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遇
李红在水边哭，张桂兰望着她单薄的脊背躲在小树林里哭，昨晚她很晚才进房间，给李红留足了处理情绪的空间。
进门看她侧躺着一动不动，还以为她已经睡着，可等深夜万籁俱静的时辰，才发觉李红一直在小声抽噎。
她蜷缩着身体，双手牢牢地将打弯的双腿环在胸前，从张桂兰的方向只能看到那微微颤动的背部，真是让人心一揪一揪的生疼。
等李红出门她不放心，就拉着会水的王硕在一旁守着。也亲眼目睹了李红备餐的全过程，她想，自己这个主妇过年烧些大菜都要腰酸背疼好久，更何况是天天如此的李红呢。
李红今天又是自虐性的搬东西，两个背山都塞的满满登登，让人不论是从正面还是背面看，都以为是背篓长腿了。
王硕死死拉住想要帮忙的张桂兰，“红儿不一定想让你看到她这样，先让她发泄发泄，明早我们再过来帮忙。”
“阿硕，我今天一定要去厂里闹腾，替红儿出出气，他们全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张桂兰哽咽着发誓，推开丈夫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在前面。
李红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只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她不停歇，也不累。
她不累，可朝下眺望的宋爱军替她累的慌，宋爱军被退婚之后，立马就找到接收单位，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就又出车。
运输公司挂靠在深市运输局下边，是深市数一数二的公司在全国都有线路。
他为了回家看病重的父亲方便，选了从深市到晋城的短途，两天就能打一个来回。这几天家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情吃饭。直到昨天去别人那里坑过来一个油梭子包子那简直是惊为天人，比之前在国营饭店买的都好吃。
这不循着指示到了地方，把车停在路边他就开始等着，可越等越想，越想越饿，抓心挠肺的痒痒，就在四处转悠。
转悠着就瞥见李红这个“行走的背篓”，他本想旁观，可看着“背篓”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冲下来就要帮忙，他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个姑娘，虽然头发短了点，脸黑了点。
“我给你背吧。”宋爱军严肃脸，伸出手等着。
“不用了，我能行。”李红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动作的幅度不大，却也被背篓的木刺划了下脸。
血珠子落下了，李红还是木然地只知道前进。
宋爱军就更不能不管了，他力气大手也巧，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背山给拎在手里了。
他个子高一步就能走出去好远，理也不理风中细弱的呼喊。等攀了又长又陡的大坡，他才把背篓放在大石头上，蹲在一旁等着细胳膊细腿的李红。
李红也不是不识数的人，追上来气还没喘匀，就低着头抿着嘴，细声道：“谢谢。”
“没啥，就是你为什么背着一大块石头上来呀。”宋爱军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问。
“这是我摆摊用的，刚刚辛苦你了，你等我一下。”李红顾不得擦额角的汗，将东西都掏出来。
“给，这是我做的包子，你要不嫌弃……的话”
宋爱军没等她说完，包子已经缺了一个大角，“咦，你就是那个在公路上摆摊的小丫头吧，这个包子再给我拿十个，不，二十个吧。”
一眨眼的功夫，宋爱军已经吃上第二个了。
“你慢点吃，还有好多，别噎着了。”
他豪放的吃相让李红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她用大草叶给宋爱军包了二十个包子。
“多少钱，我……拿……给你。”宋爱军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吃食都消耗尽了，这会儿吃的没有一点形象。
“不用了，我先去那边摆摊了。”李红这次只拿了一小半的东西。
两大包豆角肉包敞着放在背篓里，她今天还写了个价目表。
肉包三毛一个，煎血两毛一份，煎葱大肠五毛一份，香焖猪蹄一块钱一罐。
山洞里没有铁锹，她只能尽量找平整的地方，手动去除杂草，搬来大小适中的石头垒出四个小灶台。
大石板铺平，调整石头的角度，然后再把瓦罐里的半成品摊平。大肠香臭香臭的，火还没点起来，香味都飘出去老远。
宋爱军傻傻地望着手里的包子，再看看油滋滋的大肠，吞咽着口水，觉得自己还很饿。
