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影
“还没找到人吗?”
屋外的灯光找不到谢芜村的眉,他一整个藏在阴影里,目光沉重地盯着梅影。
“属下无能。”
跪在地上的梅影静静等候谢芜村发落。
“一点蛛丝马迹都摸不到?我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谢芜村气愤地背过身去,想发脾气又不知道怎么发,一整个就是一触即溃的状态里。
小皇帝已经消失三个时辰了。
朝会结束后各路使臣就会撤出皇城,到时候要找人就更不容易了。
“南域的人太过嚣张,竟敢跟孤使绊子,”谢芜村一手拍到桌子上,气极反笑,“国师真是给孤好大一个惊喜。”
国师不是已经被陛下赐死,如何……
梅影似乎想说什么,但看摄政王脸色不善,只说:“属下再派人去找。”
“罢了,凭你是找不到人的,”谢芜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孤亲自去。”
“主,国师……”梅影等着摄政王反应,察觉到不对又改口说:“是属下多嘴……”
“只是没了个神巫而已,南域多的是,”谢芜村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孤早领教过那些人的本事了。”
“主不是没找到国师吗?主怎么知道……”
谢芜村回头看的那一抹笑里尽是嘲弄,失望地摇摇头,“梅影,太天真了。”
“孤可以救一位国师,南域却不会放过一个神巫,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神巫遍地都是。”
皇城逐渐冷清下来,谢芜村独坐屋檐之上,伴着一轮孤月暼向庭内等了许久的人。
夜间的风吹得悄无声息,只是无意间落下一两片枯叶。
停滞在半空的枯叶陡然转了个方向,毫无迟疑地朝谢芜村冲过去。
谢芜村只是展开衣袍,飘然落地,抬眸间四周枯叶瞬间化为齑粉。
“阁下是书序什么人?”
谢芜村先开口询问,不理会四周突现的杀手。
“我哥哥很信任你。”
对面人流光杏衣裳在月色下更加苍白,裹了一层寒霜。
“我姑且饶你一命。”
原本的笑意渐消失于唇角,他话锋一转,说:“但你背叛了他,所以,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动手!”他朝四周的杀手下令,自己飞快跑进了隐蔽的小巷子。
寒光毕现,冷锋破空而来,谢芜村避开猛烈的攻势,一气呵成劈上杀手手腕。
铁器落地叮当。
谢芜村想也没想,身形利落地朝杏衣人逃跑的相反方向找人去了。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窄巷中暮云舟仍在狂奔。
他能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视线和听觉恍若被一层水糊住了,他只能在认知范围里横冲直撞。
“我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最喜欢看人从高处跌落的样子。”
事情回到他被关押在铁笼的那一刻,他依旧被杏衣人控制着。
暮云舟静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太后余党大势已去,国家弃你于不顾,被囚禁的滋味如何?”
“那你呢?”暮云舟忽而抬头,”被人控制的滋味,又如何?”
嘴角噙着笑,不是兴高采烈,只是微微的,带点玩弄的笑,暮云舟叫出他的名字。
“宁觉?”
一丝惊讶之色掠过宁觉的眼眸,他恨不得从暮云舟脸上看出点其他什么东西,可惜他一无所获。
作为本书最大的反派,宁觉的名字可是在评论区里刷爆了好吧!
说他纯洁无辜的表面下藏着蛇蝎心肠,算计一切,什么狠话都有。
看这人表情多半是猜对了。
不过这个反派是不是出现的太早了?
要全剧终了吗?
“小皇帝胡说什么,”宁觉走近几步,语气已经显出不对来,“你又怎会认识我?”
完蛋。
看反派这架势,要遭灭口了。
“朕有没有胡说,阁下不是很清楚吗?”暮云舟没有惧意,目光灼灼望向宁觉的眼眸,“朕的好国师什么都说,特别是他的好弟弟。”
谁知宁觉听了这话反而笑起来,捏住他的下巴,说:“是啊,你把我的好哥哥藏哪儿了?”
“朕怎么敢藏一条蛇,控制不了,朕就放了。”
怕宁觉不信,暮云舟表现的格外听话,“天下谁又能动你哥哥一分?若不是你哥哥心甘情愿,谁能逼他,谁又愿意和天命过不去?”
“就因为这样,你们就能随意限制哥哥的自由,将他关押在深宫中吗?”宁觉火气蹭蹭往上冒,“凭什么,凭什么你觉得天命就该属于你大景?”
“若你自己有本事,你何需借天命?”
