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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回 闹相公难结幽愫


  话说第二天,金观察匆匆忙忙的交卸了一切公事,便带了两个差官,两个下人,和章秋谷一起进京了。
天津到京只有二百多里路,金观察与章秋谷等人上了火车,不到半天便到了。
章秋谷本来想直接去外公家的,只是被金观察硬拉着,一起住在了青厂武阳会馆里。章秋谷想着陪金观察待几天回去也好,毕竟自己考完了,要等着委派,不知道会派到什么地方,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极难的了。
金观察自去料理应考的事情。章秋谷便出去拜客。想去看看方小松,怎奈他刚好不在京城。
第二天下午,章秋谷刚刚回到会馆里,就见刘升传进一个名片来,说姚大人来拜望。
章秋谷接过名片来看时,只见名片上写着“姚潇”两个大字,章秋谷便叫快请进来。
原来这个人姓姚名潇,号子湘,也是个直隶候补道,现在是京津铁路的督办,和章秋谷既是同乡,又是亲戚,向来很是要好,性情豪宕,学问精纯。以前在常熟的时候,和章秋谷也是交往过密,志趣相投。今天上午章秋谷去拜见他,他正外出,章秋谷便给他留了名片,谁知自己刚回来,姚潇便追了过来。
章秋谷见了名片,连忙叫请。
刘升出去不多时,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大踏步从外面走进来,气概轩昂,英姿飒爽,目光如电,华彩凌云。
见了章秋谷还在那里洗脸,便笑道:“我只怕来得迟了,你又要出去,怎么这个时候你在这里洗脸?”
章秋谷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洗漱一下。”
姚观察坐下来聊了一会儿,便对章秋谷道:“我们几年不见,今天要好好的和你畅叙一番。你先同我一起回公馆去,在我公馆里吃过饭,我请你到中和园去听小叫天的戏,然后咱们到升平班小兰那里去吃饭,我们畅畅快快的叙一天,你看怎么样?”
章秋谷听了大喜,连忙对着姚观察打了一拱道:“你请我吃相公饭,我感激得狠。我自从那一年出京之后,便想着相公饭的滋味。别处地方,却是没有这般的风情和滋味,正是求之不得。”
姚观察见章秋谷向他打拱,便哈哈的笑道:“你这一个拱,好象是下了定钱的一般,我就要倒扳桨也是不中用了。”
正在说笑,金观察也从自己的房内走了进来,姚观察便请他同去。
金观察想着这几天刚刚没有什么事情,便也答应了。
姚观察便立起来对章秋谷和金观察道:“你们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坐在这里也没什么趣味,还是早些到我那里去吧。”
金观察道:“你们两位请先去,我还要去拜一个客,一会儿就到你府上来。”
姚观察听了点点头,便同章秋谷一同坐了骡车,直到绳匠胡同姚观察公馆来。
进了大门,姚观察让章秋谷到一间小书室里坐下。
章秋谷举目看时,只见这间书室收拾得十分精致:一帘花影,四壁图书。案头摆着的,都是些夏鼎商彝,古朴雅致。架上放着的,是些金签玉管,名贵非常。两面都挂着斑竹帘儿,地上铺着织花地席。帘外更是摆着几盆珠兰茉莉,微凤一动,便有一阵阵的花香从帘隙中间直透出来。
章秋谷到了这个地方,一霎时觉得头目爽然,尘襟尽扫,好似喝了凉茶一般,便对姚观察道:“到了你这个地方,真是可以脱去俗尘三斗。不曾想在着京城人海烦嚣之地,你这地方可算得上世外雅居了!”
