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冲突
等奚叙回到宾馆时，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
因为墙体不够厚，房间里冷得吓人；灯泡上也附满了黑乎乎的油灰，让屋里的光线昏黄无比；阳咫看样子是早就回来了，她睁着眼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恹恹的。
“回来了？”阳咫偏了偏头。
“嗯，”奚叙把外套脱下来，“怎么样，今天赚了多少？”
“倒赔五十……”
奚叙一脸惊异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我不会干活了，”阳咫坐了起来，“不是洗洁精倒多了，就是盘子被打碎了，甚至还把下水道堵了一次……反正一天下来，钱没挣着，老板的脸倒是气绿了。”
“……”
“别这样盯着我……”阳咫从怀里拿出一袋包子，讨好似的递给奚叙，“呐，我给你买的晚饭，刚热过的。”
“你不是订餐了吗？”
“为了给餐厅赔钱，退了。”
“……”
正当两人都尴尬得无话可说时，阳咫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给，”奚叙把一个包子塞进阳咫嘴里，“虽然你做的很气人，但饭还是要吃的。”
“呜哇~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想多了，我只是怕你饿坏了，就没人出去打工赚钱了。”
“你能不能说的稍微含蓄那么一丢丢，别让我的感动没得这么快……”
“不能。”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一边看着对方，一边吃白水就包子。
包子个头不大，量又少，二人又都是一天没吃饭的主儿，这顿晚饭自然是没有吃饱。
“饿吗？”奚叙把垃圾袋扔掉。
“饿，饿得睡不着觉，”阳咫惨兮兮地趴在床上，“我想把我自己吃了。”
“走，吃夜宵去，我请你。”
“嘶，奚叙，你今天赚了多少啊？”阳咫腾地坐了起来，两颗眼珠子贼溜溜地盯着她，“这么大方……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一千，”奚叙无语地解释道，“我去给班长打工了。”
“班长？她没……跟你说些什么吧？”阳咫警惕地看着她。
奚叙被问的心里烦躁，她摆了摆手，“说了又怎样？”
“她是不是也要劝你回去？奚叙，你可别听她的，你……”
“你烦不烦！”
阳咫突然被吼了一嗓子，脑子瞬间有些发蒙，而嘴却先跟着火气动了起来：“我只是怕他们又想办法骗你回去！”
“我还没那么傻，用不着你操心！”
“你……”
“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小孩子又在吵架了。”
房间的门被推开，老板娘快步走了进来，这次她的态度好了不少；而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男子，手里还拎着一大盒食物。
“老哥？！”
“怎么样，想你哥我了没？”阳昼把食物推到二人面前，“哼哼，这种时候还是我靠谱吧！”
阳咫也不客气，从盒子里扒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吃得嘴角都直冒油，“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可不能告诉你，不然你下次肯定就会防着了，”阳昼摸了摸妹妹的头，“你还不打算回去？”
“不回！离家出走就要有离家出走的样子，做人要有骨气！”阳咫立刻严肃起来。
“你……随你的便，反正我也劝不动你。”
“嘿嘿，还是老哥你比较有自知之明。”
“去一边的。”阳昼站起来，似乎是准备离开。
“唔，你这就要走？”
“公司还有的是事儿呢，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时间来看你了，”阳昼走到门口，“住宿费我替你付了，玩儿够了就回来。”
“什么叫玩儿！请尊重一下我们的行为！”
“好好好，离家出走，”阳昼妥协道，“我走了？”
“拜拜不送！”
奚叙低着头，沉默地听着兄妹俩的互动，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底迅速滋长。
“诶，奚叙，你怎么不吃啊？你不是也饿了吗，来，尝尝！”
他们说的对，阳咫和自己不一样，即使是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会有人主动来帮她。
“你要是太累了，就让我来喂你吧！”
可我呢？我又该去哪里？我真的应该陪阳咫乱来吗？
“乖，张嘴，啊——”
谁能为我的人生负责？谁又愿意负责？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听~见~了~吗~”
我不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强烈的不满在奚叙心里增涨，她猛然暴起，将阳咫狠狠地推倒在地。
“呃！你干什么！”
“我要回家！”
奚叙直接越过了阳咫，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向着门口大步走去。
