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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水寺


天已经亮了,东方乍红,河面上晨雾乍起,一丛丛的芦苇掩映在水汽中,沉静犹如天地之初。

        河南岸有一座小庙,本来叫做“世空寺”。为了增加收入,也为了向来往香客赠草药,僧人在庙周围、水岸边种植了大片大片的牛舌草。每至花开,阳光照射之下,水和牛舌花一起反光,那些行船的人远远看见了,河水一片蓝盈盈,所以寺庙又有一个俗称叫“蓝水寺”。

        此三字也被一个有钱的施主雕在一块大青石上放在了山门外。

        有了这块大青石,渐渐地,所有人也就单知蓝水寺,无人知世空寺了。

        寺里和尚没有几个。但白沟河上过往商民和船家因为蓝水有“拦水”之音,听来很是吉利,所以供奉历来殷勤,香火很是繁盛。

        庙里的生活倒也富足,僧人们都很欢喜。

        旺财也很喜欢蓝水寺,自从五年前旺财认清它在曹百户面前等于老朽无用之老狗后,每天的午饭多是在蓝水寺填饱肚子,剩下两顿有得吃则吃,没得吃则忍。因为蓝水寺里除了智空和尚外,其余都是发了财的和尚。发财人免不了爱干净爱漂亮,没谁来可怜它这只又老又丑的无用老狗。而智空和尚过午不食,早饭喝粥。

        旺财先去了香积厨,火工道人刘大全正把几块麦饼子往怀里塞,粘板上还有荷叶包着的几条咸萝卜。看见了旺财,刘大全抓起菜刀作势撵道:“臭狗又来偷吃,去去。”

        旺财心中一声冷笑,“哼,昨夜你这家伙倒躲在寺中逃过一劫。我偷吃?等你把麦饼偷去了你表妹曹寡妇家,看你以后还有胆子凶不?”

        出了香积厨,直奔智空方丈室。

        旺财此时倒不是为了一口吃食,智空和尚的早饭只有杂粥一钵,咸菜一根。它虽然是一条狗,倒也不是贪心之兽,要去分和尚那半钵粥。

        曹卫庄被灭,曹谦被害,它打算去报告一声。

        方丈室门是开着的,典座和尚慧静正躬身退出,旺财直闯而入。

        智空见了,欣喜上脸,站了起来招呼旺财说:“你来了!”

        旺财说:“呜。”

        “昨儿夜月漾桥过马队闹些什么?曹卫庄那边听着也乱得很,那边没啥事吧?”智空连问。

        旺财垂下眼睑,卧在了智空脚下,叫了两声:“咕、咕。”

        智空明白事情不好,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叫住了慧静和尚,“你去告诉大全,准备开水菜饭,怕是有乡民要来投。”

        慧静忙忙去了。

        智空坐下,看了一眼桌上送来的杂粥和咸菜,“善哉!善哉!如何让老衲下咽?你主人怎样?”

        旺财仰起脸看了眼和尚,又低了下去,四肢贴地,把脑袋放在了砖地上,拉长了声音,“呜”

        智空几欲泪下,“怎么?没了?”

        泪未及流下,慧静回来报:“方丈,刘大全忙完早饭走了。大门外有一位自称小天禧的来访,说是您的故人,您见与不见?”随即提醒:“他身边两人看上去可不像善人。”

        智空猛地站起,“小天禧?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门外应声,“二哥,就是我。”人随声至,“吱扭”一声,髡发汉和腰刀汉推门直进,两边一站,那文弱书生迈步而入,口中说道:“事有急缓,直闯莫怪。”

        智空挥手止住了慧静和尚的质问“怎么非请硬闯?”说道:“天禧?果真是你,看来传闻是假啦。”

        天禧并不答言,望向髡发汉。髡发汉正瞪着眼珠子四周乱看,看见了地上的脏兮兮的旺财,“咦”声刚发出,霎时明白了天禧看他的意图,随即住嘴,手一伸,抓住了典座和尚慧静的后衣领,提了出去,喝骂一声;“滚!”随之回身关上了方丈室门,和腰刀汉一左一右凶巴巴站在了方丈室门外。

        天禧叹一声,“惭愧了,二哥,这些人小弟也不能完全制约。”

        智空似乎很明白,只是语中夹棒,“慧净该感谢您,知晓了您的尊贵身份,哪里还有他的命在!”

        天禧欲言又止,顿了顿说道:“二哥身体看着还好。”算是躲过了慧净能否活命的问题。

        智空讥讽继续,“风烛残年不用怕死罢了,何来好与不好?天下哄传你在北平守城,看来是嘘旗欺敌之计了?您果然习得好兵法。”

        语带讽刺,天禧并不恼,认真解释:“倒也不是什么嘘旗欺敌,为弟专为小谦而来,可惜晚了一个时辰。”说着话,拉过一张凳子兀自桌边坐了,眼圈一红,“二哥坐下说话。”

        智空不坐,追问:“一个时刻作何解释?”

        “我在北平一得了他们要歼灭曹卫庄的消息立即马不停蹄赶来,终究晚了。”

        “阿弥陀佛!”智空蹲下身子摸了摸旺财的脑袋,也低下了自己的脑袋,问道:“这么说小谦真没了?”

        天禧垂泪,哭道:“二哥,真没了。”

        “家小呢?”智空抬起头问道。

        “我会让人去查,现场看去,青壮年都逃了,被杀的多是老弱妇孺,两个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智空悲不能声,低头涕泪四流。

        天禧亦哭,“二哥节哀!命里如此。”

        智空收住悲声,复又仰头直瞪天禧,“天禧,天禧,你怎么去见大姐?”