坐了一回,金观察也来了,走进书房四面看了一看,啧喷叹赏道:“好地方,好地方!看了这样的书室,就可见主人胸襟之雅。”
姚观察听了,不免也随口谦让几句,不多一时,又来几个客人:一个是刑部郎中金星精,是金观察的族侄,本来和章秋谷很是知己的;一个是浙江道御史郑兰任;一个是军机章京翰林院编修陆云峰。
大家塞暄了一回,姚观察便拱请众人入席。
郑侍御便要姚观察去叫小兰,姚观察问众人怎样,陆太史也点头说好。
只有章秋谷没有相识的人,姚观察便荐了一个小兰的师弟小菊给他。
一会儿,小兰同着小菊一起到来。
章秋谷举目看时,只见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色的穿著,蝉翼纱衫,手中拿着雕翎扇,脚下踏着薄底靴。小兰是长长的一个鹅蛋脸儿,长眉俊目,白面朱唇,很有些顾影翩翩的姿态。小菊却是一个圆圆的脸儿,骨格娇柔,风情流动,很有些天然憨媚的样儿。
小菊一走进来,便问姚观察那一位是章老爷,姚观察和他说了。小菊看了章秋谷一眼,走过来就对章秋谷请了一个安。
章秋谷一把拉住,细细的看了一看。
小菊笑了一笑,回过身来招呼了席上众人,方才坐下。接着,众人叫的局也都来了。
章秋谷一个一个的打量一番,觉得其中虽然也有好的,却都不及小兰的身段玲珑,丰神婀娜。就是小菊,也比小兰差些。章秋谷看着,暗自点评着,也不言语。
大家吃了几杯酒,家人们送上菜来,是姚观察自己公馆里头的厨子做的,甚是精美。
席间大家谈起北京人的闹相公来,章秋谷便问姚观察道:“我听人说,以前的时候,那班京城里头的大佬,每逢宴会是一定要叫几个相公陪酒的,而窑子里的女闾却从没有人去叫她们陪酒,偶而有个人叫了女闾陪酒,大家也都会笑他是个不入流的人,自然地就排挤出圈子。自从庚子那一年联军进京以后,京城里却改了一个样儿,叫相公的很少,叫女闾的却渐渐的多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个道理?我记得前几年在京城里的时候,闹相公的人还很多,为什么如今丢掉了旱路,忽然又去走起水路来呢?”
姚观察听了章秋谷的话,便对他说道:“你的话确是不错。京城里自从庚子以后,的确是变了一个风气。但是这也是有原因的,你可知道以前的时候,他们那班大佬都叫相公,不叫女闾,是个什么道理?”
章秋谷道:“大约是因为那班相公毕竟是个男人,应酬场面比较方便圆滑,谈吐方面总是比女人更放得开,而且猜拳行令,样样事情都来得上。既没有扭捏的神情,又没有蝶狎的姿态,大大方方的陪着吃几杯酒,说说话儿,偎肩携手,促膝联襟,觉得别有一种飞燕依人的趣味。不比那些窑子里头的女人,一味的老着脸皮,丑态百出,大庭广众之地,扭捏作态不顾廉耻。若是面貌身段生得好些,或者举止谈吐雅致些也还罢了,偏偏一个个的都是生得个牛头马面,蠢笨非常,竟是挑不出几个好的,那班大佬哪里会看得中!女闾既然是这个样子,自然是万万叫不得的了。那班大佬又觉得不叫一个陪酒的人,席上又是十分寂寞,也没面子,所以每逢宴会叫个相公陪酒。我估计这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姚观察听了道:“你的话虽然不错,却还有另一层道理。京城里的妓女自然断断叫不得。即便和上海的倌人一般,百倍娇柔,十分漂亮,但是到底还是有些窒碍的。女闾毕竟是个女子,比不得当相公的是个男人,叫到席上的时候,无论怎样的矜持,故作端庄,总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艳情冶态来。这班当大佬的人一个个都是国家的柱石,朝廷的大臣,万一个叫了个女闾陪酒,在席上露出些马脚,体统攸关,不是开玩笑的,倒不如叫个相公,大大方方的,台面上也不至于做出一些丑态来失了体面。”
章秋谷赞道:“是极,是极!言之有理!”
姚观察又道:“庚子以前,京城里头的女闾都是些本地人,梳着个干嘉以前的头,穿著一件宋元以后的衣服,扎着个裤腿,挺着个胸脯。我们南边人见了她们这个样子,哪一个敢去亲近?哪一个见了不要退避三舍?如今的女闾,却比那庚子以前大大的不同了。那些下等的女闾依旧是本地人,那班上等的女闾却大半都是南方人了。虽然扬州、镇江的人多,苏州、上海的人少,却究竟比本地人高了好些。所以以前不叫女闾的,如今也渐渐叫了起来。但是那班大人先生宴会的时候,叫了个女闾在席上拉拉扯扯的,毕竟有些不雅。所以到了如今,叫女闾的人固然很多,叫相公的人却也不少。但是要还像以前那般的独占风头,却是绝无仅有的了。”
章秋谷听了,低头想了一想道:“据这样看来,如今倒是双方的势均力敌,平分秋色了。”
姚观察听了笑道:“不错,不错。如今女闾里虽然给外地人占了优势,不过那班本地人终究还不至于到淘汰的地步。那班相公里头,也是良莠分明的。虽然是社会上凤俗的迁移,却究竟逐膻的人多,附臭的人少,这也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章秋谷道:“既然如此,以前那些专做这个生意,开拓后庭,肉身布施的人,如今又怎么样呢?”
章秋谷说到这里,只见那几个相公的脸上都不觉红了一红。
男猪脚进京了,为了不让自己的猎美小玻璃心蔫巴,他还是没急着回外公家,而是要在外面浪一浪再回去,而这次玩儿得更大发了,居然玩起了红相公,真的会和红相公玩出什么桃花边新闻吗?咱们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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