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针刚打完，宋溺捂着胳膊吸鼻子的时候，忽然有人上前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宋溺回头，刚走出科室，医院走廊的一位老太太走了过来，问她咋上医院来了。
“姨婆。”
女人大概六十几的年纪，随便扎了个头发，模样看上去有点憔悴，像是昨晚上没睡好。
姨婆是镇上开海鲜面馆的，不是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因为丈夫家暴带着孩子跑出来的，如今孩子长大都外出工作，只有她还留在小镇上，守着那个小破面馆。
大概是因为相似的经历，宋溺对她的感情总是要特别一些的，解释了一番自己来打疫苗的事情，她忙是上前，询问：“姨婆，你怎么了？”
姨婆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宋溺看过照片，只可惜独自扶养孩子的辛苦，导致她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腰也总是直不起来。
姨婆摆摆手，拒接了宋溺的搀扶，无奈说道：“人老了，总犯毛病，这不昨晚上头晕，让隔壁你李婶送来的。”
随着年纪的上长一人独居总是不方便的，李婶也有饭馆的生意要照料，无奈之下说中午再来看看。
此时姨婆孤身一人，身影看着格外凄凉。
宋溺问她怎么不在病床上躺着，出来干什么，姨婆摇了摇头：“我是来交钱的，半天找不到地方，走着走着就看见你了。”
姨婆这半辈子基本上没怎么走出过小镇，偌大的医院上下好几层也难怪她找不到，宋溺自告奋勇说带姨婆过去，回头看了顾遇一眼又有点犯难了。
顾遇一眼看出了她的为难，笑了一声说道：“去吧，我去买个东西。”
宋溺问他买什么，顾遇眉眼含笑非常淡定的说：“给小孩买糖吃。”
宋溺：“……”
姨婆只以为顾遇家是有个孩子，说看起来年纪不大孩子都有了结婚可真早之类的，宋溺只能尴尬应答。
问起宋溺这是个什么人时，宋溺也只是随便解释了一番是店里的客人，送自己来一趟医院。
姨婆不是八卦的人，说顾遇是个好人，让宋溺好好感谢人家，宋溺点着头，拿着姨婆的缴费单站在缴费处排队。
医院人挺多的，排了半个小时才交完钱，姨婆坐在不远的椅子上等她，她打算送姨婆回病房，看时间李婶差不多要过来了。
医院的走廊上，姨婆有一下没一下询问宋溺的成绩怎么样啊，考上了哪里的大学啊，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前面几句宋溺回答的如鱼得水，唯独这最后一句，她随便的用了一个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搪塞了过去。
“年轻就该多谈几个恋爱，这样才有看男人的眼光，别像我似的知道吗？”
姨婆的前夫是她的初恋，不懂事的年纪就结婚生子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个渣男。
宋溺脑海中浮现出顾遇的脸，扶着姨婆的胳膊，笑笑说：“嗯我看男人的眼光应该还不错。”
一道脚步声急匆匆的走近，安静的走廊上这声音突显的又急又重，听着来势汹汹。
宋溺扶着姨婆朝着旁边靠近，下意识的回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刘浩手臂上还打着石膏，身边跟着一个妇人满心关切的让他走慢点，他就像没听见，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宋溺面前。
他冷笑了一声，似乎半点不在意这是医院的公共场所：“宋溺，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宋溺觉得莫名其妙，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听说过刘浩的消息了，此时看他稍显狼狈的模样，眼底怒意赤红了双眼。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他气势汹汹，满脸怒意：“别以为攀上了高枝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以为让席合换了我们家你就觉得自己很重要嘛。别做梦了，人家有钱人也只是跟你玩玩而已，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对于他口中的席合换掉了他家的事情，宋溺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绝不认为顾遇会为了这点小事而插手生意上的事情，必然是有他们自己的责任的。
她表情淡淡，不见情绪：“对于你家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建议你先找找自家的问题。”
食品安全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海鲜若是不新鲜很容易吃出问题。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如果不是你我家怎么可能会被换掉，合作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完全听不进去宋溺说了什么，咄咄逼人：“看我被我爸打成这样你很开心是吧，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
