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叁
戴沅漪其实是不信缘分这个词的。
如果真有缘份存在的话，那世间为何有这么多人每天都在经历分分合合、生死离别呢？
可除去这个词，她又该怎么形容这戏剧性的重逢呢？
是的，重逢。
哪怕她只来得及回眸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可戴沅漪仍是认出了他。
那是写在本上找不出答案的难题、是探不清前方道路的雾霾、也是她心心念念记了许久的人。
那位，一句话就赠予了她日后很大勇气的人。
而顾一野依然只是站在站台上。
其他人纷纷从火车上下来，看到的也只是他挺立的背影。
自然也就错过了少年脸上闪瞬即逝的僵硬。
张飞和姜卫星一干人等走到他身边。看着离去的两道背影，饶有兴致地询问：
“哎？哪儿来一帮女娃啊？”
顾一野没有转头，只是回答道：
“野战部队团级没有女兵。大概，是师里的卫生队和通信营的新兵吧。跟咱们搭一趟车厢过来的。第三到第四车厢。”
“你怎么知道的？”
“……刚就溜过去两个。”
可不是么，溜得比兔子还快。
……
“溜得比兔子还快”的二人走后没多久，背着三个包的“同伙”童冰就被韩春雨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背着三个背包？其他两个是谁的？”
“……报告！是……江南征和戴沅漪的。”
“她俩人呢？”
“……”
女兵那边的动静不小，男兵们离得不远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张飞见顾一野若有所思的眼神，便询问着他：
“怎么着？那俩女兵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不过一句玩笑话，却不想被询问的人丢下一句“知道”当真抬脚就往女兵方向走。
着实惊呆了身后众人，其中还有在车上与他起了争执的高粱。
只不过……其他人是震惊，而高粱则是翻着白眼。
那么大俩人跑起来，想不看见都难！邀什么功！
这边正在花田里不亦乐乎的戴江姐妹花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去了多大麻烦。
“可算憋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一路上灰头土脸有多绝望！”
江南征边撇着嘴边蹲下，显然是不满许久。
或许是难得一见她小姑娘家的心态，戴沅漪闻言差点没绷住笑意。
但理智告诉她若此刻出声，之后遭殃的肯定也是她。
为避免“穿帮”，她将注意打到了挂在对方脖子上的相机。
“南征，我能借你相机去拍几张风景照吗？”
“当然可以！”
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小江同志答应的很爽快，二话不说就将相机摘下递给她。
戴沅漪接过，指了指身后方向示意南征她的大致走动方位，得到首肯后就向着花丛深处走去。
这儿的确是好看。
戴沅漪长在城市，甚少见到郊外风景。而今正值秋色繁盛，着实让她开了眼界。
也更让她庆幸自己做对了决定。
原来，这世界是真的很大。
大到让她开始遇见不同的人、看见与家乡不同的寸土、还有……他。
握着相机的指尖攥紧了几分，
向来被大家称作锋利的眼角里，悄然掺进了数不尽的动容与柔和。
……
和顾一野的又一次见面比戴沅漪想象的更快些。
当她顺着原路返回找到江南征时，恰好见她对着眼前人就是一个飞踢。
“……”
戴沅漪是知道江南征的厉害的，毕竟她在上火车前就偶遇过她的“路见不平”。
所以不管是谁，为了那位同志日后还能健康的活在部队……
几乎是下意识，她就冲过去挡在了那人身前。
“哎哟——”
唉，美虽然救了英雄、却也自损八百。
好在即将摔在土壤里的她被人及时扶住。
只是……
“你没事吧？”
！！！
熟悉的嗓音让戴沅漪一滞。
随着少年的轮廓在逆光里散开，那双藏在雾后的瑞凤眼也渐渐显现在她眼前。
……
“一次遇见是偶然，那两次三次呢？”
戴沅漪记不清究竟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可这句话，却非常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她脑海内。
沅漪以为几年前的遇见是偶然，却不想真的能在部队里见到他。
就像她没有想过，此刻接住她的人是顾一野一样。
至于在场的剩余两位，那就更加没有想到剧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的了。
江南征最先反应过来，撒开腿哒哒哒就跑向二人。
“阿沅，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意……”
因为解释的着急，她有些语无伦次。
大家都是即将一起入队的同志，她并不想留下坏印象。给个教训便罢，结果却误伤了沅漪。
戴沅漪站直身体，只是冲着一脸愧疚的对方摆了摆手。
内心却在庆幸：还好挡下了南征一脚，不然她那恩人同志该如何应对啊？
幸好顾一野在矛盾升级之前及时解释了其实自己是受指示为寻她们而来。
躲在草堆后面的高粱显然也是看够了戏，抄起不知从哪儿捡的砖头就悠悠走向三人：
