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楂
第4章
化雪天,寒气重。
提着一袋野果子的钟予槿身上出了汗,临州城背靠大山,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野果子,往山上随意走走就能看见一棵壮硕的果子树。
当地的山民会在秋日摘下果子,存放在地窖里,过年时能凑一盘菜招待客人。
回去的路上遇见些蔗农一边削着手里的甘蔗一边叫卖,钟予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根。
长刀咔嚓几下,两米多长的甘蔗被劈成小节。
正好能装在钟予槿的布袋里。
大抵是因为气候和种植方法,临州城内的甘蔗长得有些细,品相自然不能和后世的甘蔗比,但甜味还是足够的,听人说坐船下江往南去海都郡,那个地方的甘蔗长得很是壮实。
钟予槿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啃完一小节甘蔗,将果渣扫进院子里的木槿树根处。
树枝上的积雪残留些许,干枯的枝丫如华盖般四处蔓延,可惜是冬日,见不到满树的木槿花,也见不到树下的人。
钟予槿拍了拍树干,想起原身一家曾在树下嬉笑玩闹的场景。父亲熬完糖,会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喝茶歇息,母亲总是将家中一些杂活搬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哼着歌,还要照看着四处奔跑的女儿。
可惜,终究是木槿昔年。
吃完甘蔗,手上被甜汁粘得黏糊糊,洗净手后,钟予槿将袋子的山楂果洗了些,做些又好看又好吃的山楂糖雪球和冰糖葫芦。
做美食博主的时候,每日都要为拍哪种视频冥思苦想,家常菜做的人多,流量也打折扣。曾经她跟风拍过一个做古法麦芽糖的视频,获得不少赞和评论,后来便开了窍,专门去翻一些电视剧,书籍去复刻里面的美食。
麦芽糖做法简单,而蔗糖的制作方法经历了数千年进化,从开始用甘蔗汁煎而曝之,到后来的造糖车,其中艰辛,非几本书能记载完毕的。
钟予槿暗自感叹,甜蜜事业不好做啊。
山楂果在地窖里存放个把月,本来淡红的颜色现下逼近正红,上面的金色小点愈发明显。
这山楂果要是直接塞嘴里,怕是没多少人受得住酸,所以大部分会卖给药材铺里做果脯,或者入药,剩下的会拿到集市上,要是遇见好这口的还能卖点钱。
她是正好碰见一个卖果子的老农,旁边一袋鲜红的山楂果,因这果子酸得人龇牙咧嘴,无人问津,她便全买下来。
山楂果洗净后定要控干水分,不然挂不上糖浆。用签子串起来备用,小火熬出糖浆,等到能拉成丝状,就要趁此时机将糖浆裹在山楂串上。
山楂糖雪球就需要在糖浆里加上几滴必不可少的白醋,才能凝成白色的糖霜,少了这一步,就只能成一锅冰糖葫芦。
小火煎到糖霜全部粘连在山楂果上,钟予槿用筷子扎了颗塞进嘴里,外面的糖霜混合果肉的酸,已经接近后世的山楂糖雪球。
“阿槿姐姐。”
伴随着棉靴磨地的声音一声奶里奶气的呼唤从宅门口传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稍加嗔怪的女声。
“你拿不动便不要逞强,快给我罢。”
“嗯嗯嗯,我拿得动,我是大力士。”被棉服裹成包子的小胖孩摇摇头,皱起眉头蹲下身发力,脸憋得通红才将篮子抱在怀里。
钟予槿嚼着山楂糖雪球,望了望天上散开的霞云。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豆包乖巧地站在枯树下。
“好大的白菜啊。”钟予槿蹲下身摸了摸小豆包的红脸蛋,大豆包已经有她腰身那般高,看模样已经有七八岁,是个秀气的女孩子。
“大白菜,好吃。”小豆包猛地放下篮子,喘着气说道,“炖肉肉,香。”
大豆包到了人跟前反倒是有些害羞,再没刚才的气势,提溜一双黑眼睛打量钟予槿:“这是俺娘让我给你拿的白菜。”
“多谢,正巧我刚做了些小零嘴,你们拿去尝一尝。”钟予槿拿了张纸,将裹满糖霜的山楂球放在上面,对折翻转包起来,又裹了两根糖葫芦一并拿到院子里。
“给,别忘了给你们娘亲尝尝。”
“甜。”小豆包瞧见红白相间的果子忍不住用双手接过来,吃到上面的白色糖霜,笑得眯起眼睛。
“我娘说不收别人的东西。”小姑娘拧巴着手,眼神有些怯怯,但有多几分大人的矜持,“再有那是小孩吃的,我都大了,不吃也行。”
钟予槿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不算小孩,你还不到我胸前,我还要低头看你。”
她弯下腰趁机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等你什么时候不用仰着脑袋看我,你就是撒泼哭着要吃,我也不给你了。”
小姑娘只好垂着脑袋接住纸袋,瞟见旁边的弟弟,板着脸说道:“别舔手,小心我回去告诉娘。”
旁边的小豆包吃得满嘴挂着糖霜,手上黏糊糊的,都是化开的糖霜,许是尝到手指头上的甜味,贪心地舔着小手,哪里听得见姐姐的话。
“我倒忘了。”钟予槿笑了起来,从厨房拿出两根签子,“给,用这扎着吃,千万别把身上弄脏了,这么冷的天,上哪去洗衣服?”