        “大姐真若不见小弟,还请表哥您帮忙分说一二,我尽力了。”

        智空瞪大了眼睛,“你专为此事到访贫僧?”

        “倒也不全是。二哥,兵凶战危,白沟河不日势必有一场大战,您随我去北平吧!”

        智空也是老了,手扶双膝慢慢站起,走到桌前,忽地一拍桌子,猛然间粥翻咸菜倾,狼藉一片。吓得旺财一个激灵,猛然站起,准备夺门出去,它可从来没见过智空和尚如此发火。但是门关着,髡发汉和腰刀汉在门外边霸着,哪里有可逃之地?它赶紧钻入了书架下。

        智空光头赤红,白胡子乱跳,大喝道:“兵凶战危!兵凶战危!还不是全由你道衍而起,你做了庆寿寺主持不够,做了燕王尊师不够,一定要做国师不成?一将功成万骨枯,太祖以来天下得享太平三十余年了,你为一己之功名蛊惑燕王靖难涂炭天下!心肠何其之毒!”

        这自称小天禧的正是大明燕王朱棣的亲密谋士姚广孝,法号道衍的和尚。他的小名叫做天禧,智空和尚是他的姑表哥,曹谦是他的亲外甥。他在北平听得消息说燕王二世子朱高熙派了秘密部队去诛杀曹谦,知道再快的驿传命令也来不及救人了,当即点了两员燕王府武将当做护卫星夜赶了过来,却未能挽救,不免伤心。亡羊补牢,闯进蓝水寺打算把智空救走。

        如今见了智空以大义诘问他,更加伤心,说道:“表哥,你我相知几十年,你不知天禧什么人?”说着话挥手赶走了撞开门进来查看动静的髡发汉,命令道:“出去!”

        智空眼看着慢慢后退而出的髡发汉,平复了语气,“罢了,罢了,你我此后再不相见,你走吧!”

        道衍不言不动,坐如大钟。

        智空见道衍沉默又不走,毕竟兄弟情深,长叹一声,“哎!老表弟,你我早已身在世外,四大皆空,老也老了,你又费力闯入那红尘作甚?”

        贵人语慢,道衍却不和智空辩论闯入红尘作甚,只把话头又扯向了“兵凶战危”,说道:“二哥,您精通因果,您也知道,二十年前叶伯巨早已预料到,他把‘分封太侈、用刑太繁、求治过速’讲于太祖。太祖却怪他离间皇家亲情饿杀了他,如今结果正如同伯巨所料,分明是太祖分封太奢侈惹出来的祸,这件事你也清楚!怎能说兵凶战危由小弟而起?”

        “阿弥陀佛,居升之事确实惨烈,太祖确实太过狠毒。”顿了顿,智空眼泪又流,“想来居升兄也不会怪罪你我,贫僧自己都不知道为他念了多少遍往生咒了。治官牧民,魑魅魉魍,有时候也难分辨好人坏人,太祖为天下升平,免不了要行杀戮之事。居升命不逢时,咱们不需为他报仇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道衍脸白胡须长,白脸未红,胡须未动,未见一毫情绪波动,虽然坐着,也自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相,继续说道:“二哥此言又小看贫僧,天禧几十年修行岂会执着私情恩仇?贫僧助燕王正是为天下苍生念耳。今上在京师用齐泰和黄子澄等腐儒之辈贸然削藩,周王、齐王、代王何罪之有?一道圣旨把他们废为庶人。刘汉削藩最为成功,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三代人接续努力‘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到汉武帝才敢颁行‘推恩令’,也没敢直接废藩王为庶人!二哥你说,今上岂不是求治太速?湘王被逼全家,岂不是用刑太毒?同时又封藩他自己同母兄弟,又岂不是分封太侈?”

        道衍看见智空微微点头,继续又说:“二哥思量,二十五家藩王谁会心服?一个个反将起来要闹多少年?要闹多大的乱子?现今燕王势力最强,燕王一家赴京靖难总好过二十五家藩王一起带兵进京吧!不然民生涂炭只怕会更广更烈。燕王英才天纵,大智大勇,贫僧和他盘算着三四年足可以奠定大局。至于战火涂炭,至多波及运河两岸,其他地区照常可以度太平日月。二哥,弃小众而救天下,此天道也!有何不可?”

        智空年轻时候做过张士诚的检校头目,干的就是情报分析,于王霸之事并不生疏。当即一声冷笑,“哼哼,你们这么有把握其他藩王不浑水摸鱼?趁机作乱?”

        道衍说道:“二哥,咱们先离开这里行不行?这些路上再详谈。”

        智空摆摆手,也坐下了,“我老了,时日不多了。燕王和他兄弟们的交葛算是军国机密,你不说也罢。我只问一个问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军事机密,你给个答案,我就都明白了。”

        道衍问:“我回答了您,您随我去北平不去?到北平什么也能告诉您。”

        智空很是干脆,“不去!”

        “那您问问看吧!能告诉您的一定会告诉您。””道衍说道。

        “前些天有香客讲一个故事,说你十几年前就你送了燕王一顶白帽子,这是你们新编造出来蛊惑人心的?还是确有其事。”

        道衍轻笑出声,“呵呵,当然是新编故事,太祖还在之日,又在皇城中,谁敢如此说话!不要性命啊!要说送白帽子于燕王的,非是小弟,其实是当今圣上。他不如此削藩,哪里会有燕王靖难!”

        “你的意思燕王造反是临时起意?”智空表示了不信,“临时起意能有这么大的规模?又不是饥民造反,不愁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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