“你给我站住，”阳咫连忙挡在她面前，“肯定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对吧？”
“是与不是，又怎么样！”
“至少让我知道，这是不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
“好，我告诉你，”奚叙平复了下情绪，“是，是他们劝的我，但我觉得他们说的对。阳咫，我不是你，我不可能像你一样，能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
“什么叫‘不可能的梦’！难道你回去了，就能做到些什么了吗？你忘了你母亲那天做的事了吗？你觉得你回去还能好过吗！”
“我这么多年都挺过了来，难道还差这一会儿吗？”
“什么是‘还差这一会儿’，奚叙，”阳咫尽力地劝导，“你这是被他们的洗脑术麻痹了！”
“可我觉得他们说的对，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
“忍？”阳咫突然冷笑了起来，“奚叙，你是真的看不清你自己。”
“难道你就看得清吗？”奚叙也被激出了怒火。
“我认识你十多年了，你什么性格我还不了解吗！”阳咫突然咆哮起来。
“你……”
“口口声声说再忍一会儿，你忘了吗？初中时我就问过你了，一开始说放暑假，接着又是过完年，再然后又是中考完，现在成了高考以后！你难道觉得自己真的会说到做到吗？不，等高考完了，你又会说上完大学！”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奚叙，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能做的到吗？你错了，不用等你上完大学，你父母就会给你找来个男人，逼着你结婚、生子！那时你要怎样呢？站出来反抗？不会的，你只会在再忍一忍，因为你早就耗光反抗的勇气了！”
“那又怎么样？”奚叙被戳中了痛处，情绪二次爆发，“这是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你这是自暴自弃！”
“阳咫！我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多的钱，没有亲人来给我兜底！我的试错成本就这么高，我承担不了改变现状的风险！”
“我可以帮你！我一直在帮你！是你自己自恃清高，不愿接受！”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奚叙再次推开阳咫。
“那你父母给的就不是施舍了吗！还是你觉得，只要回报了就不算了？奚叙！你好好看清楚，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全是靠着别人才活到现在的！你又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有摆平一切的力量？什么代价也不想付出，什么风险也不敢承担，你又凭什么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本事？总和我说会把一切解决，会让我们过上美好自由的生活，你又做到了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落得这个境地，可都是拜你一个人所赐！”
阳咫听着这句话，突然发现自己反驳不了，她的愤怒骤然被落寞碾得粉碎，让她只能沉默地接下这份责骂。
是啊，自己又做到了什么呢？
她看了看充满怒气的奚叙，又看了看身无分文的自己，不甘地点了点头，“……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走！”
阳咫猛地打开了门，冲入了漆黑的世界。
嘭——
奚叙看着被摔上的木门，将嘴里说不出口的挽留咽下。
事情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为什么啊？
自己本来也没想这样，不是吗？
奚叙放下行李箱，坐回到晃晃悠悠的床上；屋子里的冷风围绕着她，让她那因为愤怒而过热的脑子物理冷却了下来。
她扯过一旁单薄的被子，轻轻地披在身上，然后抹了抹眼角的泪。
阳咫会去哪里呢？
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要怎么过夜呢？
愧疚让她变得手足无措，她的手茫然地在床上摸索着，无意之间，一张纸条被她攥在了手中。
是阳咫写的？
奚叙轻轻地展开纸条，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
“不要囿囚于你的过去，我们一定会看到极光的！”
纸条的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她早就想到这一切了吗？
眼泪再次从她的脸颊无声滚落，一滴一滴，将纸条上的爱心晕得模糊。
她蜷在被子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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