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于

　　三个月后。
　　季常领了三个月积累的六天假，离开季家。
　　找一个无人的巷子钻了进去，出来后已经是另外一副模样。
　　这易容之术是季常小时候还没有进季家的时候，跟一个江湖骗子学的。
　　那时他不懂事，只当自己交了一个大朋友。
　　跟大朋友学了一点有趣的本事。
　　后来听说一个流窜多地的骗子小偷被捕，家里人都拍手叫好。
　　季常却觉得他们吵闹。
　　他的大朋友已经几天没出现了，他很不开心。
　　当时他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再长了几岁，他都已经快忘了那个朋友的样子，也忘了当年的那件事。
　　有一天在练习这本事的时候，却鬼使神差般的将他们想到了一起。
　　季常明白过来，原来大朋友教自己的是他吃饭的本事。
　　这本事不像仙法那样神妙。
　　但只需在嘴巴里填充东西，改变眉眼神态和身形姿态，便似脱胎换骨。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如何在嘴巴里塞着东西的时候正常说话；
　　如何模拟一套自然的眉眼神态和身形姿态，并且长时间保持。
　　都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以及一点点天赋。
　　“现在想来，当时那位是看到了我身上的天赋，才教我他的看家本事。”
　　季常到马市租了一匹马，交纳了一笔足以买下这匹马的押金，接过票据和缰绳，季常朝着临江府城赶去。
　　他到了临江府之后，凭票据和缰绳，便能取回大部分押金。
　　临江府，万宝楼。
　　易容的季常走进楼内。
　　见贵客光临，侍女一人上前招呼，一人前去禀报掌柜。
　　季常熟门熟路，被侍女领着来到贵宾室，接过侍女递上的一杯灵茶。
　　抿一口灵茶。
　　灵茶入肚，令丹田一阵温热。
　　掌柜钱仲通很快赶到。
　　“方小友，久等了！”
　　季常改变容貌的时候，化名方寒。
　　原本他易容脱手丹药，只是为了隐藏身份，也方便被人盯上的时候脱身。
　　但是眼前这个钱掌柜，见丹药品质颇高，便询问丹药是何人炼制。
　　品质当然高了。
　　毕竟大部分下品丹药都已经上交季家库房，反倒是中上品的丹药，几乎都被他们留了下来。
　　当时他灵机一闪，杜撰了一个神秘丹师，算是扯了一杆大旗为自己保驾护航。
　　毕竟谁会得罪一个有实力的丹师呢？
　　当丹炉升级之后，他更是假装无意中透露自己的师尊是一名三阶丹师。
　　临江府境内没有灵脉。
　　灵石是灵脉的伴生矿，没有灵脉便没有灵石出产，是为穷。
　　没有灵脉，灵气稀薄，没有仙门大派或者仙朝军队驻扎，是为弱。
　　三阶丹师在整个临江府也只有寥寥一两个。
　　钱掌柜知道季常是三阶丹师的弟子之后，对季常愈发尊敬。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此子不可得罪”，后面就变成谄媚讨好了。
　　“方小友，我可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小友可记得季家为了倾销补气丹降价销售的事情？”
　　“就是得了个可以炼制补气丹的丹炉，那个季家？”
　　我可太熟了。
　　但他现在是方寒，自然不能表现得对季家太过熟悉。
　　倒是钱掌柜不知为何突然提到季家，倒是为他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开了个头。
　　“对，就是那个季家，季家降价倾销，破坏市场，最重要的是，令贵师徒也跟着降价，导致利益受损，实在可恶！
　　但是三个月前季家不但恢复了补气丹价格，而且让补气丹的生意主动退出临江府，想必是从哪里听闻贵师徒的威名了！
　　如今季家的补气丹既然退出临江，尊师的丹药我万宝楼自然是要原价收购的！”
　　季常出手的丹药当中，中品丹和上品丹的比例很高，向来是有价无市，不愁销路。
　　下品丹虽然数量更多，但价值只占了所有丹药中的不到一半。
　　而且本来就是无本的买卖，季常降起价来一点都不心疼。
　　此时得知收丹价格恢复，也没有太大反应。
　　倒是听说季家在自己手里吃了瘪，这消息更加令他高兴。
　　大有翻身做主人的快感。
　　看来当初扯大旗是扯对了。
　　银货两讫。
　　季常正犹豫怎么开口让钱掌柜帮忙办事。
