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拼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定兴卫众将还未反应过来，惊得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容貌俊美，清冷孤傲的四皇子殿下，瞬息之间，拔刀斩首，长剑入鞘，如行云流水般，迅猛之极，电光火石之间，只留下一具的无头尸身。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谁还想来试试本王的凌风剑，究竟锋不锋利的吗？”燕同律冷笑道。一旁还有几个是耿原的心腹，眼见形势不对，正准备脚下抹油，转眼已被钟良玉一剑封喉，纷纷倒毙在地。
  其余诸将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燕同律从袖中取出一物，通体黝黑，似金非木，沉声说道：“此乃父皇亲赐的监国令牌，见令犹如陛下亲临”。
  余下众人并非耿原心腹，如今见他及党羽皆被当场斩杀，早被燕同律震慑了一大半的心神，如今又见监国令，心里更是不敢不服，纷纷跪倒在地，口呼千岁，“耿原背主犯上，违抗军令，已被本王当场法办，从犯皆已伏法，其余人等一概不究。如今我军被困寒江关，事从权宜，传本王号令，集结人马，立刻跟随本王，驰援寒江关”，燕同律大声地说道。
  这位未来的帝君，终于在烈火与鲜血的洗礼中，褪去青涩的皮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烈烈长风，响彻天际，“阿月，你们一定要挺住，等我归来”。
  寒江关前，大雪初晴，四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刺目的白，敌营的黑，交杂在一起，望不见头，一直蔓延到天际。
  沈月明一夜未眠，眼里布满血丝，嘴角已然干裂，蓬头垢面，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却亮得惊人，“燕朝歌，这场雪，终于停了”，她轻声说道。
  以元天华睚眦必报的性子，大雪停歇下来，眼下必有一场恶战。从临潼关败北，到寒江关火攻之役，虽重创北陵敌军，但对其主力部队并未完全伤及根基，尚余部分兵力，尤其是元天华带来的五万精锐还未有损耗，那是庆帝亲手调教的私兵，其战斗能力不容小觑。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整顿，北陵的战力应该有所恢复。如今天空放晴，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为避免夜长梦多，敌军应该很快就会攻城。
  然而，燕同律的援军到现在仍迟迟未来，敌军兵力十万，而沈月明手中不过三四万人马，悬殊不小，沈燕二人都清楚，此战关乎生死，不容有失。若是胜了，则将收复北境全线，寒江关将重归故土；若是败了，怕是只有马革裹尸而还了。
  大战将临，沈月明心中却出奇地平静，“燕朝歌，咱们这也算是背水一战了吧？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这片天空了”，她轻声说道。
  燕朝歌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以手代枕靠在城墙上，嘴角弯起。他出身尊贵，天家贵胄，不仅被贤亲王宠上了天，就连皇帝陛下也很是疼爱这个侄子，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危险的境地了。
  “燕朝歌，如果这次咱们能够活下来，你最想做什么？”，沈月明幽幽地问道，燕朝歌斜睨了她一眼，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我想脱去这身甲胄，带着心爱的人，去蓬莱洲。那里景色美极了，而且还有好多吃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顿了一顿，他有些犹豫地问道：“阿月，我一直觉得，你似乎对萧简与旁人不同，他自幼是个病秧子，常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后来我又觉得，这种感情似乎与男女之情有些不同，所以，你心中究竟怎么想的？”，燕朝歌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紧张，一颗心怦怦直跳。
  沈月明闻言，哭笑不得，这般紧要的关头，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见他满脸认真紧张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怪异感，脸上微微发烫，低声答道：“不是特别，而是有趣。我第一次看见萧简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里画画，那神态竟比高僧入定还要沉静几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小屁孩肯定是在故作深沉，这世间哪有这么安静的孩子？所以我便假装撒泼，一会儿丢块石头，一会儿从他身后猛扑过去，我还故意把他的砚台打翻，结果，那幅画简直就没法看。闹腾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仍然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眼睛里似乎没有半分温度，永远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这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转过头来说道：“燕朝歌，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我最想看阿简大发雷霆的样子，真的是好期待哦”，燕同律无语地扶了扶额头，脱口问道：“真的？”，沈月明嘻嘻一笑，答道：“假的”。
