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斋戒三月
“在天有灵”之说,金月容向来是不大相信的。
直至今日,昏暗殡宫内,神火明灭间,她望着大行皇帝的梓宫,樱唇轻颤,白净细腻的掌心满是汗水,磨得光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她不明白。
她还有许多放不下。她想活。
“忘尘大师可还有其它法子”,小皇帝皱皱眉头,看了眼金月容,“父皇许是舍不得母后。”
忘尘摇摇头,正想说什么,抬眸却见一双一尘不染的翘头官靴,再往上看,便是一张俊美妖冶的面庞,以及,他周身缠绕的诸多业障。
“拜见丞相大人。”他心中暗暗念叨着“阿弥陀佛”,垂下脑袋行了礼。
沈酬言凤眸微垂,拨着手上的念珠,笑意吟吟地端详着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良久,他竟伏身亲手将忘尘扶将起来。
“大师当真没有法子吗?”
小叶紫檀串成的念珠隔着袈裟硌得他臂膀生疼,忘尘当了五六十年的和尚,将大乘佛法小乘佛法皆修习得透彻,自认无爱亦无怖,可今日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恐惧。
来人业障满身,这分明也是大凶的征兆。
“老衲,老衲……”眼前这位年轻人分明没再说什么,他却自乱了阵脚。
臂膀处的痛意骤然消失,连带着那道骇人的目光逐渐自他身前远去,恐惧感却不减反增,素白衣角弥留的一刹,他终于再次垂下脑袋。
“有法子,回丞相大人,老衲还有法子。”修行多年的大师也终于跪服尘世。
还有法子……
金月容猛地抬起头,眼前人眉间朱色恰撞入她眼中。
“娘娘的帕子”,沈酬言俯身替她拾起方才落地的素色手帕,细长的手指掸了掸上头的尘土,却没有递给她的意思,“沾惹了灰尘,恐怕会污了娘娘玉手。”
金月容正欲去接,听了这话却止住动作。
“那便不要了。”
“好。”
高大的身影将她遮了个严实,也只有她能瞧见,那块沾了灰尘的手帕拂过他腕间念珠,被他牢牢收进了袖子里。
“父皇生前仁慈,定然不想滥杀无辜,母后放心”,小皇帝走到金月容身边安抚了句,又向忘尘双手合十询问,“大师有何法子,说来听听便是。”
大胤极尊崇佛法,对佛门中人更是礼遇有加。
“皇上”,忘尘念了声“阿弥陀佛”定了定心神,又看了眼远处的沈酬言,双手合十答他,“太后娘娘……需斋戒三月,每日晨昏替先帝诵经祈福,方可破解。”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今日算是破了戒。
此话一出,殡宫静得出奇,此刻若有银针落地怕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大师教诲。”良久,金月容捻了捻掌心薄汗,冷冷看了眼大行皇帝的梓宫,弓身行礼。
打理好殡宫的一切,一行人便起程回宫,起先还有多嘴多舌的宫人对神火忽灭一事议论纷纷,后来不知为何,这样的话再也没有传到金月容耳中。
斋戒的场所定在宫里的慈悲殿,这里和金龙殿挨得近,小皇帝下朝后也常常过来,与金月容一同为先帝祈福。
三个月过去,转眼就入了冬。
从慈悲殿回未央宫那日是冬至,天出奇得冷,吃斋念佛三个月,金月容原本就苗条的身形又削瘦几分,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仍难抵御严寒,直到流波一个手炉递过来方暖和几分。
“宫里可是有客?”金月容打老远便看见未央宫前站着几个眼生的太监宫女,扭头问流波。
流波小心扶将着她,点了点头:“是长公主和柔兰县主,说是来向娘娘请安,不过……依奴婢看,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求于娘娘。”
“过去看看吧。”外头冷得厉害,昨夜又下了场大雪,宫道上也满是积雪,寸步难行。
宫人们早早便得了吩咐,将红萝炭烧得极旺,流波甫一掀帘,暖意和着花香便扑面而来。
冬日花草品类少,奈何大胤皇宫的花匠别出心裁,送来的花草有些不符时令,却依旧开得妖艳旺盛。
路过前厅的直棂窗,金月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
那盆桃红的万寿菊不见了。
也是,不符时令的花儿,摆在那儿没意思,也活不长。
“奴婢正想和公主您说呢”,流波压低了嗓音,面露疑惑之色,“您搬去慈悲殿没多久,丞相大人便亲自过来了一趟,奴婢告诉大人您不在未央宫,他却说无妨,还说只是来咱们藏书阁借本书册,结果走之前还一并带走了那盆花。”
“借书?”金月容捧着手炉往殿内走,一边走一边寻思着。
流波显然没注意到主子的神色,小声忿忿:“这丞相大人可真是小气,说好送给娘娘的花,结果又给拿了回去……”
“拜见太后娘娘。”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正是前些日子来过未央宫的长公主叶琴心和曲青寻的夫人孙良嬛。
“两位请起。”
“太后娘娘,求您替良嬛做主。”尾音未落,长公主便拉着孙良嬛福身行礼,可孙良嬛却是一脸不自在的模样。
金月容对这位曲夫人印象不差,便冲她问了句:“可有什么难处?”
孙良嬛闻言,咬着下唇垂眸不语。
“还不是她那个夫君,本来只是在府外养了个外室,每月去看望几回,可最近啊,可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给……”
“琴心”,孙良嬛突然出声,嘴角带了抹苦涩笑意,“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事,就不要惹太后娘娘心烦了。”
她又看向金月容:“见太后娘娘无恙,妾身便安心了,其余的……妾身只当是自己没这个福份。”
说罢,她便要拉着长公主离开。
“娘娘,今日冬至家宴,曲大人也会出席,您见到他,定要替良嬛讨要个说法。”临行前,长公主留了这么一句话。
见两人走远,流波抱怨道:“长公主素爱给人出难题,这种家事也要公主您来管。”
金月容没说什么,继续烤着手,忽然,她想起什么,起身拿上披风便朝外走去。
“公主,您要去哪啊?”流波追了上去。
“藏书阁。”
如果她想得没错,某人应当在那儿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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