　　却发现这钱掌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钱掌柜有事？”
　　“方小友，筑基丹的事情？”
　　原来还是为了筑基丹。
　　钱仲通已经跟他提过几次，让他的师尊为其炼制一炉筑基丹。
　　季常已经用各种借口婉拒拖延数次。
　　钱仲通这次显然是觉得自己算是卖了一个人情，故而旧事重提。
　　也难怪钱仲通三番五次求炼筑基丹。
　　筑基乃是修行路上一道关隘，凶险至极。
　　只有天灵根可以不借助筑基丹直接筑基。
　　其他灵根若是不服用筑基丹强行筑基，都有失败的风险，而且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当场身亡。
　　年龄大的，即使只是修为倒退，也有可能因为寿元减少而生生老死。
　　年纪轻的，重新修炼也会耽误大量时间，导致仙路缩短。
　　而筑基丹的作用，就是护佑丹田，一来提升筑基成功概率，二来即使筑基失败，也可保证性命修为无碍。
　　可见作用之大。
　　所有想要筑基的炼气期修士，都对筑基丹趋之若鹜。
　　可惜如此神效的丹药，偏偏产量稀少。
　　一来炼制筑基丹需要的灵药比一般二阶丹药珍贵稀少很多。
　　二来能够炼制筑基丹的丹师同样稀少，而且无一不是大族宗门所属，炼制出来基本都被内部消耗。
　　偶尔流出几枚，随随便便就能拍出上万灵石一枚的高价。
　　季常在扯大旗的时候，随口说出自己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师尊，会炼制筑基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钱仲通为万宝商会当牛做马，好不容易换来一枚筑基丹，侥幸一次筑基成功。
　　先是积攒足够的贡献获得排队等待筑基丹的资格。
　　再是漫长的等待。
　　钱仲通硬是在炼气巅峰蹉跎了二十多年！
　　如今他虽然成功筑基，想要突破筑基初期再进一步却已经没有可能。
　　但他的孙子天赋比他更好，不到三十岁便修炼到炼气九层，将来成就定能比他更高。
　　他的孙子要突破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
　　成为金丹大能，为老钱家逆天改命！
　　从他的孙子开始，老钱家不用再因为筑基丹蹉跎岁月！
　　但这第一步怎么就这么难？
　　这孩子的父母都是凡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个爷爷。
　　可他倾尽所有，也不够为孙子换一枚筑基丹，哪怕他们愿意排队等待。
　　流出市场的，更是买不起。
　　他只能凑出一份筑基丹的材料，请丹师炼制。
　　但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丹师，给出的条件却让他望而却步。
　　炼制失败概不负责。
　　炼制成功，委托者得一枚筑基丹，其余全部作为报酬！
　　一枚筑基丹，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筑基成功。
　　请丹师炼丹，本就是赌他的成功率。
　　这是赌上加赌，太过冒险。
　　这时候季常虚构的师尊，无疑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季常吃了见识少的亏。
　　季家的丹师炼制的都是些普通丹药，讲的是薄利多销。
　　从来没有见识过技术壁垒的力量。
　　想象不到丹师们的要价有多黑。
　　本想丰满师尊的人设，却捅出一个破绽。
　　他上哪里找一个会炼制筑基丹，还只收一半报酬的师尊啊？
　　于是一直推脱应付。
　　不过这次，季常准备答应下来。
　　反正他要准备跑路了。
　　“既然钱掌柜诚心求丹，我便答应帮你向师尊求丹！但是老师最近为一事苦恼，若钱掌柜肯帮忙，求丹之事就十拿九稳了！”
　　钱仲通没想到季常这次答应的如此痛快。
　　他求丹的事情这就要成了？
　　“小友请讲！钱某敢效死！”
　　“家师听闻季家有一尊会炼丹的丹炉，一直很感兴趣。”
　　“尊师是想借丹炉一观？”
　　季常摇头。
　　“老师想要买下季家的丹炉！”
　　“我来为尊师牵线！”
　　“老师就是这个意思，但老师最近为了研制新丹药花费颇多，囊中羞涩，希望贵商会先行垫付，他日连本带利归还。”
　　“这……可否请尊师前来万宝楼办理手续？”
