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拈花惹草?
第6章拈花惹草?
马车在大内殿外停下,下了马车后,叶秋风跟着花暮雨,径直往里走。
花暮雨顿住脚步,内殿是她处理国事的地方,十五岁以后,内殿便是她待的最久的地方。
除了五日一朝时,要先去早朝听政,其他时候,皆日出即来,深夜才走,无一日间断。
叶秋风从未来过内殿,过完今年,这内殿“陪伴”自己的时长,便要超过幼时、叶秋风陪伴自己的时长了。
“还跟着做甚。”
“唔,”叶秋风快速转动脑袋:
“这不是、逛花楼伤了你的心,我决定鞍前马后伺候你,以此赎罪。”
说罢,她往杏儿身旁一站,抱着佩剑,摆出贴身侍卫的姿态。
杏儿瞪了她一眼,叶秋风只当没看到,你这狗仗人势的狗腿子,迟早收拾你一顿。
花暮雨冷笑一声,径自入内。
朱案上堆着上百份事牒,时不时有五监六部九寺的员外郎进进出出,将事牒摆上朱案。
叶秋风诧异,原来监国这么忙。
花暮雨入座朱案后,提笔处理事牒,五位侍使站在朱案一侧、杏儿脚步轻盈的站到内殿殿门口处,随时等候差遣,殿内静的压抑,也不敢发出声响。
叶秋风好奇事牒内容,悄步走到一旁,伸长脖子去看。
【太府寺奏牒,曰:宝正廿十一年总入库年赋,钱课三百二十万两金,盐课五十万两金,以及粮课四百万石。】
【朝贡中原上国支出:年三十万两金、粮五十万石。】
【支出军费,年百万两金、粮五十万石。】
……
【宝正廿十二年,十月初三,国库余:六十二万两金。】
花暮雨没注意叶秋风在窥看,内外呈来的事牒,不少都是提要拨款以兴工程,如都水监。
因越国临海且多山,台风常登岸肆虐,暴雨积淹、山体垮塌,因此常须拨款,以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
高昂的军费,还要朝贡中原,阿父又痴迷道教、佛教,常年林建道院和佛寺,财政一直紧张。
不过粮课比较稳定,年有四百万石,以此稳定粮价、以及遇到天灾人祸或战乱时,免生饥荒。
叶秋风心想,日复一日如此监国辅政,她怎么撑住的,难怪脾气这么暴躁,不对,好像,只对自己暴躁?没见过她对别人发脾气。
那杏儿整日叽叽喳喳的,吵死个人,也没见花暮雨凶过她,若是自己,早就烦的一脚踹飞了。
她不该叫杏儿,该叫雀儿才是。
似乎找到了自己被家暴的原因,叶秋风对挨打这件事的警惕,稍稍松懈了些。
她跟侍使低声吩咐了一声,叫侍使差遣大理寺主簿郎,将过往一年来的案宗搬过来。
随后便悄声坐到花暮雨一侧。
花暮雨这才察觉身旁异样,抬眼瞥她的下一刻,便是“啪”的一巴掌,扇上叶秋风后脑勺。
“嘶,”叶秋风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按住她的手: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别打了。”
“松手。”花暮雨散发着冰冷气场。
叶秋风试探着松开,结果她又作势要打,赶忙又握紧:
“我松开,别打我。”
“你敢松开,我就敢打。”
“那、那我不松开。”
说罢话,叶秋风直接来了个十指紧扣,锁死,她不松手,花暮雨绝抽不开手。
花暮雨瞪着她,试探着抽回手,结果叶秋风只轻巧一握,别说抽出手了,简直紧握的纹丝合缝。
叶秋风冲她得意一笑,花暮雨阴沉着黑脸。
“你忙你的,我也处理些大理寺的案宗,不打扰你。”
花暮雨垂眸,她是以右手紧扣着自己左手,怎么处理案宗?
叶秋风猜破她心思,以左手提起毛笔:“我可以左手写字。”
“邸下,有一事,还请即刻批奏。”
俩人闹腾间,不察朱案前站了个人——
卫尉寺卿,谢望。
谢望眼神古怪的凝视叶秋风几眼。
越国只是个小国,不太严守君臣之间及官臣品级高低的尊卑礼仪,坊民对官臣也几乎不刻意低声下气的讨好。
他不对自己客气一声,属正常。
花暮雨点点头,接过事牒。
过目事牒间,谢望微笑口述道:
“西府之六十八坊,绝大多数乃是立国后修建的,至今已近三十年,不少坊街道路破败,南市、北市聚集着流动商贩,流动商贩不讲规矩,亦无固定摆卖点,通常谁来的早就谁占摆卖的位子,时不时生口角或拳脚矛盾,特请批十万钱款,以作坊街修缮用。”
“唔,十万……”太多了。
“邸下,西府六十八坊,定居着七十余万人,占全国总人口之一成,且西府还是国都,是我越国的脸面。”
谢望耐着性子微笑游说间,大理寺的主簿郎,抬着两口大箱子来到内殿。
花暮雨看了一眼箱子,随口问道:
“旧案都结案了,还看来做甚?”