旁边的妇人本想拉他一把，但是听见刘浩这么说顿时收了手，冷眼旁观。
走廊逐渐开始积攒起了人群，宋溺皱了皱眉，毕竟是在医院她一点也不想制造出什么事端：“首先你被你爸打那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我没有开心的道理，还有这是在医院，没什么事的话请你让开。”
刘浩蛮不讲理：“我凭什么让开，医院难道是你家的，有能耐你飞过去啊。”
宋溺满脸无奈，她和刘浩真的讲不通，不远处已经有护士前来疏散人群了，她道：“公共场合，我希望你能理智点。”
姨婆站在宋溺身边，反应过来开口说道：“小伙子，你肯定是误会了，我们家木木可是好孩子。”
“好孩子？”刘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宋溺嘲讽道：“看来你的事儿没多少人知道啊。”
宋溺知道他想说什么，皱了皱眉头，平静的脸上总算有了点不耐烦：“刘浩！”
“怎么，急了？”
刘浩很是得意，宋溺越是这样他越得意痛快：“把自己亲爹送进监狱的事儿，做都做了你还怕人说啊。”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足以叫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视线似乎在一瞬间聚焦到了她的身上，就连遣散的护士都微微顿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神诧异中带着探究的疑惑。
宋溺捏了捏拳头，紧抿双唇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开。”
刘浩没想到宋溺还能这么平静，未能达到自己的预期他有些恼怒：“十岁就有能耐把亲爹送进去，这样重的心机手段，你身边人应该很害怕你吧。”
“能把亲生父亲送进监狱的，难怪你妈不要你，宋溺，你这样的，活该被人抛弃。”
宋溺看着他，她尽量维持着平和，在那些好奇，疑惑的目光下，她像是一个罪犯，接受所有人目光的凌迟。
她知道自己是受害者，她也知道自己没有错，但在这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一遍一遍用言语，用目光谴责，那一刻宋溺觉得自己像个加害者。
如果施暴者是受害者的话，那么被施暴者是什么呢？
就像她妈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说：“再怎么样那也是你爸啊。”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她开始躲避自己，远离自己，直到最后抛弃了自己。
所有人都这样，他们觉得一个十岁的孩子心那么狠，心机那么深，保存证据一步步把她爸告上法庭，这样的孩子属实叫人觉得可怕。
“如果我少给她吃了一顿饭那她会不会也把我告上法庭，又不是我生的难道我还当祖宗一样供着？”这是亲戚间最常说的话，彼此推卸也并不会刻意避开，而是生怕宋溺去了他们之中的哪个家里。
大概是小镇上的生活太过惬意了，居然让她忘了，人是不会改变的，她们纵使会同情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你。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发抖的拳头突然被人包裹住，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他语调漫不经心却透着点冷气：“怎么去买个糖的功夫，小孩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宋溺抬头，眼圈有点发红，她不太想哭的，这是突然间很奇怪的，在看见顾遇的那个瞬间，控制不住的鼻尖发酸。
刘浩看见顾遇还是有点心虚的，他后退了半步，在顾遇的目光下，气势顿时短了半截：“干，干嘛，我说得都是实话。”
顾遇眯了眯眼，小孩打针都没哭呢，这会子被人气哭成这样，莫名有点烦躁：“说完了就滚，公共场合别挡道。”
刘浩身边的妇人还想说什么，刘浩顿时拉住了她的手低语了一声便走了。
宋溺低着头，随着刘浩的离开，没了好戏看的众人也逐渐散开。
她鼻子有点酸，还想再缓一会儿，只不过顾遇站着这她也不好耽搁太久，刚想说点什么时。
顾遇忽然说道：“受委屈了？”
宋溺张了张嘴，惯性哽咽了一声：“没有。”
本来已经忍住了的，本来就没那么想哭的，但是顾遇这么一问，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顿时不听话般全给冒了出来。
她小声抽泣了一下，顾遇叹了口气：“不委屈哭什么。”
宋溺擦了把脸，没抬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走廊人来人往她也不想哭的，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她能怎么办，越急眼泪越多，她干脆侧身对着墙，边哭边擦眼睛。
顾遇默默站在她身前，他长得高，宋溺又低着头，不知道的人完全看不出什么。
视线暗了一度，宋溺问他干什么。
“行。”顾遇笑了声儿说：“你慢慢哭。”
“……”
他又补了一句：
“给我家好面子的小朋友遮一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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