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眠
时光如流沙,若驹之过隙,我在这庙中,不觉间已是三年。
春日棠梨满枝丫,青山一落鸟空啼。此时的景至,倒与之相配。
树下一方小几,桌上一盏铭茶,玉碟中摆放着几枚精致的小豆糕,微风徐来,一阵花雨而下,落了人满肩。
我一身黛衣,发上只松松挽了个髻,微低着头,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子,正与自己对弈。忽而听得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姑娘”,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秋眠那丫头。
思绪不由得回到与她初逢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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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无意在皇陵附近的边陲小镇中,见到了侯府曾经的林管家。
后来他与我细细讲说,在发配流放的途中,不慎摔落悬崖,官兵只当他是死了,便没想着再管,而后被一来往此地的茶商所救。因着做了多年的管家,对钱财独有一套,便跟着他辗转各地,最后在此定居。
我忙向她问了妹妹的下落:当初家中出事时,她正带着丫鬟在坊中作乐,母亲见状不对,便派了林管家悄悄寻她,只是不知后续如何。
可遗憾的是,林管家方一出府就被候着的官兵擒住,所以并不清楚妹妹的下落。
得知原委后,我便不再逗留。如今他的生活逐渐安定,还收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日常施粥行善。前半生已为我侯府鞠躬尽瘁,今后理应安度晚年。
见到我没死,还被太后留在身边,更是欢喜异常,当下便老泪纵横,抱着我不肯撒手。
我安抚了他许久,方才匆匆离去。
转过一街角,看着远处围着一群人,待走近些,只见一群彪壮的汉子,正围着一姑娘拳打脚踢,中间还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
我看不过去,当即制止了他们。
“喂!你是何人?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丫头被卖到我家做媳妇,她爹收了我一大笔钱,这贱人居然还想跑?看我们哥几个不打死她!”
“你们出了多少钱?我原价付了便是。”
“嘿嘿,这儿还有个傻子呢。一百两!一分都不许少!”
“阿乔,把钱给了他们。”
“小姐,你冷静啊,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咱还没这么阔绰呢。”他小声的嘟囔道。
阿乔是我在寺外捡到的,当时寒天雪地,一时恻隐,便求了太后留下他,做我身边的小侍从。
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有的时候一根筋。
“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我瞪了他一眼,催促他快点儿拿钱。
“哦。”阿乔不情不愿的掏了张银票出来,扔给了对方,还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奸商!”
这几个恶徒收了钱,朝地下啐了口唾沫,愤愤的走了。
我把这姑娘扶了起来,看她脸上脏兮兮的,又满是伤痕,衣裳也是破败不堪。如今天气渐渐转凉,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冻死了。
“这里是十两银子,你拿着买件厚衣服和伤药,快回家找父亲吧。”
“不!您收留我吧,若是回了家,我爹会打死我的,再不然,我还是会被卖的!”小丫头眼泪汪汪,抱着我的腿再不撒手,“求您了姐姐,我什么都会做,不嫌苦、不嫌脏,只要您能给我口饭吃……不,不,只要您能带我离开这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犹豫了一番,抱着不让我一百两银子白花的态度,同意了她的请求。
“那你先跟我回去吧,其他的日后再说。”
“谢……谢谢姐姐!”
就这样,我又带回来个人儿,太后也是头疼不已,直说我人傻,这世上穷苦的人多了,还能一一救回来?
我搂着她撒娇,扬言倘若碰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瞧着眼前的人,脸洗干净了,身上的淤青也好多了。露出一副白嫩的脸蛋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既可爱又灵动,这丫头,模样生的也是俊俏。
“小姐以后就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会报答您一辈子的!”
“好了,好了。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奴婢叫丘眠,山丘的丘,安眠的眠。”她怯生生的回答道。
我略一思索,“既如此,如今正好是秋季,你便唤作’秋眠‘,取自宋代薛唐的词<邻居迎送寡,秋日足高眠>”
“奴婢多谢小姐赐字。”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然跪了四五次了,我盯着旁边大大咧咧的阿乔,想着若是二人中和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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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又是一阵惊呼,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不由得苦笑一声,两年时间,非但没将二人中和,连曾经乖巧的丫头也跟着阿乔学坏了。
我下完了最后一子,半是埋怨的说道:“告诫你们多少次了,又是这般冒失。”
露珠吐了吐舌头,比起两年前瑟缩的模样,眼前的她真是判若两人。
“奴婢是高兴的过了头,宫里都来人传话了,过了端午就启程!”
这三年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为数不多的弟弟,当今的淮王殿下,联合了王家、杨家起兵谋反,并将边境的防卫图作为筹码,赢得了西州的出兵支援。只可惜,皇帝早有察觉,并派出骁骑大将军,将其一举歼灭。
这也就是太后为何要借故出宫,以免波及自身。
“瞧把你高兴的,再这样咋咋唬唬的,当心将你留在宫外。”
“小姐这么善良,才不会做这种事呢!”说完,又突然跳了起来,“呀!险些忘了,太后召您呢,说让小姐赶紧过去。”
我盈盈起身,抚了抚肩上的残花,抬步向寺中走去。
三年来,我每日跟着太后吃素诵经,素衣禅行。因着耐心极佳,又不会同寻常女子那般,听着大师念经便会表露出不耐,颇得太后喜爱。这三年,我将自己一点一滴都渗透到太后的生活中,不动声色的讨好,又不让人心生厌烦。甚至从她的细微末节中,就能猜出心中所想。
太后窝在榻上,见我来了,便虚虚地立起了身。
自离宫之后,她的身体倒是一天不如一天,两鬓也白了许多。
“丫头,哀家今日叫你来,是想同你说件事。”
我连忙俯下身子,静待后话。
“哀家能明显感到,近两年的身子逐渐力不从心了,生怕今后,无人再能护你。”
“太后说什么呢?您正当盛年,最近不过是换季猛了些,身子有些不适,也属正常。”
“你就别宽哀家的心了,哀家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她握住了我的手,缓缓说道:“扬州知府家的公子,年少俊朗,考有功名,哀家瞧过了,配你很合适。”
闻言,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妄想从她枯井般的眼眸中瞧出些别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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