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满江红
洛荀南给何莹笙倒了一杯茶。
“今日何姑娘救我一命，致使身染风寒，是我们侯府的责任。无论何种药材，如有需要，侯府必定负责到底，待何姑娘痊愈离去，另有重谢！”
何莹笙喝完杯中茶水，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又兀自倒了一杯润喉。
“我这身子就是这个样子，小侯爷无需介怀。”
两人在这漆黑的房间坐了一会儿，何莹笙才反应还未点灯。
她拿起火折子点燃油灯，室内终于亮堂了些，微风吹得烛火摇晃，洛荀南的影子印在门扉上，雄兽般，轻轻晃动。
“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如果小侯爷能行个方便，我将感激不尽。”她捏着茶壶反过来给洛荀南倒上一杯，眼巴巴地看着他。
洛荀南欠她一个人情，但留了个心眼，先发问：“不知何姑娘所谓何事？”
听得对方的语气缓和，何莹笙估摸着这人的脾性，既然能讲道理，应该是个心地良善之人，于是便将晚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重复晚娘的故事让何莹笙再次升起怒气，拳头捏得紧紧的，说到晚娘被送到禽兽官员的府邸，一时激动起来，拍了桌子一掌，霎时间杯盘倾倒，茶水撒了一桌面，浸湿了洛荀南的裤子。
凉水而已，洛荀南端坐着，并未闪躲。
由此，何莹笙浑然不觉，嫉恶如仇，瞪着眼睛，发出感慨：“小侯爷，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恶毒之徒，好喜亵玩有孕之妇人，这是何等的变态！”
“这样的人怎么会留在人世间，就应该拉出来千刀万剐。”
“在京都，并不奇怪。”洛荀南闻言很是平静地回复了一句。
她一惊，顿觉寒气遍生，打了个寒噤。
青峰山脚下的村民，何其淳朴，何莹笙很难用常人的眼光去适应京都的丑恶。
“官府都不管的吗？”何莹笙问出口。
洛荀南一笑，觉得她的问题稚嫩，好似嘲讽：“何姑娘，官官相护何时了……”他站起来，拍拍湿润的裤子，“何姑娘，这事我无能为力，还望另请高明。”
“小侯爷！”何莹笙跟着站起来，想要追过去，又险些被地上的破碎凳子脚绊倒，等追到门口，早已没有了洛荀南的身影。
这件事很棘手吗？这个小侯爷要跑得这么快？何莹笙靠着门扉歪歪头。
她本意是想靠洛荀南的小侯爷身份帮着晚娘查探一下京都中是否有此类喜好的官员，看他的样子，也是猜到了她的请求，才跑得这么快。
可他连多问一句都不愿意开口，看起来似乎是个冷漠淡情的人。
“唉……还是靠自己最实在。”何莹笙揉揉自己被撞疼的膝盖，坐回床榻。
看到边上放着的新衣服，何莹笙才发现现在自己还是那身泥泞不堪的疙瘩衣裙，想必是非礼勿视，纵使洛荀南醒过来了，也没有擅自做主换上新的衣裙。
他还是个懂礼的君子。
何莹笙脱下湿衣服，换上柔软干净的里衣，抖开被子准备歇息。
闭眼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
房门就突然被敲开，洛荀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
他冲到何莹笙面前，压抑着明显的怒气，在月光下，显得肤色莹白，眉目清明。
“我房间里的符咒呢！”
但说出口的话，完全是质问。
原来是这件事忘了！何莹笙坐起来，却见洛荀南猛地后退几步，把头偏向一边。
“何姑娘，你先把衣服穿上！”
何莹笙赶紧套上外衣，眼见着跟在洛荀南后面飘来的三只鬼。
他们冲到何莹笙身边，一个帮着系衣带，一个帮着挽发髻。
“老大，怎么突然换回来了？”
“是啊！我刚刚差点被这人一掌拍飞，他是不是看我长得比较矮小，好欺负啊！”说这话的是倒了茶水过去的鬼三。
鬼大忙着挽发髻，随手捞了一根木簪插进去固定，“刚刚他一开门看见我们三个，直接转身就跑了，我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大事呢。”
洛荀南在边上听着这三只鬼完全不避讳的话语，咳嗽了两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他能听见你们说话！”何莹笙挥挥手，把鬼赶到自己身后，小声地说，“以后说悄悄话避着点他，他体质特殊着呢。”
这并不小声的悄悄话也被洛荀南听了个正着，他实在是忍不住，只能开口。
“何姑娘，我的符咒呢？”
何莹笙答：“我放在博古架上的盒子里了呀！你没看到？”
他一看门看见三只鬼或卧或飘着在自己的房间里，全然不见黄符飘散，立刻就想到是何莹笙的手笔，转身就往这边来，还真没有去寻过。
