车的方向挪啊挪，连衣裙的裙摆被自己的腿压住，挪得费力极了。
“伞给我。”他在车门口一只手拿过她的太阳伞，另一只手过来拉她，“站起来一点，走着下来。”
远远看去，白衬衫黑西裤的颀长男人从车里拉出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艳丽少女，他撑开伞替她遮挡住阳光，两个人站在一起，又和谐又登对，不少在那边排队的新人都瞅了过来。
于辉把位置让了出来，前面还有两个人就到他们了，她回头看了看后面队伍，还好他们来得早。
结婚的流程并不复杂，他们先各自填写了一份《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接着在婚姻登记员面前，在《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中“声明人”一栏上按上了指印，然后就等着登记员审查他们提交上去的资料。
“诶？”那边登记员疑惑又震惊地瞥了一眼面前的顾甘棠，不确定地问道：“顾先生？可不可以麻烦您把口罩摘一下，我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好。”
顾甘棠摘下口罩的时候，对面坐着的登记员倒吸一口凉气，“行，行了”，然后又抬眼扫了一眼郁绥绥，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维持着专业的职业素养。
等她整理好材料后，交给他们两个红本，又满眼含笑地祝福他们说：“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谢谢你。”
她听到顾甘棠笑了，彷佛对方的话哪里取悦到了他，一句道谢里含着半分郑重半分欢愉，不知是真的感到开心，还只是他出于礼貌的场面话。
从民政局出来，顾甘棠很自然地就替她把伞撑开，撑在两人的头顶上，两个人并排走着，她裸着的胳膊时而碰触到他手臂上的衬衫，隐隐流露出一股暧昧的气息。
她竟真的嫁给了顾甘棠。
与他缔结了合法的、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
她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在平行世界里，嫁给了前世曾一度喜欢过的偶像。
她对他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从前她只当他是她人生中一颗需永远仰视遥望的星星，隔着屏幕磕着他和别人的cp磕得也挺开心，因知道不会拥有，故而也从未生出任何妄想和占有欲。
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和他命运般牵扯在一起，在心生喜悦的同时，却让她无端生出一种恐惧。
她有时候在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她在现实世界里做得一场虚幻的梦境，是心理在受到创伤后启动的自我疗伤机制，让她在梦中得到一些补偿。
她不敢深陷其中，生怕有一天这所有的喜悦与幸福都被告知是一场幻梦，被现实撕得粉碎。
可这一切却又那么的真实……就诸如此刻他抓住她手腕的触感一般。
“午饭来我家吃吧，家里的长辈想见见你，”缓了缓，她又听他说，“不用紧张，这次只有我母亲。”
上次的家庭聚会顾甘棠的母亲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未出席，宴席上也未曾听顾家人提起过。
“我母亲，搬出顾家住了”，他垂眸，鸦羽般细密的睫毛遮挡住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神色，“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她不想见到他。”
“上次也是因为我父亲在，她才未出现，还让我替她对你说声抱歉。”
……
郁绥绥买好送给顾母的礼盒，被顾甘棠带着来到了一个小区。
这一片不但治安好，环境也优美。
听说附近有个公园，里面人工开凿了一条湖泊，常有人湖上泛舟、围湖钓鱼，除此之外，公园里各种健身设备也齐全，还设有一个游泳馆，天气好的时候里面总是很热闹。
小区内的居民楼看着有些老旧，但是里面的设施却都是簇新的。顾甘棠提着几袋礼品盒，把她带进了其中一栋居民楼里，坐电梯上了七楼。
“不用害怕，我母亲性子比较温和。”顾甘棠捕捉到了她的紧张，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安抚的意味浓厚。
712号房前，他停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子，长相温婉且美丽，与顾甘棠有七八分神似，看来顾甘棠长得更像他的母亲。
她热情地一手一个把郁绥绥和顾甘棠拉进家门，那边厨房里的月嫂章阿姨正在忙着备菜，听到他们的声音特意出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态度亲昵地叫着顾母的名字，跟她讲道：“雅姿，这姑娘可真俊，和你儿子般配啊。”
“那是，我儿子的眼光跟我一样优秀。”顾母的语气难掩地透着开心。
