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杀神
门口血泊里七横八竖躺了一队身着铠甲的兵士,一队二十人,只留了一人。
沈占北坐在堂中,此时的他已除了伪装,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清雅绝伦的面部轮廓又与阿离之前看到的‘沈占北’完全不同。若她此时在这儿,必然认得出,眼前的‘沈占北’的另一个身份——华国之王,风雨楼之主,容锦。
堂中两排站着之前潜伏在盟主府的暗桩们,堂下跪着唯一一个活口,那活口一五一十身子抖如筛糠的交代他所知的所有。但很可惜,铁律额只命他带人来除掉沈占北,却没有告之缘由,他所说的没有任何价值,换不了个活命的机会。
无需容锦亲自动手,小五,哦,不,眼下他也除了伪装,恢复墨染的身份。墨染手起刀落,给了他一个痛快。
尸体被拖出去,墨染看着沈占北紧锁的眉头以及苍白的脸,有些担心他的身体,道:“公子莫急,军营那边已经派人去问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您要不去里间歇息一下?”
容锦不语,他还身穿着里衣,脚下未来得及穿靴,这副衣衫不整在属下面前风度尽失的姿态,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而眼下,他已顾不得旁的。
“揽月,江慕跟在她身边了吗?”容锦抬眼去看揽月问道。
揽月皱眉摇头,道:“江慕被她派去追查国师线索去了,这几日都不会在。”
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成拳,容锦倏尔站起身,他等不下去了。
一阵马的嘶鸣声在院门处响起,只过了两息的功夫,骑马赶来的人便气喘吁吁的扑到了门口。看到容锦,一下子力竭跌坐在地上。
“主上,薛,薛公子他出事了!”那人急剧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
话音甫落,容锦身子摇晃了一下,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主上!”
“公子!”
墨染扑过去搀扶住沈占北,神色焦急的朝揽月道:“快过来看看他!”
揽月扣住容锦的脉搏,被他一手拂来。
“我没事。”顿了顿,又对那人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快说!”
有人将他扶到容锦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那人边匀着呼吸边道:“今日午时刚过,有个奇怪的人进过铁律额营帐,那人进去后,铁律额便把营帐中的侍从都赶了出去,过了一刻左右,那人才出来。之后约过了半个时辰,铁律额命人请来了薛公子,然后给他倒了一杯酒,交代他一个时辰之后去白狼族取一批粮草。然后他叫来副官,附耳交代了他什么。那名副官,在库房领了铲子等工具和十余桶的火药,然后带着人往北山方向去了。
我觉得此事有些奇怪,联想之前铁律额给薛公子斟酒是奇怪的表情,于是寻了那壶酒查看了下,发现那壶酒里被下了剧毒的鸩毒。随即我去找了薛公子,但我还是去晚了,他已经出发去白狼族了。”
听完他的讲述,揽月松了一口气下来,对容锦道:“鸩毒而已,奈何不了她。”
容锦脸色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苍白,他道:“不,我担心的是那十余桶的火药。”隐隐的不安,总觉的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放心,她这三年的武功长进了不少,真要认真打起来,我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纵然如此,但难保万一。
容锦沉声对着众人道:“现在分三路人马,一路继续留守在盟主府,铁律额若回来,立即控制起来。一路去联系沈箫,让他在耶阿城外候着,等我信号再攻城。一路随我去北山。”
号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北山的地势是危险的口袋状,入口狭窄,仅够一人一马通过,两侧壁立千仞,里面稍宽,再往里面便又是狭窄的出口。
真是个天然的猎阱。
阿离在心里赞叹了一句,拉住马缰,停在入口前,对前面的领路人道:“咱们没走错吧?我怎感觉这地儿有点怪。”
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他,又扭过头去,含糊道:“这儿哪里怪了?部族里多是这种山谷,军师可能之前没见过吧,我们快走吧,穿过这里就到了白狼族的领地了。”
前面的人说罢,双脚踢了下马肚,驱着马加快了脚步进入山谷。
薛明之无奈,只得也跟着进了去。
里面空间并不是很开阔,只有一条宽五丈左右长十余丈的道,前面的人见他跟了进来,便没命的狂抽鞭子,催马快跑。没等薛明之反应过来,那人已骑着马消失在了出口处。
头顶上两侧崖上露出两排人影,阿离立即下马,将马儿头掉过来,然后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撒开四蹄朝入口处奔了过去,它刚跑起来,两侧崖上无数巨石滚落了下来。
被巨石砸成肉饼的死法不太好看,阿离一个旋身,躲在了一侧崖壁下面的空隙里。两侧上的人扔了一会儿石头见伤不到她,便将点燃的火药桶,推了下来。
顷刻整个山谷映在了冲天的火光之中,震耳欲聋的巨响让天地都为之一颤。
容锦赶到北山便看到了这幅场景,刹那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有眼前吞噬一切的烈焰。
“离,离儿。。。。。。”容锦神情呆滞的喃喃轻声唤道,下一秒他翻身下马,转瞬便来到山谷入口处。
在他翻身下马的那瞬间,揽月与墨染便叫了一声不好,但容锦的轻功独步江湖,纵使他们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也只能堪堪抓住他半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冲入熊熊烈火之中。
“容锦!”