“两位姑娘莫怕啊！这都是误会！就算真的有流氓那我高粱一定会替天行道的！”
说完还晃了晃手中之物以示权威，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还是在顾一野轻飘飘的斜睨警告下暂时性屈服。
可高粱是谁，恶心不了蒸煮那还不能换个角度看热闹么！
眼珠滴溜溜转着，他蹦到戴沅漪面前弯着腰凑近问：
“这位女兵同志，你叫什么呀？”
“我……”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江南征本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楞头小子颇为不满，见他这般放肆无礼更是火冒三丈，拉过戴沅漪就朝着她自己身后推去。
宛如一个护犊子的老母亲。
剑拔弩张的氛围下，站在旁边安静的顾一野突然开了口
“戴沅漪。”
？
？
？
他同时收到了来自三方疑惑的目光。
其中，沅漪在听见回答后蓦地抬头向他望去，却只见对方正拽着本在跟前的青年后衣领退回原位。
全程目不斜视。更没有看向她。
仿佛不曾参与过几人的谈话一样。
可南征的满脸疑惑、以及被拽到他身边骂骂咧咧的另一少年，都彰显着方才回答问题的人
——就是顾一野。
他在帮她说话？
对于这个认知，戴沅漪微微有些吃惊。
可吃惊的同时，仍是抵挡不住一丝小小的窃喜浮上心头。
……
高粱站在一旁，虽然内心对顾一野又暗骂了无数遍。可这并不妨碍他来来回回扫视二人许久后依旧看出了些玄机：
最开始啊，他原以为不过是个英雄和美互救的剧情。可这后来的对视里和顾一野的强行加入话题，让高粱几乎可以断定：
——这俩人绝对有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他玩味的笑了笑，正想着好不容易抓住顾一野的小辫子该如何坑上他。有人比他还迫不及待的发了言。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们家阿沅的！”
少年的英气眉峰清晰如昨日，
跨越了漫长时光来到现在，与青年挺拔的身姿渐渐重叠到一起。
他看着她们、又或许是她，回复道：
“顾一野，我的名字。”
高粱一听，也匆忙加入话题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高粱！两位美女同志可别忘了我呀。”
“怎么哪儿都有你。”
江南征小声吐槽，但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四人这下算是彻底相识了。
与南征不同，戴沅漪倒是觉得此人十分有趣。虽然说话方式很插科打诨，可那股机敏反应劲儿倒是难得。
就像此刻，本该在南征的吐槽后变得有些棘手的局面，却被他的一声“大、炮！”轻松化解。
几人跑到路边，看着一辆辆坦克从眼前经过。
高粱没见过这些，兴奋的上蹿下跳。顾一野则是在旁向他介绍着这时型号为五九-一式的中型坦克。
这倒是让南征对他的负印象改观了些，
“看不出来，你懂的还挺多的。”
“他懂个屁！他就是个新兵蛋子嘛！我告诉你们俩，那就是大、炮！”
高粱自然是不服对方的出风头，第一个反驳。
戴沅漪笑了笑，还是站出来打了原场
“这的确是坦克没错。不过你要说大炮…外貌倒也挺像的。”
“对不对，我这比喻很形象嘛！”
见气氛总算愉悦不少，沅漪便继续说道：
“我虽然不懂型号。但我知道，装甲战是平原作战中最强的对抗，我们能看见敌人，而敌人呢，也能看见我们。所以啊，这算是强者之间的对决吧。我说的对不对，小顾同志？”
顾一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仍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参军的目的也是为了率领自己的装甲师驰骋沙场。”
听着几人的对话，江南征灵机一动、道：
“那不如我们四人来拍张合照吧？纪念在这隆隆的坦克声中，我们成为了战友！”
这建议被众人一致采纳。
只是没想到，
不过是拍张照的功夫，高粱又和顾一野杠上了。
两人在站的方位上起了争执。
也难怪，其实高粱本就是为了试探顾一野才抢先站在戴沅漪旁边的。
最开始他走向戴沅漪时呢，他瞅了眼站在江南征身边的某人。
嗯，还没那么大反应。
只不过，待他在她身边站定好后、一股大力猛的将他推开好几里。
高粱：……行，劲儿还挺大。
两个少年索性相互箍着对方手臂不松手，可被他们夹杂在中间的戴江姐妹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偏偏相机的红灯此刻闪烁不停，姑娘们只得紧急露出官方笑脸，可左右两边的男孩们依然在龇牙咧嘴。
“咔嚓——”
场面显得滑稽又生动。
许多年后，当四人各自经历了很多事情后回首再重复这张照片时才发现：
过去的他们，还拥有太多没被泯灭的韧性与少年心性。
而这些，才是他们往后几年间面对各类挑战所拥有的最大宝藏。
虽然偶有鲁莽，却也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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