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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共沉欢海


听凤台原本为先帝垂钓抚琴的场所,恰逢深冬,湖水结了冰,小皇帝又不好文雅,久而久之就闲置下来,偶尔有臣子来此议事。

        虽说是闲置之地,里头的桌椅摆设却一样不缺,石几后头还有一扇湘妃竹山水屏风,形成一处隔挡。

        金月容便藏在屏风之后。

        方才她跟着沈酬言进听凤台,本想亲自在此处等曲青寻过来问个究竟,谁知沈酬言竟冷下来脸来将她拉到了屏风后头。

        分明还捏着她手腕埋首于她侧颈,却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太后娘娘与臣子深夜相会,怕是要叫人说闲话。”

        他话里指的自然是曲青寻,没将他自己算进去,也完全不在乎自己所做的又是否是大逆不道之事。

        “娘娘想知道的恰好也是微臣好奇的,可若是由娘娘来问,未必能问出什么,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微臣这种……恶贯满盈的小人。”

        他在她白净的掌心虔诚烙下一吻,毫不吝啬地点评着自己。

        曲青寻似乎和宫里其他人一样,对沈酬言又敬又怕,哪怕有怨憎,也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这样的人极易暴露自己的缺点和软肋,以至于沈酬言稍加试探,他便自己先露出了马脚。

        心弦本就紧绷,屏风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私藏蕃汗公主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事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起身一步步靠近,指肚几乎要触到那屏风,身后却传来沈酬言不急不缓的声音。

        “本官养的猫儿不老实,叫曲大人受惊了。”

        猫儿?

        藏在屏风后惴惴不安的金月容心中暗啐,被迫当了回梁上君子不说,又成了他的猫,可算是让他把便宜占了个遍。

        “看来曲大人不信啊,要不本官亲自把它抱出来让你瞧瞧?”

        如此说着,沈酬言却依旧托着腮懒懒地把玩手里的茶杯,未抬眼,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抱”字咬得极重,引得屏风后的人儿脸颊滚烫,不由想到方才他拥她入怀肆意攫取的一幕幕,死死捏住手心方平静下来。

        “不劳烦沈大人,是下官多心了,还以为这屏风后头藏着人。”曲青寻盯着那扇山水屏风瞧了多时,神色变幻了几番,终是敛下眉眼带上笑意转过身,向沈酬言端方作了个揖。

        “曲大人新拜王侯,被多少豺狼虎豹盯着呢,多个心眼不是坏事”,待细长苍白的指尖缓缓绕过杯沿一周,沈酬言方抬眼看他,嘴角分明带着笑,却叫人心生恶寒,“只是本官瞧着,曲大人的心眼似乎没留在朝堂,而是牵在了美人身上啊。”

        曲青寻闻言,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恰有寒风夹杂着雪花袭来,凉意拂面,酒气也跟着消散得一干二净。

        “微臣哪有那么大的胆子私藏公主,沈大人说笑了。”

        沈酬言仍单手倚在石几上,目光晦暗,不知在看曲青寻还是他身后的山水屏风,指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拨着念珠,打破一室寂静。

        “本就是在说笑,曲大人不会当真了吧?”半晌,沈酬言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凉了啊。

        曲青寻捏了捏拳头,勉强陪笑一声:“是下官醉糊涂了,误会了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见谅,雪天路滑,便不耽误大人回府了。”

        下雪了……

        金月容扭头看向窗外,果真有雪花簌簌落下。

        蕃汗的雪花比中原的大些,雪景却没有中原这般精致,银装素裹,以往见到中原雪景,她是十分欣喜的,可今日不同,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

        方才沈酬言提到蕃汗公主,曲大人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可沈酬言又说这只是个玩笑,那她又该信他哪句呢?

        “天儿冷了,娘娘既见到了想见的人,听到了想听的话,便尽早回宫吧。”

        思索间,曲青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告辞离开,而沈酬言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将带着暖意的大氅重新披在她身上。

        “王姐当真还活着吗?”她猛地抬起小脸,眼中是久违的希冀神采。

        念珠摩擦声戛然而止,冰凉的手指忽抚上她侧颈,她以为是眼前人又要发疯,下意识想后退两步,谁知她刚有这个念头便被迫打消,甚至还被眼前人揽着背贴得更近了些。

        “然后呢?你会去寻她,然后一起回蕃汗吗?”语调还是那样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回蕃汗?

        如果不是母妃还在蕃汗,她大概永远都不想回去。

        “大人莫不是也醉了,哀家已经嫁给了先帝,生是大胤的人,死是大胤的鬼,怎么可能还会回蕃汗?”

        她别开眼眸,只当眼前人又在说什么疯话。

        “娘娘求了佛祖的,得陪微臣一块儿活着,食言可不好。”

        他居然还记着那一茬,金月容心中冷笑,她根本未替他求过这个,哪还有什么食言不食言之说。

        “不会食言,请大人放心。”她却还是这样答了他。

        听到她的答复,沈酬言似乎十分愉悦,不顾她的闪躲,径直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全然忘记了方才让她回宫的话。

        “微臣生平最厌恶雪天,可今日却怪得很,许是因为娘娘在身侧。”

        他似乎对这种情话信手拈来,奈何听在旁人耳中只觉毛骨悚然。

        金月容被他牵着走到窗边,窗外大雪纷飞,景色雅致,奈何她此刻心中牵挂的还是王姐。

        “王姐她……在大胤过得好吗?”她扭过小脸瞅着身旁一身红衣的高大男人,乞求般地想让他给她一个答案。

        “和娘娘您一样。”他瞧着窗外飞雪,撂下这么一句话。

        金月容没明白。

        “曲青寻将她藏了起来,对外只称外室,不敢光明正大地将她公之于众,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可不就与娘娘和微臣一样吗?”

        沈酬言伸出手臂接了一小片雪花,雪花落于他掌心则即刻消融,他重复多次都是这样,最后嗤笑一声,握起金月容的手去接雪花。

        “也不太一样”,雪花落在她掌心的瞬间,他忽然吻上她唇,剩下的半句几乎融在窗外风雪里,“微臣敢舍了这条命与娘娘共沉欢海,他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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