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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归途何往


我的父亲,西西里的伟大商人,我曾无数次幻想着他坐渡轮回到美国/日本,满载财富,慷慨地宣布将家产交予我继承。

        可事实是,他一身疲倦地站在那不勒斯的小巷子里,与迷醉和毒品一同,甚至还对我说什么“离开这儿……别看我”。

        “不看你?!”

        嘶哑的声音充斥着愤怒,我将相机反手摔在地上,几步并作逼到他面前,狠狠地攥住他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

        “老头子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混帐了吗”

        我叫见自己的喘息声破碎,粗如风箱扇动,恨根地发抖——连带着手也在抖:

        记忆里最为敬重的父亲,此时竟是虚弱到连叫出替身来击退他的女儿也成了一种奢望。dupin侵蚀了他的□□与精神,在他吸食下第一口的时候,便亲自疏远了与[满钞]。

        “我很抱歉……■■……但我实在没有办法……”

        “没办法?!……解释的话你还是留给母亲吧!我现在可不愿意听你的谎言。“

        我松开他的衣服,老头子虚弱得如同一株伶仃花枝。

        “我很抱歉……”男人仍然在垂头道歉。

        可我想要的不是道歉。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这个男人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离开美国来到这里,母来把一直记挂着他,担心他同雨水一样消近在意大利。可他却在这个地方沉沦——我敢肯定,他的骨骼质地已经非常疏松,骨髓炎已经侵袭到了外骨骼,甚至颞下颌关节和牙床都可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

        可同样是他,五年前还捧着一本惠特曼的诗集,在地下赌场为自己的女儿轻诵诗篇。

        简直太荒谬了……毒品的作用下谁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活呢?

        人命如儿戏一般,乱哄哄地闹了一场,又乱哄哄地荒芜了,很大的可能便是生得莫名其妙,死得毫无价值。

        我看着他颤抖的身子:

        “我今晚给你买船票,明天一早你就到码头去,我会在那里等你——不要回美国,我不希望母亲看见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回日本去,我在那里的房子……”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在日本的两年我基本上都是住在露伴老师家里的,可我又不能让我的父亲也住进去。

        在我是说到底怎么解决住宿问题的时候,父亲再次开口:

        “我很抱歉,■■,我欠了passion一大笔钱——我不能连累你,也不能就此走掉,他们的能力很可怕,我们都会死掉的……”

        “我不在乎——听好了!明天!乘船!回家!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我吼出“回家”二字的时候鼻头竟有几分发酸,眼泪近乎要冲出来,可我只是假意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我还要在这里上学……有什么事情我会解决明白的!”

        “……■■,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要欣慰也轮不到你这种人渣来说话。”

        这个地方是这样的混乱、随意、无秩序,已经有居民从窗户探出头来观察这暗巷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愿意进一步去但就我父亲的落魄程度,便没有跟他回到他所在的住所,而是走回到了阳光之下。

        “相机你拿着,明天带过来给我。”

        我背对着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风中传来低低的回应——

        “好。”

        相机被我丢给了父亲,连帮露伴老师拍照这一项活动也失去了它的工具。距离开学还有很长的一段假期,我决定去书店(数码店)买一些必要的学习资料(游戏设备)。

        那不勒斯不像日本,歇得早。哪怕秩序是这样混乱,踏过磨得发滑的硬石,经由十几盏路边的铁皮街灯,你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商店——不论是书、小刀,还是冰激凌球。

        他们的店铺是祖辈传下来的,半关着门,一是不希望有太多的顾客进来,因为这是早就定下的规模,不会穷,也不会富。保持着一种正合适的状态,穷了,富了都是负担。*(此处引用余秋雨《行者无疆》)

        我本着寻欢作乐的心径直入了一家电脑商店。

        因为治安问题,小巷只能小着,老楼只能在水里浸着。旅游的收入抵不过拦海大坝的筑造费用,商店的收入自然也抵不过保护费和维修危房的支出,所以这家店所在的老屋风烛残年岌岌可危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这一片平芜中,孕育着科技的新光。

        我一番挑拣,刚刚拿下所需要的电脑配置,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极大声的咆哮:

        “妈的,你他妈再说一遍?!你要什么型号的东西!??”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蓝色卷发男人,比我大了约莫一两岁的样子,手中捏着手机在大声与人交谈。

        因为店铺实在是太过狭小,收银台面前只够站一个人。所以我站在原地,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站立姿势,等着他把位置让出来。

        我有点好笑地看着他夸张的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哦,他低下头逼近老板,向老板在询问一些事情。

        哦,老板不耐烦地扫视我身后的柜子。

        哦,他俩一起把目光放在了我怀里的东西上,只不过一个兴致缺缺,一个怒气更甚。

        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卷发男人明显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啧了一下嘴:

        “你他妈要的东西被一个黑头发女人买走了——哈?你他妈能不能不要知道一个人就想着他是不是合适的母体啊——哈??!混蛋!都说了东西自己出来买就好了!”

        我很久没有听过人这样大声的说话了,尤其是“caramba”这一句——要知道,在露伴老师帮助我学会意大利语前,我唯一能熟练掌握的就是各国的国骂了。竟还平白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tonto!!!这种事情有什么好dimolto的啊!!!”

        dimolto?

        这奇怪的口癖令我想起了我的一个网聊对象。他时常和我聊一些具有巨大的争议的内容,比如人类基因序列研究的部分成果。我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言论很危险,可又不得不去承认这是合法,合理,合乎社会需要的。

        我被卷发男人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手臂抱着东西也有些酸痛,甚至觉得空气都有点儿过于寒冷了。

        经露伴老师教诲,我尊重着那些依旧流淌着罗马血液的意大利人的自尊,将东西不着痕迹地放回货架上,转身挑了另一个替代品——虽然品次是次了点,但相对应的,这款货物对我的钱包更为友好。

        我背过身去挑选另一件商品的同时,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室内气温的回升与背上目光的放柔。

        而我不过是向后一瞥——不得不说这可真是dimolto,买个东西采个风都能前脚遇见吸毒老爹后脚再遇替身使者的。

        可是这和我这个准大学牲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按捺住了受刺激几欲跳出来战斗的〔清醒晨光〕,步伐轻快地走向收银台,面对男人时还是拘谨地说了一句——“hola,graciasporestemaravillosodia,seor”。

        他听见我说“hola”的时候眼睛略微睁大——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真的想说,就像受惊的猫猫一样。他没有回应我,只是走向我放回货架上的东西。

        我买完东西,走上街,面前是日落前最后的绯色日光,在石柱旁落下深深浅浅的光斑,那不勒斯笼罩在这样昏暗暧昧的光影下,就像笼着一层黄金般的辉影。

        而一辆老款马自达mx-5从我背后开过,暴躁老哥丢下一句轻轻的“gracias”便极快地开走了。

        “gracias”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地看向前方,受夕阳晕染的缘故,冰蓝色的头发下面,他的耳垂竟呈现不正常的绯红。

        还不等我更细地去看一看,红色的汽车便一下子窜出去好远,一路行去青山漠然街道漠然,我看着蓝发男人生气似的窜上了更远的公路。不觉又想起了书上的那句描写——“点燃亚平宁”。

        *此处“点燃亚平宁”灵感依旧来自余秋雨《行者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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