“公子!”
“主上!”
众人惊得失声大喊,墨染急的想要冲进去,被揽月手疾眼快的拦腰抱住,拖离谷口。
烈焰舔舐衣袂,炙热灼痛肌肤,周围浓烈的火药味未散,每呼吸一下,鼻腔喉咙便是一阵刺痛。容锦什么也顾不得,眼睛一瞬不瞬在满是坍塌崩落犹窜着火苗的废墟里搜寻着。
“离儿!离儿!咳咳。。。咳,离儿!”
一寸焦土,一寸碎石,就这么一寸寸翻找摸索过去,终于角落里发现了一片被碎石堆掩埋住的衣角。
“离儿离儿。。。师父马上来救你了!撑住啊!马上来救你!”伸手将碎石扒开,石块上的火苗瞬间将他掌心的皮肉灼焦,他却像是无知无觉般,只一边柔声安抚着石头下的人,一边快速将所有石块移开。然移完了石堆,却只得到那露在外面尚未燃烧完的半块衣角和一堆余温犹在的黑灰。
容锦难以接受那被烧的仅余一捧灰的是她,但那半片衣角却又与今早她来看自己时所穿的衣物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是她。容锦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他的阿离不能就这般随随便便被一个杂碎给害了。忽然想起体内被他压制的蛊虫,立刻扯回压制蛊虫的真气。
就在真气撤去的一瞬间,碎骨蚀心的痛铺天盖地袭来,五脏肺腑像被绞碎一般。这是三年以来,发作疼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同心蛊感应到伴侣遇到危险在躁动,就如同大婚那日,她‘死’在他怀中,她体内的同心蛊化为药引之时,他体内同心蛊悲恸反噬。
有反噬,说明雌蛊尚在,阿离也还尚在。然而,未待希冀成形,便已破灭。——他体内的同心蛊在给了他此生最痛的一击之后,便毫无反应了。容锦用真气探过去,心脉处的那只扛过真气剿杀的虫子,已无了生息。
同心蛊,同心同情,相携而生。若生离,一生囚困相思狱,若死别,自绝气息随赴黄泉。
看来,刚才那阵剧痛,是同心蛊虫给他的最后报复。
他的阿离,真的不在了。
面前的这一捧余灰,是她仅留于世间,于他的最后一点东西。
容锦拿着那半块衣角,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他呆呆着望着那堆黑灰,手指颤抖的伸过去。
痛和悔一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神智。
他不该放她一个人留在铁律额身边,不该怕被识破身份而刻意避开她,不该浪费这么多与她相处的时日。。。。
他应该在与她北境重逢第一日起,坦诚布公的与她讲明身份,对她如实相告:“阿离,这三年来,我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你。”
就算那时,她仍还在恨自己,那又如何,大不了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她出气泄恨,或者直接给她一把匕首,她看他身上哪儿顺眼往哪儿扎就是。
只要留他一口气在,她就还是他的。
可眼下,她再也听不到他一声呼唤和忏悔了。
她狠心的留他一人禹禹独行在这世间。
这一刻,容锦忽然觉得往后的余生漫长的让人可怕。熬着寒来暑往四季轮回,熬着相思入骨成灰,等着油尽灯枯再归时重聚?
等他一副白发苍苍容颜枯槁,皮肤皲皱的枯手拄着拐杖撑着缩成两尺的身子一步颤颤巍巍的模样去寻她,她约莫早就踏入了轮回,更有甚者,在新的一世里有了旁的男子。
她是他的,永远只能是他的。
将那块布料攥紧手心,容锦慢慢躺倒在那堆黑灰之上,喃喃道:“离儿莫怕,我这就来寻你,你且等一等我。”
奈何桥黄泉同路相携,来世,我定不会再负你。
“容锦!”
“公子!”
“主上!”
纷杂的人声陡然穿透烈焰传了过来,容锦睁眼,看到墨染揽月及一帮人寻了进来,他已绝了生意,便交代遗言道:“你们都回去吧,墨染,你帮我传道命令给姜岑,华国就托付给他了,望他勤勉从政,莫要让朕的百姓受苦。还有风雨楼日后便交由你来打理,照顾好老头子。听到了,就都出去吧。”
他一出声,墨染等人立即看到了他。墨染想过去,被揽月一把扯回去,塞给身后的人,道:“看住他,别让他跟过来。”
说完他自己转而将外衣脱下浸湿,顶在头上,闯过横栏的火墙冲了过去。看到容锦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一堆灰上等死,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吼道:“阿离的仇还没报你就想寻死,你还是个男人吗?亏她这三年还对你念念不忘,你就是这般回报她的?让她死不瞑目!也不怕到了地下,阿离她不肯见你!”
