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糖人·
第17章
三姑母是个精明强干的,可就是没教好自己的儿子。当初他们一家是最晚搬到临州城,三姑母是家中幺女,性子很是高傲,可最后见其他兄弟姊妹日渐富有,她也跟了过来,为了在族亲里早日出风头,三姑母确实没少下苦功夫,日子是好了起来,却疏于管教薛哥。
富贵人家的孩子要是不好好管教,早晚要长歪。
薛哥儿养成个喜好玩乐的性子,又私下交了些下流朋友,这几年越发不走正道,还没定亲,房里就有了两个通房。
他打书画的主意有些时候了,暗搓搓地提了好几次,若不是原身时常警告他,这浪荡哥就要得逞。
钟予槿知道薛哥欺软怕硬,从前原身一看见他去调戏府中丫头,上去就是一通教训,所以现在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三姑母也是因为这事才对她有怨言,钟家几个兄弟姊妹住在一处,尽管都各有宅子,可一旦有什么事不过半天就能传遍,说来平日里最常起纷争的却是钟予槿教训薛哥的事情。
薛哥儿看见钟予槿,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想了想她现在已经不当家了,便大着胆子硬气了点。
“表姐怎么这般小气,连话都不让我和书画说,还有你,我平常给你多少好处,你个白眼狼就会躲在别人身后。”
“表姐,你要是真心对书画好,就不该让她跟着你在这里受罪,让她跟我回去,我让她吃香喝辣的,穿新衣,描新妆一一”
钟予槿实在受不了他在这里罗里吧嗦,便拿起了擀面杖在手心里敲打,抬起眼皮冷冷地盯着薛哥。
薛哥有些发怵,“表姐,你别这样看我,都是一家人,给我个丫头都不乐意。”
钟予槿握紧手里的擀面杖,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想一个棒槌砸过去。
“你还知道是一家人啊,书画是我房里的丫头,你说带走就带走啊,还有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尖嘴猴腮的,下次出门记得遮住脸,万一把街上的人丑死了怎么办?”
听她说的,薛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说不过就耍起赖皮,“反正现在是大舅母管家,而你现在只能在这里摆摊,真丢我们钟家的脸。”
书画气不过回怼道:“你怎么说话呢,好歹小姐是你的亲表姐,你整日游手好闲的,早晚要败光家产流落街头。”
薛哥笑嘻嘻地摆摆头,得意洋洋地冲着书画勾勾手指头。
钟予槿猛地敲了敲他的胳膊肘,笑道:“说起你大舅母了,你可知我们钟府上下所有家仆丫鬟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呢,你今日要是敢带走书画,我明天就去衙门告你,告你不经主家同意,私自带走奴婢。”
“要是让三姑母知道你吃官司,恐怕要被打得下不来床吧。”
薛哥迷糊了,“卖身契不是在你手上?”
钟予槿慢慢坐下,叹了口气,“我离家的时候连个棉衣都没带,哪里会管那么多人的卖身契啊。”
“何况钟府内宅的事情都是归你大舅母管的,那卖身契都在她手里,你就是带走了书画,按律法也算是私自拐卖,到时候我只要去报官,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薛哥儿看了眼书画,周围的的看客们对他在这里大吵大闹的模样很是不满,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听得薛哥脸上挂不住。
钟予槿用擀面杖敲了敲桌案,厉色道:“你还不走?不走我叫人了,来人啊一一”
薛哥儿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厮,见情况不妙,心里面转了个弯,边走边嚷道:“书画,你一定等我啊,你别跑。”
书画嘀咕着,“小姐,他这样子看起来还会回来吧。”
钟予槿嘴角轻弯,“嗯,这憨子居然也会转脑筋,回来个什么啊,这次要挨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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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后宅靠山的园子里。
“夫人,我们库房里的货物都已清点完毕,这是账册,您请过目。”
郑氏并未接手,扫了眼汪嬷嬷,随即查看起库房里的货物,汪嬷嬷接过账册紧紧跟了上去。
钟家现在的产业有茶楼酒肆,糕点坊,布庄还有城外的茶庄,以及良田百顷,和少量蔗田,这么富有的家业在临州城内确实独一份。
但赚钱的大头依然在制糖坊里,钟家靠这个发家,如今也靠这个巩固基业,如今钟家每年的糖产量在整个临州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间库房专门存放着今年新熬出来的饴糖块,为防潮,全部都用油纸包裹起来放在木架上,放眼望去,一层层的木架看不到头,单是这些就够钟家今年赚够上千两银子。
再有年关将至,城内的很多糕点坊都在紧赶慢赶做过年用的祭品,这祭品之一就是各色糕点,油面盐糖少哪一样都不行,还有百姓们过年要吃的糖,走亲戚时要带的糖,种种类别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钟家产糖量高,为了减少滞销,价格也比别家便宜,所以有不少糕点坊都愿意从钟家这进货,除去这间库房,这个园子的其他屋子还放有茶叶,米粮,布匹。