  燕朝歌……，默默地沿着城墙走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沈月明收起脸上的戏谑之色，眼底一片寂静。
  高耸入云的寒江关，巍峨雄壮，经历了长达数月的战争，斑驳交错的城墙更是破败不堪。大雪初晴，大显和北陵的军队都已集结完毕，久战的双方蓄势待发，成败在此一举。

  站在高高的城门上，远远望去，玄甲、长矛、戮盾、战车、火炮、云梯接踵而来，象征着北陵皇族的青龙旗随风扬起，元天华的战车排在军阵的正中央，士兵们手中所持的兵刃，在久违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寒芒。
  “沈月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你偷了我苦苦守候多时的药引，是你害得我母后从此落下病根，也是你害得我军损兵折将，颜面无存。这一次，咱们新仇旧账一并算上”，元天华握紧了拳头，冷声言道。
  手持令旗，身负重甲，沈月明一跃而上，站在城头，厉声高呼道：“大显的将士们，北陵的铁骑即将踏入国门，至亲骨血，挚爱之人，就要被这帮狼子野心的恶徒收割生命，化为尘土，生死一际，当奋力一战！信王殿下已亲自前往平辽城调兵，相信援军很快就会到来，为了家人，也为了能够活着回去，大家可愿誓死一战？”。
  连日征战，再加上物资紧缺，粮草不足，早已让大显的战士们疲惫不堪，饥寒难耐，面对兵力如此悬殊的战争，眼见主帅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军人的热血和尊严顿时被激发。
  再加上得知信王亲自去调兵，援军很快就要来的消息，给所有人打了一剂有力的强心针，就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前面就是绿洲，在死亡的面前，对生命的渴望就会变得异常强烈，战斗的激情被瞬间点燃，“战！战！战！拼死一战！”，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直入元天华的耳中。
  她身体一震，没想到在她眼里饥寒交迫，濒临死地的军队，居然还能有如此高昂的战斗力，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慢慢地侵入她的心里，此战是胜？还是败？
  云梯搭城，石车撞门，尸骨横陈，血肉翻飞，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久经风雨的城门终于轰然倒地。
  敌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守卫城墙的士兵奋力用利箭，石块，甚至是板凳，砖头进行还击，有的士兵被削掉了半边脑袋，还死死抱住敌人不放，直到被踩得不成人形。
  有的将士肚子上被划开一条大口子，内脏肠子流了一地，只是随手捡起，塞回肚子里，用一根布条简单的包扎后，又奋勇地扑向敌人。战场上，大显众将士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不成功，便只能埋骨于此，无畏无惧，人人皆进入到拼死一搏的状态。
  元天华死死地盯着阵前的身影，沈月明，就是这帮残兵游勇的精神领袖，只要有她在，军队的士气就会高亢激扬，像疯了一样殊死拼杀，己方兵力虽远超大显，但也架不住这般不要命的厮杀，果然不多时，己方的兵力已损失惨重。
  世人都说自己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北陵唯一的一位拥有私兵，可以参政议政的长公主，封号是定坤，乾坤两字乃天地的别称，可见庆帝对她的恩宠之盛。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走到这一步，元天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努力，此番南伐，父皇期望甚高，几乎倾尽了北陵的所有兵力，就连留守帝都原平城的兵力，都不足两万，一旦发生偷袭，恐怕整个北陵皇族都将尽数覆灭。
  其实元天华心里明白，九弟的死，只过是给了北陵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
  这些年，天灾连连，民生哀怨，北陵看似强盛，实则早已外强中干，国家的财库银粮捉襟见肘，极是短缺。此时，父皇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转移国内怨声载道的视线，并企图通过掠夺大显的物资和财富，来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恰巧在这个时候，九弟因出使大显而亡，他是带着双方和睦友好，互通经贸的美好愿望前往大显的，朝堂民间对此事都表达了殷切的期许，这本来是一件有利于双方的好事。
  结果九弟突然死亡，遗体送回都城时，父皇在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就是白发苍苍的老父亲送别最心爱的孩子的景象，此举博得了众多官员，甚至是老百姓的同情，因此这次征讨得到了举国上下的支持和拥护。
  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形下，且己方兵力数倍于敌军，倘若最后还是铩羽而归的话……，元天华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颤，她“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双目赤红，自马上跃起，直向沈月明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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