剩下的包子他也不当宝一样护着了，哎，人就是这么的喜新厌旧。
找了块顺风的干净石头，双眼紧紧盯着李红的动作，这个小姑娘这是个宝藏。
不过香焖猪蹄是个什么味，全是皮，哪有大肉好吃。
可空气中飘散的香气让他无耻地想流哈喇子，他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偷看，咕嘟咕嘟冒泡的猪蹄，虎皮状的表皮随着水波的起伏，duangduang发颤，时不时撞击到骨头上，反弹时还能瞅见少有的红肉慢慢剥离。
浮起还有浸饱汤汁的菇类和短粗的干豆角等配菜，李红拿筷子一戳，小洞立马变大洞。
宋爱军：这是什么地狱体验，淦，想吃。
“咳咳，先给我来一罐吧。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给我两块煎血，多了我也吃不完。”宋爱军递过去两张五块钱，眼神还流连于暗红色琥珀纹的猪血之上。
李红抬眼一看，宋爱军对着猪血目不转睛，忍不住小小笑了一下，落出浅浅的一对儿小坑。
宋爱军察觉到李红的笑声，挠着板寸头，看了一眼李红的笑颜，耳朵不觉就红了个透。
滚烫的砂锅倒入冰凉的容器，李红把砂锅掏干净之后，往两片煎好剪开的猪血上浇上盐蒜水，撒上香菜和些许的撒料。
宋爱军慌忙接过，转过身避出去老远，等回头也看不见李红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品尝美食。
猪血已经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细树枝做的筷子琢磨不清，他直接穿进一片猪血。
最开始是粘稠的蒜汁，再一深，紧实弹牙的猪血，再一嚼，多者混合触动味蕾的阈值，宋爱军享受地闭上眼睛。
再一睁眼，猪血已经光了。他只能瞄向冒着白气的猪蹄，鼓起腮帮子如同鼓风机一般大力吹气，伸出伸出舌头一舔。
虽然烫……嘴，但是在接受的范围内，那还等什么，大嘴轻轻一嗦，骨肉分离，小骨头那么一丢。
美滋滋！！！
李红也开始接待别的顾客，手艺好，味道正，根本不用多说，一个车队就把猪蹄和大肠给包圆了。
“没想到大肠还能煎着吃，之前我婆娘做着吃的时候，晚上睡觉我都不想跟她一个被窝，e=(o｀)))唉，我错过了多少美食啊。”一位大哥咬破肥肠，被热油呲了一下，边哈气边抱怨道。
“你确定你婆娘做出来的和这个一个味儿。”另一位大哥神补刀。
依旧是早早收摊的一天，李红刚收拾完，宋爱军就悄无声息地拎起背篓。
“去哪？”
“不用这会就轻了，我能的。”
“去哪，带路。”
送完东西，宋爱军也不说话，转身离开。
李红“哎”了一声，见他也不停，大大的眼睛颇为迷茫。
……
张桂兰上班就找了妇女主任和第一车间的王组长反映问题，赵大妞同志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言而无信，为了一份正式工，毁掉了女儿谈好的亲事。她还想为了彩礼，包办婚姻，认为女儿是自己的私有财产，物化女性价值。
张桂兰本来就是搞基层干部教育的，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更何况，赵大妞根本就不掩饰，在厂办就跟妇女主任吵起来了。
张桂兰还补充了许多众人不知道的事情，例如赵大妞从没有给过李红钱花，全部的工资都攥在自己手里，留着给她儿子娶媳妇。还虐待李红不给她饭吃，李红多次在第一车间昏倒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糖，低血压。
在多人的证明下，事实属实。鉴于李红已经离开工厂，两人又是母女关系。负责职工教育的副厂长“用心良苦”地规劝赵大妞不要再去骚扰李红，如若明知故犯，做工资降级处分。
“红儿那丫头最近还好吗？她就是太老实了，你看看李艳进厂五天就旷了两天，我都不稀得说她，干活毛毛躁躁，哪有李红在的时候省心，等着吧，赵大妞那个人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李红在王组长手下三年多，一直本本分分，工作踏实，人缘又好，她是衷心希望李红过的好的。
“过的挺好的，还长胖了点。赵大妞去我家闹得事你也知道，估计这孩子心里有疙瘩，也提过搬出去住，可她小女孩家家的，搬出去住我也不放心啊。”张桂兰是真的发愁，说起话来唉声叹气的。
“那还不简单，红儿今年也不小了吧，也该结婚生子了，我们给她寻访个好亲事。”
王组长的话让张桂兰眼睛一亮，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的人脉比我广，家属院附近有没有适龄的小伙子啊，嫁的近点，我也能帮衬。人家要是嫌没工作，我就给买一个。”
“可显着你了，等我的好消息吧。”王组长揽下活儿，中年妇女热衷做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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