叶秋风刚想回答,忽而敏锐察觉谢望的眼神,不经意地微妙变了一下。
常年断案练就的敏感,再加现在正怀疑着朝中大臣有作案嫌疑。
叶秋风无法忽略那微妙变化,于是故意露出轻浮自大的得意笑容:
“总结总结经验,以后破案时,速度也能更快些,这次东府灭门案,五天才破案,有失我大理寺司直的水准。”
话音落罢,叶秋风以余光捕捉到谢望眼神放松,且流过一丝轻蔑。
花暮雨朝她眯了下无语冷眼,随后转过头去。
距离年关还有两月,来年三月时,各地税赋才将陆续入库,都水监正在兴修水利,国库堪称捉襟见肘:
“卫尉卿,先修缮南市、北市吧,使流动商贩井然有序,重新递事牒来,将如何维持秩序亦详实规划后呈来,开支预算亦是。”
“是,邸下。”
谢望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转身正要走之际,花暮雨又开腔道:
“卫尉卿,卫尉寺掌西府所有坊街之清道、徼巡、肃禁,有些流言,还请控制一下。”
谢望转过身来,沉吟思索了一下,尔后抬眼看向叶秋风:
“邸下是指……小叶侯之风流事?”
“……”叶秋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流言,是指不实传言,说的人多了,就会有人信,信的人多了,假也成真。”
“还请邸下明言。”谢望又追问一声。
“谋反乃十恶之首,谣传外戚干政,乃是在指控相关官臣谋反,此已构成妖言罪,罪至处死,何为传言,何为妖言,卫尉卿想必分得清。”
“这……”谢望流露出为难的微笑,时不时扫一眼叶秋风:
“坊民茶余饭后闲谈,谈些甚,又怎控的住呢,再者,所谓外戚干政,事实如何,国主亦分辨的清。”
花暮雨冷着嗓音,监国宗主之气场十足:
“若坊民皆将妖言信以为真,皆以为外戚干政乃真,民心惶惶,将影响秩序及稳定。”
“武瞾以白石凿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借妖言,覆李唐、立武周。”
“大隋开国名将高颖,仁义温良,素得军将之心,却遭妖言所陷不得不遭赐死以安民心,前车之鉴尤聩在耳,本座不容忠臣遭妖言所害,陷入被动境地。”
“邸下言重了,”谢望轻笑着:“坊民有闲暇关切宫内传闻,乃是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之表现,若闲谈也……”
“闲谈无可厚非,妖言则已触及律法,”花暮雨顿了顿,皱眉以示没耐心再多说:
“卫尉卿几番辞绕,莫非是以为自身能力不足以处置?若是如此,那这卫尉寺卿,就让有为的人来担任。”
谢望赶忙躬身:“非也,非也,臣这就去妥善处置。”
待人一走,花暮雨叫来一侍使,书写一份事牒后,递过去道:
“递交衣锦军都副将,点兵一千,与卫尉寺同步,徼巡西府六十八坊,不必动刑,道明谣传外戚干政乃妖言罪、罪至处死即可。”
“是,邸下。”侍使接下事牒,匆匆而去。
回过神来,花暮雨的左手,被时不时紧握一下,垂眸看向被十指紧扣的手,再抬眼,叶秋风正微笑看着她。
“你不会是在护着我吧?”
花暮雨眯了眯冷眼:“想多了,妖言罪本就该治,以免人心惶惶,冲击国纲。”
“得,那我还是走吧,免得又被传外戚干政。”
叶秋风站起身来,手刚一松,花暮雨下意识攥紧,未等叶秋风反应过来,她紧急找补以掩饰:
“去哪?逛花楼?是想尝廷杖一百是何滋味?”