容锦被吼的耳中一片轰鸣,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自嘲的嗤笑“我记得自己对她做过什么,念念不忘?余情未了?呵,到了此时此刻,你又何须再骗我。我做错的事,等下下去自会找她去赎,她不见我,没关系,我去见她,她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点点弥补。一年十年百年,就算是投胎,我也会缠着她,跟她一起轮回,一世十世百世千世。。。。她总会释然,总会原谅我。只要我找到了她,便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撒手。
你走吧,带上他们一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说完,容锦伸手抹掉揽月钳制他衣襟的手。
“我相信你说的,你本来就是这么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混蛋。但阿离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性子,你当是比我这个和她相处三年的要清楚。”揽月道。
容锦身形一顿。
揽月冷笑,道:“像你这般死缠烂打,依着她的性子,恨极恼极了,怕是会将自己彻底挫骨扬灰了,永远消弭于世间。届时,管你碧落黄泉,前世今生,都再也找寻不到她。”
“容锦,若是如此,就算你死了又如何?你也不可能实现你想永远与她相伴的愿望。”
“倒不如赖活一会儿,取个赔礼,你也知道,她不可能让害了她的人,逍遥快活的活在世上。就算是看在这份礼的份上,她也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一等。”
容锦阖了阖眸,攥紧了手中的布料。
其他人见找到了容锦,忙提水灭火,将这一方废墟上的火全数扑灭。
容锦脱下外衣,将贴身尚是完好的里衣脱下来,铺在地上,手捧着那堆黑灰,小心翼翼的兜到里衣上,而后裹成个小包袱,抱在怀中。抬起头,容锦整个人变得沉冷肃杀,血腥味一下子席卷而来。
“墨染揽月,去通知沈箫攻城,如遇抵抗,鸡犬不留。其他人去把扔炸药的那群人给我抓过来,一个也不能少。”
“是!”
言罢,容锦抱着那团黑灰走出废墟,骑上被阿离最后关头赶出的马走了。
墨染有些担心,揽月便道:“他的性子你还不明白吗?他的人的仇,必须由他自己来报,谁也不准插手。”顿了下,又转过头来,对其他人道:“都赶紧办自己的事去吧,记住了人打残可以,千万不能打死,死了你们主上可是会很生气的。”
众人闻言,忙不迭的四散开来办自己的任务去了。
墨染又看了一眼容锦捧走黑灰的地方,鼻子一阵酸涩,咬了咬牙,恨声道:“走,去宰了那帮孙子!”
另一侧出山道上飞快奔行的一辆马车里,女子看着昏过去的薛明之,微微皱起眉,顿了片刻,手伸到他的耳后,摸索了片刻,撕下一张□□来,露出面具下一张尚算清秀的女子面容。
若不是听到那不要命扑到火中找人的男子一声声呼唤,她还当真没有发现,面前的薛明之,竟会是名女子,而且,还是与她颇有‘渊源’的女子。
阿离,这个名字,可谓神交已久,夙夜梦靥。
原来让他心心念念痛苦不堪的人,竟是长的如此的普通。
“看不出啊,长得这么平凡,竟是个勾引男人的高手。引得一个个男人为你痴狂,倒是真有手段。看来,改日我得向你讨教一二了。哼~”
女子嗤笑一声,将面具随手甩在一旁。
营地里,铁律额坐在大帐中,心中惴惴不安。派去府上除沈占北的小队,至今未归。他不信无论是沈占北还是他那群随从能与他苍狼兵士抗衡,以为那队兵趁机偷懒去了,故派人回去看看。却没想到,派出去的人跟肉包子打狗似的,竟又是一去不回了。
铁律额心中不免惴惴,莫不是这沈占北的身份也另有玄机?
他不该直接派人过去的,他应该命膳房给他送去一碗掺了□□之毒的参汤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毕竟百毒不侵的体质不是谁都能练成的,铁律额遗憾的想。眼下打草惊了蛇,只能待副官回来,再领一队人马回去看看了。
忽而门口守卫冲进账内禀报,说营地门口来了个形容狼狈的男子,下马之后,不打招呼直闯营地,犹如杀神一般见人就杀,且武功极高,他们根本不是其对手,已经有很多兵士死在他手上了。
铁律额闻言,神情蓦地一沉,拿起佩刀,起身随守卫朝外面走去。
远远看见朝他走来的人,容锦停下脚步,左手手腕一振,长剑上的鲜血化作血珠纷纷崩落,剑身复又雪白透亮,寒光凌冽。围着他的士兵见状不禁后退。
“铁、律、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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