“咳，我以为你把它们烧了。”
何莹笙撇撇嘴：“小侯爷，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你不愿意帮我，但同道中人的符咒我是不会毁的，毕竟也是耗费了心血腾画的。”
让洛荀南跟在身后，何莹笙被这么一闹，也不困了，带着一人三鬼就回了那个精致的房间。
没了黄符的震慑，这屋里阴气阵阵，连何莹笙都打了个哆嗦。
房间黑漆漆的，没点烛火，何莹笙接来鬼三的火折子，吹出火苗，又点燃鬼二端来的油灯，径直朝博古架走去。
但几个架子长得有些相像，她将符咒收起来后，随手就放在了其中一个架子上，于是找起来也有些费劲。
“我记得是在这边吧？”何莹笙不太确定，握着油灯凑近其中一个黑木盒子。
刚一掀开，一阵阴风吹过，尚未关严实的窗户钻进来漏网之鱼。
火烛摇晃，她赶紧伸手来挡，动作太猛，碰歪了油灯的灯芯，手指还被烫了，这下子一疼，手一松，油灯翻到在木盒子里，顿时燃起来大火。
火舌舔过之处，皆成灰烬，何莹笙眼尖认出盒子里的符咒，顿时大喊：“符咒！要被烧了！”
身后飞过一个身影，洛荀南冲过来眼疾手快地将盒子拿过翻在地上，一团火聚在地上，几百张符咒在瞬间烧成灰烬。
鬼三端来一杯茶，泼过去，一朵小火苗被熄灭，发出“兹啦”一声，冒出一缕青烟。
少顷，无人说话。
何莹笙含着被烫伤的手指，瞪大眼睛看着毁于一旦的符咒，蹲下来，抽出头上的木簪在灰堆里扒拉出一角黄纸，捏在手里。
“小……小侯爷，这……符咒……”何莹笙深知自己的倒霉体质闯祸了，只能领罪受罚，“我可以补救！”
看着在面前变成灰烬，连走路的风都能带起几片的符纸，洛荀南咬牙切齿，忍了又忍。
“我真的可以补救！”
何莹笙怕对方不信，立马割破手指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纸黄符，集中精力在纸上画了一方图案。
金光一闪，咒成。
她递过去，“这是用我的血画制的符咒，比用朱砂制作的强上许多。”
“我怎么信你？”洛荀南接过，看着与之前老道士所赠之物并无不同，倒是下笔顺畅不少。
疑心病！
何莹笙拧眉，“这我无法证明，难不成我还要抓个鬼给你一试？我画一张符耗费不少心血，你不要就还来，我一般可不轻易画符。”
她伸出手想要拿回黄纸符，却见对方手指一收，将折成三角的符咒塞进怀里。
“我姑且信你，不过老道士赠我黄符三百余张，现下只剩脚边灰烬一团，你该赔我才是。”
何莹笙扶额，开始讨价还价，“我一张符能抵老道士的三张符！”
“那就欠我一百张，算上我手里这张，还有九十九张。”
何莹笙耍赖：“我一天只能画一张这种符咒，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我体弱多病……”
她开始装可怜，数着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遇，俱是倒霉，说着，又抹抹眼泪，偷偷看洛荀南的反应。
“何姑娘神通广大，估计是并不惧怕朱砂所画的三百张符咒……不然三……”洛荀南背着手，绕过她坐到罗汉床上。
何莹笙抬手：“不，不用了，一百张，不，九十九张，我每天画一张！不画完，我都不离开这京都城！不离开这侯府！”
三只鬼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发现了狡黠之色。
心里不约而同地默默感慨，老大这无形推手厉害了，神不知鬼不觉就留在侯府了。
但还是需要加一把柴火。
鬼大一扭腰肢在身后焦急地说：“不行啊，老大，你不是还有重要的事吗？”
鬼二紧随其后：“是啊！如此算下来，在京都就要带上三月之久，这可如何是好？”
鬼三刚要说话，洛荀南那边便开了口：“何姑娘要留在侯府也可以，需得遵守侯府的规矩，明日我便让小六过来给你们说说规矩。”
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何莹笙一改常态，乖乖地点点头，“小侯爷，你看天色也够晚了，那我现在回去休息了？”
“等等！”洛荀南立刻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何莹笙的错觉，洛荀南的声音似乎带着些惧意。
她回过头一看，差点撞上洛荀南结实的胸膛。
抬头一看，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晚上，能否与何姑娘呆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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