“……”
这话,听着都浑身疼,算了,不走了。
俩人各忙各的,心思渐渐落在各自的重任上,手时不时紧握一下,都毫无觉察。
是夜,子时(0点)刚过。
叶秋风趁着月黑风高,着黑衣、蒙住面,摸索着来到普宁坊,谢望的私府位于此处。
她纵身一跃,借着园林花草的遮蔽,隐秘潜入府内。
府邸很大很气派,三十间屋舍以六排平行而建,排与排之间还有着宽敞的庭院。
叶秋风逐排潜伏走动一圈,直至走到后院时,才听见某间烛光昏黄的屋舍内,飘出莺嘤燕啼的欢声笑语。
接近未几,便捕捉到一股奇异的清淡香气,那是灵草燃烧后飘出的气味。
“少爷太雄武,臣妾受不住了。”
“这才甚时辰就受不住了,本少爷还未尽兴呢。”
屋舍内隐隐传出醉生梦死的淫|乱话音,叶秋风静步接近窗户,细细的窗缝,飘出更浓郁些的香气,亦能透过窗子,瞧见挂着床帐的床,阵阵晃动。
“何人擅闯!”
突然一声怒喝,惊的叶秋风下意识向后院拔腿飞奔,身后传来紧追不舍的声音,她一跃站上高墙。
黑暗中,有一更漆黑之锐利物,划破空气发出“咻”的声响,叶秋风凌厉闪身躲避,手臂处却涌出一股温热。
来不及察看手臂,她跃下高墙,借着生风脚步飞奔隐入坊巷一侧。
待一黑影飞速掠过,便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开这惊险之地。
敬诚宫,叶秋风褪下黑衣,才瞧见右臂乃被飞刃所伤,伤口深近半寸(2cm),几乎见骨。
一般家仆,能反应这么快?
能使的出这般狠毒的招式,若是未及时闪身闪躲,以这飞刃之力道,整支飞刃没入血肉都不在话下。
刺客。
宫内,几支衣锦军昼夜不间断的巡逻,同一处宫廷,一刻(15分钟)内,便有三支衣锦军行经,可见戒备森严,亦可见国主有多没安全感。
叶秋风身穿招讨使的绯红官服,吸食灵草者,身上会沾染些灵草燃烧时散出来的香气,叶秋风将那气味刻进嗅觉。
手臂被刺客重伤,说明了一件事——杀|手,不止一人。
再加上杀手跟朝臣有关联,她很担心宫内也潜伏着刺客。
在宫内走动摸排情况间,步履已至大内殿,大内殿已宵禁了,里头一漆黑,想必内殿亦是如此,说明花暮雨已经离开内殿。
再往北就是景灵宫,这么想着时,敏感的香气不经意掠过,她下意识抬眼,快速环顾四周。
四周除了巡逻的衣锦军刚路过之外,别无旁人。
她赶忙追上衣锦军,嗅了一下,他们身上没有香气。
冷静判断片刻,大内殿坐北朝南,香气一掠而过,说明刺客应是行于宫顶之上、由南朝北消失的。
紧张中,她快步往北走,直至步履追踪到景灵宫前,亦未再捕捉到那香气。
是我被跟踪了,还是……刺客常潜入宫内、刚才只是偶然擦顶而过?
花暮雨身后跟着十余衣锦军郎将,刚回到寝宫附近,就瞧见叶秋风站在外面,左顾右盼。
走近了些,她第一时间瞧见,叶秋风身穿绯红的官袍,右臂有一处深色的痕迹。
“夫君,这么晚过来,是为何事?”花暮雨不动声色的问询一声,并招手示意随从衣锦军退下。
叶秋风闻声回神,还未来及说话,就被花暮雨拉进侧殿,并关上门。
“怎么受伤了?”
低着嗓音一声后,花暮雨抬手,从她衣领处扒下外袍,手臂还在浅浅渗血,伤口极深,一看就是出自狠毒之人之手。
五天就草草结案的灭门大案,她本就觉得结案的太潦草,今日在内殿时听她提及此案时的语气,得意洋洋的,本还嫌隙她行事虚浮。
现在,能猜到她估计还在暗查,留在西府,说明凶徒可能在西府,为不引起恐慌才暗查。
在宫里闻到瘾君子杀手的气息,叶秋风有点慌,怕花暮雨周围也存在危险,脑子一个打结,不回应问询,便脱口而出道:
“成亲五年,你为何从不宣召我?坊间都认定你我感情不和,这可不行。”
“……”
花暮雨被问的猝不及防,怒火蹭的燃起,抬手就拧住她耳朵,甚至还拧转了两圈。
“哎哎哎、哎呀,干啥呀。”
“恬不知耻!滚出去!”
花暮雨手脚利落,拎着她的耳朵就将她拎到门口,一脚就将她踹了出去,并“嘭”的砸关上门。
叶秋风在外头委屈巴巴的揉着耳朵,下手也太狠了,耳朵差点被拧掉下来。
……
杏儿在寝宫内外来回忙碌,伺候主子洗漱。
花暮雨一肚子复杂的情绪,不是上火,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让人烦得慌。
也是,成亲都五年了,从未宣召过她,可是宣召了又能做什么?
