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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同”房


英慈激动地嚷嚷:“你哥怎么能这么说?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就算他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也不能这样打击别人呀。”
  二姐虽然私下对她嗤之以鼻,连一颗花生米都要和她抢,但在外人面前,正儿八经说起她,可是会两眼放光,提一堆优点呢。
  比如性格直率,有责任心,力气很大,长得不错,制瓷厉害,吵架无敌……
  她有样学样,将右手高高举起,让褚奇峰看清,而后竖起一根根手指,鼓励他道:“你在书院学习数一数二;看到我有困难就出手相助;搜集了不少好字好画……”
  褚奇峰见她认真地夸奖自己,眉头逐渐舒展开,嘴角也慢慢勾起笑容。
  “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只要有人自称书法家,或者画家,说自己怀才不遇,我就忍不住买他们的字画,留他们在别院常住。爹娘给我的银子,都花在这上头了。我爹气得骂我败家子,差点没把我屁……”
  他本来想说“屁股”,但瞄到英慈那秀气的背影,就觉得自己粗俗了,改口道:“皮实的腿打断,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就像是看到墨宝斋的墨宝一样……”
  “怪不得兄长也嫌弃我,将我送到明德书院,他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秉公任直,不到二十就中了状元,怎么会有我这种游手好闲、胸无斗墨的胞弟?”
  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瑞兽纹白色菱形玉佩,反复摩挲。
  “这是兄长送我的,让我随身携带,告诫自己君子当如玉、温润而泽,但我每每看到它,只觉得自己是家族之耻。”
  谈话间褚奇峰不知不觉朝英慈靠近。
  惊觉碰到她的肩膀,他呼吸陡然变得粘稠,手心不自觉出汗,怔怔地握紧玉佩。
  英慈却不自觉往边上挪开。
  她知道褚奇峰并非真的讨厌这块玉佩,或是对兄长不满,否则也不会在书院让学子们上交随身物件的时候,偷偷将玉佩藏在身上了。
  但褚奇峰那溺水之人寻求救命稻草的语气和眼神,让她不知所措。
  见地上有两块泥巴,想来是伙计担柴时鞋底带的,她茅塞顿开——
  罢了,罢了,她在水中拉过他一把,或许在岸上,也能稍微帮帮忙吧。
  于是不嫌脏地将两团小泥渣捡起,对褚奇峰说明道。
  “你何必和兄长比较呢,人就像是泥,五花八门、各有其用,你看这块泥巴,粘性强,更适合做造像的衔接处,这块硬度高,做瓦罐好些……”
  “而且瓷器烧制作时,有的坯子要放在窑内前面,有的要放后面,还有放上面、下面、左面、右面的。”
  “若是你没成型呢,或许是放的位置不对,也或许是时间没到。说不定等你进了国子监,做官,编撰大典,看多了字画、墨宝,心中那股占有美物的欲念,就会消失不见了。”
  英慈自觉不会安慰人,她最熟悉的只有瓷器,于是结合过去娓娓道来,嘴角掠起,渐渐抹去褚奇峰心头阴霾——
  或许自己来书院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杜焕义”。
  他激动地将她一把抱住。
  “谢谢你,杜焕义。有你在我身边,我或许任何事情都能做到。”
  然而下一刻,就感觉胳膊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是“杜焕义”用指甲掐他。
  “杜焕义?”
  英慈毕竟是女子,哪里受得了男子如此贴近自己,用力推开他,掷地有声道:“光说不行,我有个法子,今天可以让他好好练练。”
  “  你若想到‘墨宝斋’,就深呼吸,忘了它,若还是忘不掉,就说出来,我狠着劲儿掐你一次。如此几轮下来,你一听到‘墨宝斋’就觉得痛,定然不想再买什么。”
  英慈提到“掐”,兴奋地笑,手隔空一抓。
  褚奇峰光是看,都止不住头皮发麻,呲牙咧嘴:“此法甚好,往后每想到‘墨宝斋’的好,就会变成‘杜焕义’的坏。”
  “你又提到‘墨宝斋’了。”英慈眼里闪过一抹阴险的颜色,朝褚奇峰伸出手,作势要拧他的胳膊。
  褚奇峰惊惧地站起身,一阵风似地朝柴房外跑去。
  “两次。”
  “等等,‘墨宝斋’三个字拆开说也不可以么?”
  “三次。”
  两人回到天字一号房,只见邬陵懒懒散散,半靠在椅子上写着什么。
  英慈奇怪:“其他人呢?不讨论应对明日测验的法子了么?”
  邬陵抬起眼眸瞄了眼褚奇峰脖子上的一处青痕:“子元兄和红云兄找你们去了,奇峰兄你的脖子……”
  “这里么?”褚奇峰伸手摸了摸,苦着脸道,“还不是杜焕义……”
  “她咬你了?”
  “噗……你以为他脖子好吃么?”英慈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死,邬陵这人到  底在做什么,明明知道她是女子,竟然说这样离谱的话?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骂邬陵,就见聂子元沉着脸进来。
  他用扇子将她隔开,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笑得像是要吃人:“大家都担心地到处寻人,你们倒是有闲情雅致,不知躲在哪里打情骂俏。”

  褚奇峰被戳中心事,脸色通红,一时半会儿忘了解释。
  付红云不明所以地提醒:“聂子元,你这词用得不对,‘打情骂俏’形容男女情投意合,杜焕义和褚奇峰都是男人,只能说‘狼狈为奸’。”
  聂子元听到“奸”这个字,皮笑肉不笑都不会了,一个劲儿地摇扇子,仿佛此时是三伏天:“狗狼!狗狈!杜焕义,你不向我们道歉么?”
  英慈见聂子元阴阳怪气,想着他大概是为刚刚出去没找到人而生气,不过既然他不开心,她就隐隐开心。
  “某人拿着大家辛苦挣的银子,去讨好百凤楼的花魁,没向大家道歉,倒是我帮舍友应付考评,要向大家道歉?聂大公子,明日,你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末了,走到他跟前,一把抢过他的扇子,挡住嘴唇,用只有两人听到的话道。
  “有些话我早就想说,我表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瓷娃娃,不是香囊,不是盾……你别因为她可爱,便想占为己有,又拿悬殊的家世去拿捏她。你聂家能成为首富,想来格局不至于此。”
  聂子元皱着眉,咄咄逼人道:“你怎知道,我只是想拿捏她?”
  英慈想起进书院之后,与聂子元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的确帮了她不少,不是坏人,可不知为何,最近老是给她压迫感。
  嘴角带着戏谑的味道。
  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在捉弄凡人。
  委屈不禁涌上心头:“你不是都想拿捏我么,更何况我表妹。”
  聂子元愣了好会儿,噗嗤一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原来你这样想我……也好……本该如此……”
  褚奇峰见聂子元表情奇怪,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是我按捺不住贪婪,杜焕义掐我,是在帮我,聂子元,你别怪她。”
  付红云不知这几人在闹什么,只觉得房间里有剑拔弩张的意味,便和了一把稀泥:“大家不远千里前来相聚,同吃同住同睡,舍友情谊甚至胜过手足,有什么过不去的。聂子元当然知道凡事以大局为重。”
  聂子元夺回英慈手里的扇子,瞅了眼褚奇峰脖子上的掐痕,眼里又略过一丝不悦,不过还是借驴下坡。
  “付红云说的是,我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不过,为了防止你们两人又惹出什么乱子,惹得我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褚奇峰,你与我换一间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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