“我主说的对,你们大景都是自私的,什么都想要独占,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本该属于你的虚伪样子,假惺惺地做给谁看?”
“非常可笑,荒谬至极!”
宁觉使了狠劲松开暮云舟,任凭他摔倒在地。
若不是隔着笼子,暮云舟都以为宁觉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而把他踩死。
落地时暮云舟撞在铁笼上,此刻更是眼冒金星,不知天地为何物,只借着自觉爬起来,去看宁觉的动作。
宁觉静静隔着铁笼看他。
两人目光胶着对峙,最后还是宁觉开了口。
“陛下,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要谈心的走向是什么鬼?
“于朕而言,景国自然大于一切。”
不出所料的答案。
宁觉蹲下身,视线与暮云舟平视,说:”把我哥哥交出来,我即刻退兵。”
暮云舟:???
什么鬼啊!
能不能!
能不能!
能不能换个条件?
等等?!
“你带了多少兵?”
宁觉双手张开,似要拥夜色入怀,慢慢站起来。
“不多,皆是我南域子民也。”
暮云舟几乎立刻就站起来,又不断抚平自己慌乱的心。
用巫蛊……控制。
急也没用,暮云舟。
“你很久没得到国师的消息了吧?”这个时候暮云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没了朕,哪怕你掘地三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未必能找到你哥哥。”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
“不,朕没得选,你也没得选。”
勇气来得无厘头,暮云舟说:“如果你只是挂念自己的亲哥哥,那这无可厚非,朕满足你。”
“可若你要的是别的,摄政王不会坐以待毙,纵使你有巫蛊之术,又怎么知道朕的好国师没有应对法子呢?”
“真是个……不错的提议啊……”宁觉忍不住鼓掌示好,“陛下,我小看你了。”
宁觉收拢指尖,暮云舟只感觉那种密密麻麻结结实实的痛处遍布全身。
“陛下可不要耍什么花招,我没那个耐心陪陛下玩闹。”
在暮云舟支撑不住快要掉地时,宁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转眼间两人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不,等等……”暮云舟身体本能的抓紧宁觉,“你怎么好像认识路啊?”
宁觉遂停在一处屋瓦之上,“说什么呢,传言不都是那么说的吗,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帝王都喜欢把人往深宫里藏。”
“哈?”暮云舟脚下发虚,愈发不敢松开宁觉的手,“朕可不是随便人,朕后宫干净的很!”
“所以说,你把我哥藏哪儿了?”
暮云舟一边观察他们所在的方位,一边顺口就把话说出口:“不是,你等我看看咱在哪儿……”
宁觉疑惑地“嗯”了声,他总觉得就在刚才,有什么细节被他忽视了。
草了。
暮云舟战术清嗓,指了个方位,说:“那边走。”
宁觉越走越觉得这个方位他是来过的,且非常熟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芜村那高大的,伟岸的,他最不想看到的背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
他与暮云舟相对,后者猛烈挣扎起来,眼看着就要叫出口,却被宁觉拿铃铛堵住了嘴,扔到地上。
只是刹那间,宁觉瞬移到谢芜村视线所及处,以一片枯叶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暮云舟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他匆忙一眼只看见一团黑影坐在屋檐上装逼,也只敢猜测那人或许是摄政王暗卫呢。
没想到居然猜对了!
深处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暮云舟也知道该冷静下来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是昏黑的夜晚、陌生的环境,草木皆兵的响动,无处逃生的恐惧……
他根本不知道该忘哪儿去,只知道横冲直撞,脚步不敢停下来。
他害怕停下来。
那样,所有的沉默,狰狞都会抓上他的脚踝,他就再也逃不了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受的阈值是多少,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只知道跑。
跑啊。
直到撞上了人。
强大的惯性作用,他手脚一软,也许是忘了嘴里还有东西,他痛苦只能通过“呜呜”发出来。
“是你?”
谢芜村看到了入目的红,再往上是金属质地的半面罩,和堵起来的嘴。
而这样的装饰他不久前才见过。
朝会上,跳《越人歌》的乐妓。
可当时他一门心思都在小皇帝下落上,并未注意这些。
暮云舟怕极了,他感觉心脏跳动的快要蹦到嗓子眼,泪眼朦胧间他只顾无力的后退。
“别动,”谢芜村试图掐住他的下巴,“我不会伤害……”
哪知刚碰到乐妓,乐妓就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对着他拳打脚踢,死活不让他靠近。
就是谢芜村再愚钝也察觉到出不对来了。
这“呜呜”哽咽声,分明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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