　　“家师不喜见人，若是钱掌柜不信任我师徒二人，那我便去找别人合作，只是这筑基丹的事……”
　　季常作势就要离开。
　　“方小友，留步！”钱仲通一咬牙。
　　为了孙子的筑基丹，他豁出去了。
　　再说堂堂一个三阶丹师，还能赖了他这几万灵石？
　　季常心抿了一口灵茶隐藏笑意。
　　很快炼丹炉就是我的了！
　　季士起本就觉得自己做了亏本买卖，有人愿意接盘，他高兴还来不及。
　　顺利的话，还能带走钱仲通的一副筑基丹药材。
　　季家。
　　正厅。
　　气氛凝重。
　　十一名族人修为尽废，脸色惨白，被绑成粽子一样扔到地上。
　　“家主，一应从犯皆已伏法，只有主犯季常前去府城销赃，我立即派人捉拿！”执法堂主事季峰禀报道。
　　“且慢，大张旗鼓抓人，容易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让他自投罗网！”
　　季士起气得眉毛倒竖，但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季士起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十二个家贼！
　　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吞了季家两千多块灵石！
　　季家补气丹生意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是自家的家贼！
　　三阶丹师？
　　我呸！
　　若不是女儿顽皮突发奇想，好奇那个能炼丹的丹炉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他还被蒙在鼓里！
　　一旁，八岁的季灵韵学着大人们生气的模样，强忍着自己得意的神情。
　　季士起被季灵韵的样子逗到了。
　　但是多年家主的涵养，让他忍住了笑意。
　　回想起之前自己对丹炉嫌弃的样子，真是欠抽。
　　若非如此，他可能早就发现丹炉的猫腻了。
　　至少结局是好的。
　　今后这个丹炉每个月能为季家赚取上百块灵石，能为季家增加超过一成的收入。
　　可见当年他三万灵石拍下这个丹炉多么划算。
　　不知道那些嘲笑他败家的人知道真相以后是什么表情。
　　可惜他看不到了。
　　一个可以升级的丹炉啊，要遭到多少人的红眼？
　　怀璧其罪。
　　好在只有厅内三个人知道事件始末，其他人只知道有族人违背族规，被执法堂捉拿，却不知具体事由。
　　至于地上那十一个人，很快就不是人了。
　　只要再除掉季常，季家便可坐拥丹炉带来的好处，高枕无忧了。
　　季士起让季峰布置天罗地网守株待兔，顺便处理了十一名从犯。
　　自己则是带着季灵韵来到炼丹房。
　　季士起购买丹炉之前，曾经派人做过调查。
　　因为珍宝商会已经放弃丹炉量产计划，所以针对丹炉的保密措施并不严密。
　　其中有一条信息当时季士起一笑置之，现在回想起来却不免在意。
　　这丹炉是通过丹方学会炼制补气丹的，但是学会补气丹之后，就无法再学习第二种丹方。
　　不管是通过丹方学会的，还是炼制出来就会的。
　　当时的季士起都不关心。
　　原因很简单。
　　珍宝阁难道会故意做亏本生意？
　　但是现在。
　　事实证明，会的。
　　珍宝阁既然能误判丹炉的炼丹水平，自然也能误判他是否能学习第二种丹方。
　　或者说，不是误判，是没有掌握丹炉可以升级的信息。
　　从珍宝阁那里顺来的账本，和实际成丹数量的差距，足以说明丹炉是升过级的。
　　既然炼丹水平能够升级。
　　学习丹方的数量是不是也能升级呢？
　　季士起不由产生怀疑。
　　他一拍腰间的储物袋，一张丹方出现在手中。
　　增气丹是一种可以让炼气期修士增进修为的丹药。
　　炼制补气丹还有销路问题，但是增气丹是炼制出多少也能卖掉的。
　　是需求量最为庞大的一阶丹药。
　　在常见的一阶丹药当中，是最赚钱的一种。
　　若是这丹炉真能学会第二种丹药。
　　季士起希望是增气丹。
　　季士起将丹方面向丹炉摊开。
　　没反应？
　　贴到丹炉表面。
　　还是没反应？
　　……
　　一番折腾。
　　当他把【增气丹】丹方放进丹室之后。
　　丹炉终于有了反应。
　　他看到丹方上面的文字正在逐渐消失。
　　一旁的季灵韵亦踮起脚尖，看到了这神奇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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