“妈，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顾甘棠无奈地笑，把手中的礼品送到章嫂的手上。
“当然是在夸我儿媳妇了，你那聪明的脑袋瓜这会怎么不灵光了。”
“伯母好，我叫郁绥绥，您可以叫我绥绥。”
“好，绥绥，快进来，别都在门口站着，走，我们进去说。”
……
顾甘棠陪着郁绥绥在顾母这里用过午饭，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郁绥绥则被顾母留了下来，陪她聊聊家常，等顾甘棠事情处理完就过来接她。
“按理说，在儿媳妇面前，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应该说你公公些什么，只是绥绥，作为一个母亲，考虑到他对阿棠造成过的伤害，我也不想再维护他顾雨声的什么面子了。”顾母拉着郁绥绥的手，温婉的面容上有些哀愁。
“阿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躲在柜子里亲眼目睹了自己亲生父亲做的那些龌龊事。”
“当时全家都在找他，监控里也没有看他走出过家门，家里里里外外都没有，都急得快要报警了，最后还是他自己从他父亲的书房柜子里爬了出来。”
“当时他父亲和阿棠的补习老师，脸色都变了。”
郁绥绥听着这些，心里无端就生出一丝心疼，那样耀眼的顾甘棠也曾经历过那种黑暗吗？
一个孩子的世界观被颠覆，他被硬生生地从父母相爱的童话中血淋淋地拉出。
那时候他是不是躲在柜子里偷偷掉了眼泪……
“那些龌龊我是不能忍的，但我也不愿给其他女人让位。若是便宜她们了，那我的阿棠可怎么办？”
“后来还是顾老爷子心疼我，让他父亲去做了结扎，宣布今后顾家的孙子只有阿棠一个，绝不允许顾雨声冒出其他什么私生子丑闻，给家族蒙羞。”
“你猜怎么样，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逐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当她们图他些什么？”顾母嘴角溢出一声冷笑，眼中是恨意，也是心痛。
“阿堂是老爷子带大的孩子，被养得同他一样端正。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政治，但是我们母子两个都受了老爷子的恩……”
“顾家世代从政，他父亲又是个那样的，根本指望不上，若是我同顾雨声离婚，他另娶，倒也许真能生出几个像样的儿女，但是老爷子为维护我们母子，彻底断了那条路。”
“阿棠幼时展露的天赋被老爷子看重，他知道阿棠志不在此，他其实也在豪赌，只不过最后他赌对了，阿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顾甘棠放弃读研深造，转而从政的原因么？
“阿棠也是命苦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的疲惫我都看在眼里，他从未有过什么肆意的生活，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绥绥，阿棠很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之前听他爷爷说的时候，我还怀疑过阿棠会不会像他爸爸一样对姑娘家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你们今天过来这里，我才觉得应该不是。”
“你们看起来不像是谈了很久的恋爱，倒像是刚刚开始恋爱的样子。”
这么厉害的么？
顾母看到郁绥绥震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傻孩子，从你们的眼神、称呼和肢体接触上看出的东西可太多了。”
“伯母，其实是这样的……”
面对顾母的火眼金睛，郁绥绥已不好再隐瞒什么，她将事情地前因后果说给顾母听，请求她的谅解。
“对不起阿姨，都怪我喝醉酒乱说话，给师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出乎郁绥绥意料之外地，顾母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她只是温柔地捏了捏郁绥绥的手，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单单这些事情就能逼到他必须娶你么？”
“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他顾甘棠什么手段没有呀……哎，虽然拆自己儿子的台不太合适，但是绥绥，伯母敢肯定，阿棠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的，绝不是什么逼不得已的政治联姻。”
“阿棠不像他爸爸，他是个好孩子，他做了太多考虑别人的事情了，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以后也能有人心疼心疼他。”
“所以，绥绥，你可以相信他，试着去喜欢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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