常考已经结束了,她还留在西府,说明她确实是有事要办。
宣召至少也能平息坊间的传言?也没甚好平息的,被三百郎将堵在花楼里,事一传开,那些花楼就不敢再让她进去了,这才是她带兵围堵的目的。
问心的话,自己对权势,对监国,毫无兴趣,她最想要的,反而是小时候跟叶秋风一起,习文练武、苦中作乐的平凡日常。
那日常很平凡,没有发生过任何刻骨铭心的事,可正因平凡、轻松、快乐,没如今这么煎熬磨人,她才喜欢。
内心反反复复拉扯琢磨了一会儿,宣召虽然是召寝,但也可以聊聊天什么的,这么一想,羞耻之类的顾虑也没了。
“杏儿,明儿,宣召小叶侯。”
“啥?!”杏儿惊掉下巴:
“宣召?邸下,您不是很讨厌小叶侯吗?”
“???”花暮雨愣住:
“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她?”
杏儿更惊了:“您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您讨厌。”
“一见面就家法伺候,这不是讨厌?小的以下犯上,出言替您教训他,您也附和,这不是讨厌?”
“他触碰您一下,小的用十几条帕子帮您擦手,您也是皱着眉,这不是讨厌?”
“他逛花楼,您不管不顾的,甚至也不管外头盛传小叶侯孟浪、风流,带兵就去围了花楼,还带了三百那么多,让他丢那么大的脸,这不是讨厌?”
“小的还以为,您是在为和离做铺垫呢,只是在担忧和离之后将与叶氏生嫌隙,而叶氏又掌握着军权……”
杏儿呱呱了一大堆,才忽然反应过来,问及重点:
“您不讨厌小叶侯?”
花暮雨没说话。
杏儿惊诧中,更直白的问道:
“您、喜欢小叶侯?”
花暮雨抬眸瞄了一眼杏儿:
“说什么呢,只是……只是不讨厌。”
……
早朝五日一次,只能等,叶秋风又看了一天大理寺的旧案案宗,杀人案并不多,一年仅十余起,有疑点杀人案更是没有,忽然冒出个灭门案,还有灵草……
以前没有灵草,似乎是自己三月时,在句章开设造船监之后,灵草才出现的。
又从户部查了一通商贾的信息,摸排灵草购买渠道,出自谁手,才意识到海上通商方面缺乏详细监管,查不到卖家,更无从查到买家。
灵草是绕过监管、暗中流通,且这玩意很挣钱。
分析了一通不多的线索后,叶秋风写了份县治事牒,令衣锦军郎将策马送去句章县。
【自次年(宝正廿十三年)起,对营商者收税赋,六十取一(15),另设海上通商司,专门监管海上通商,解除梁南绫少令所兼之详断官。】
言外之意,别查了,危险。
晚上在敬诚宫,难得跟阿父娘亲一起吃饭。
家常话还没聊上几句,花暮雨的贴身侍从杏儿就瞪着眼过来了。
“小叶侯,邸下宣召。”
“噗!”一家三口全喷了饭。
叶秋风惴惴不安的跟杏儿一道往景灵宫走,这一路上,估计是讨厌一个人惯了,杏儿叽叽喳喳的对叶秋风挑三拣四。
“邸下今夜定睡不安稳,爱逛花楼,都不知有无沾染上花|柳病。”
“你才有花柳病呢,你有杏病。”
杏儿打心眼里认定,花暮雨是极讨厌她的,宣召也不能说明不讨厌。
叶秋风局促的来到景灵宫,心想她应该是为了扭转流言吧,属于国事,嗯。
花暮雨倒不局促,反正只是叫她来做做样子而已。
刚要说一声“你去侧殿睡”,俩人的噩梦、那陪房丫鬟竟然来了,还一进门,就把门给关上,恭恭敬敬地站在那。
俩人面面相觑,居然把陪房丫鬟这茬儿给忘了。
叶秋风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次次都要陪着?”
陪房丫鬟点点头:“逢宣召就要陪着。”
“你下去吧,不用你陪着。”花暮雨头皮酥麻。
陪房丫鬟不为所动,并说道:“邸下,宗主事无巨细之公私一切,都须宫闱监载录,合礼更是,若不载录,否则孕则不知孕期,无从知其所出。”
“……”
叶秋风头皮都要尴尬到麻脱,她悄步走到床边,侧着身子,局促地看向花暮雨,以呼吸音口型问道:
“你不知道?”
花暮雨亦以呼吸音口型道:“若是知道,就不宣召了。”
好尴尬,怎么这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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