这两个小孩正是住在钟家隔壁,李婶家的孩子,既然两家离得这么近,钟予槿也想趁着机会去拜访一下近邻。
跟着两娃出了门,正好撞见往她家门探看的李婶,梳着简单的发髻,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应该是刚从厨房里出来,正擦拭着手,一看便是个和礼和气的妇人。
“让你们去送个菜,比种菜还难,整日迷迷瞪瞪的。”
“李婶,是我拉住他们想塞给他们点吃的。”钟予槿脸上堆满笑容,牵着小豆包的手走了过来。
“哎呦,槿姑娘破费那些作甚。”李婶见她走过来,便将教训娃娃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
“要说破费,您送来的白菜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我这些小零嘴算不得什么,哄孩子开心就成。”
李婶依然在用围裙擦拭着手,他家和钟家虽然是邻居,可从未打过照面,住进南街坊的时候钟家已经搬走了,往日总见这房子空荡荡的,没想到今年有人搬进来,住进来的还是富商钟家的大小姐。
李婶悄悄打量着钟予槿,心中不免夸赞道,果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娃,这身上虽然素净,可举止谈吐是个懂事有礼的。
正当钟予槿忙着和邻居开展友好访问的时候,巷道里响起阵阵马蹄声,抬头便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进来。
大豆包正嚼着冰糖葫芦,凑热闹地也往前看,没过几秒,忽然瞪大眼睛,如临大敌般地急忙窜进院子,留下呆萌的小豆包。
“你瞧瞧,看见她学堂里的先生吓成这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李婶皱眉望着那一溜烟的背影,转头笑道:“前几日天冷,生了点病,留在家里养了几天,没去学堂上课,今天看见老师连个面都不敢见,生怕谢先生问她功课。”
钟予槿暗自松口气,幸好她已经毕业许多年,如今也能看小孩躲老师的窘迫样。
马车越来越近,巷道里的居民虽早已习惯谢家的马车每日下午归家的场景,但每次还是想抬头看一眼,好比村口大妈们的死亡凝视。
入乡随俗,钟予槿也跟着李婶的目光看完了全过程,直到马车停在了她们二人面前。
谢有尘掀开车帘,“李婶,小冉的病怎么样了?明天能不能去学堂上课?”
“都活蹦乱跳两天了,我明天就让她去。”
“嗯,你让她今晚好好温习一下功课,明日我要考一考她。”
李婶望着马车里的俊秀青年,不住点头,“哎哎,我一会儿就去跟她说,有劳谢先生照拂。”
谢有尘扫过旁边的钟予槿,钟予槿也没低头,对着他大方寒暄道:“谢先生,是刚下学堂?”
旁边的卫寅一脸憨厚地抢过话,“早就下了,今日天黑得早,又有大雪,孩子们早早就回去了,钟姑娘的气色也比昨日好多了,天冷,您也不穿件厚衣服,冻坏了身子,别以后落下病根。”
钟予槿看见谢有尘张了张嘴,被人抢话后,便抿了抿嘴不作声了。
她眨眨眼睛,问道:“谢先生,您吃糖葫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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