钟家自己也有糕点坊,每年也需要大量的货去做糕点,大部分的客源都是临州城内世家贵族,这就需要
除去这些生意,这些年临州的糖产量高,有不少的制糖大户会拉着货去一些偏远之地贩卖货物,因这些地方格外缺糖,拉过去的糖货价高,也能卖得一干二净,一趟下来比在临州城内卖上半年还挣得多。
只是今年钟家人产生了分歧,有些族亲不知是这几年靠着其他产业赚得多了,在买卖糖货上想求个安稳,不想冒险,相反钟予槿却是力争要去外面闯一闯。
谁知道,今年却出了事情。
郑氏把账册本锁进匣子里,暗自想道,那丫头竟如此好骗,只不过哭着说了几句家里的困境,希望她能出去多赚点钱,她就真的听了进去,自己拉着货离开了临州。
当真是随了她爹的实诚。
“这间屋子务必给我看好,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敢有一个贼进来,你们也就别想活了。”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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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后宅的这座园子分外大,满园子盖了不少的假山游廊,小径拱桥,更是直接从后山上引下来一条小溪,建了小湖长桥。
冬日里少见绿荫,颇有些荒凉,更没什么虫鸟叫唤,静得出奇,前几年还有个丫鬟在这园子里投井,自那以后守夜的下人时常听见些响动,三言两语传出去,这地方更没人敢来。
何况大部分的屋子现在都成了钟家的库房,往日更有十几个家丁守着,诺大的园子里更没什么声响了。
“这位爷,您可慢点,这夜里地上都结霜,小心脚下路滑摔着您。”
“知道了知道了,这园子里不止你一个人当差吧?”
“十来个家丁呢,就是再厉害的贼也要掂量掂量。”
“围这么严实,这里面是有什么宝贝。”
“这我哪知道,有宝贝也都在夫人心里藏着呢。”
薛哥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
旁边一脸谄媚相的小厮急忙接着:“夜里冷,兄弟们都喝了热酒,现在都打着瞌睡,少爷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薛哥抓过身后畏畏缩缩的中年人,“你,跟着,让我看看你是真有那通天本事还是唬我的。”
“少爷,您就放心吧,但凡这世上的锁就没有我开不了的。”
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你先带他进去,让他先开锁。”
小院里只有一栋独屋,夜深人静,黑漆漆一片。
屋内靠墙而立的书柜足足有上百个小匣子,烛火一照,露出并排的小锁。
“开这个。”
中年人听话地拿出一串泛着金属光泽的器具,对着锁眼就是一通鼓捣。
“如何?”
钥匙发出轻轻的声响。
“就快了,少爷。”
啪嗒!匣子开了条缝。
薛哥儿着急地把手探进去,心里头美滋滋的。
“我看这回她还跑,往这边照点。”
“书画,书画一一看你这回还跑到哪里去。”
从匣子里掏出一摞纸,薛哥就着昏暗的灯光,翻了起来,没翻几页后他察觉到不对劲来,“这怎么都是白纸啊?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二人往上面仔细照了照,一摞纸上不沾半点墨。
薛哥不甘心地往匣子里面接着掏,碰到上面的凸起之处下意识地摸了摸。
一声类似于老鼠夹合上的声音。
“啊!”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薛哥儿疼得连声都快要发不出来了,龇牙咧嘴,说话也断断续续。
“手,手被夹住了,快,快救我。”
旁边二人正想拿着烛火往前看,刹那间,黑暗的屋子里全部亮了起来,十几个家丁从屋外进来举着火将这三人团团围住。
郑氏冷着脸走进来,她妆容完好,连身上的衣物都未曾更换,看来是这园子里等待许久。
“好啊,钟家有一日也到了出内贼的时候了。”
郑氏抬起手,“把这三个人先拖出来,重重地打上二十大板,再听候发落。”
薛哥被人拖拽出房门,“舅母,舅母饶命啊,你要打死我了,要出人命了,啊!”
“啊!你再打,你把我打死了,我娘亲不会饶过你的。”
“你们这些狗,没看见打的是谁吗?下这么重的手。”
“郑氏,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婢子,走了狗屎运才嫁入我们钟家,在这耍什么威风,啊一一啊一一”
郑氏站在院中,夜里的北风冰得刺骨,似她说话的语气,“没吃饭吗?都给我使点力气。”
钟予槿把剩下的糖浆化热,在平底锅上勾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糖人。
书画在旁边和她讲这几天的趣事,“这事传得三岁小孩都会讲了,大夫人和三姑奶奶据说撕破脸吵了许久,三姑奶奶叫了一帮亲戚,连乡下不知隔了多少辈的奶奶姑姥姥都请了过来,说是要治大夫人一个不忠不孝,欺负妯娌的罪名。”
钟予槿看着锅里的糖人,简单几画就画出来一个手握长剑的少女,“哎,钟家现在看着风平浪静,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各自盘算着鬼主意呢。”
她那个继母每次去查完库房和账本都会彻夜不睡留守在那个园子里,这事本来只有她清楚,现在整个钟家都知道了。
“走,把这些糖人拿给锦玉姑娘,谢谢她把你的卖身契给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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