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兜底

在人类文明的某一个技术时期，防空，都是十防九空。

铁血军的‘防空步战’原型，就是那一时期的产物，

脔帝国掌握的算力和异化通讯链路，极大了优化了这一点，拥有更准确的提前量弹道；

同时，拟形的作战单位可以通过进食来无缝补充弹药消耗，不进食，则会消耗自身，直到彻底打光为止。

凭借天上的黑甲接得好，这道防线周边，哪怕只有区区三辆防空步战车，还是打出了交叉火力的感觉。

目标尽数是黑甲。

盟约的导弹也携带着飘絮、髓质、蚀酸，在高空炸开一道面杀伤的天幕。

拥有远程对空能力的异化者攻击，也与从天而降的黑甲们撞在一起。

脔帝国公民都在密切的关注着这一幕，紧张的氛围在梦界内外蔓延。

虽然北边只发射了五架运输机过来，但每一架运输机上都搭乘着三百余人，黑甲也有十来个，俨然一次饱和打击。

根据预警信息链推演，数千米的高程，自由落地段不足半分钟，而等这些帝国兵进入开伞减速阶段，地面上的人类便会进入命令影响范围。

所以，异化者防线开始提前往周边疏散，等待着天空中的黑甲被清理干净，再回过头来，消灭落地的普通令徒兵。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发生在分秒必争之间，

当天空中展开第一个降落伞时，防空点名阶段已然结束，没有黑甲坚持到开伞阶段，只有余下的令徒兵飘飘摇摇，

异化者防线开始重新集结，嵌合体的身影也出现在他们之间。

异化能力终于在帝国规则的允许之下，用于消灭他人。

天空中的伞团纷纷扬扬，有的在摇晃着躲避异化能力，有的在冲地面开火，有的则尖叫着坠落地面。

异化者们追踪着这些空降令徒兵的散布，逐渐形成了盯梢、包围之势。

由于令徒兵不会投降，只会以消耗品的方式‘燃尽’自己，战斗由空中迅速转入地面，但结果已然毫无悬念。

梦界论坛的军事大手子扳回一城——这些帝国人，果然是没打算回去。

只是……用户们实在搞不懂，帝国为什么要这么送。

“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哪怕投降也好哇，年纪这么大了还来整这一出，真是晚节不保……”

“对啊，什么破纯洁，一个个穿得跟生化人似的，真难为这些老骨头了……”

战局已定，弥漫在梦界内外的紧张氛围逐渐缓解，就在异化者们乘胜追击，打算一举结束战斗时，变故陡升。

[敕……敕令……]

传感器显示，一个令徒兵突然发出一道‘敕令’，他在顷刻间控制了局面，又颤巍巍的拿出两页纸，大声的诵读起来。

虽然梦界监测系统自动过滤了‘敕令’的内容，但通过观察那些异化者们的反应，梦界用户们还是明白了过来：

那令徒兵所诵读的，竟然是对那道‘敕令’的补充，

就像在当场拟定什么‘口头合同’一般，条款被逐渐完善起来，漏洞被逐一填平，

这些命令，反应在周围的令徒兵身上，便是靠拢、防护、构建阵地，所有帝国兵都在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发令者。

梦界内外再度迎来了死一般的沉寂。

黑甲在隔离带上作威作福，令徒兵卑微侍奉，这已经成了人们眼中的‘定式’组合。

这次也不例外，

令徒兵是炮灰，是保护黑甲兵从天而降的人肉护盾，黑甲被打掉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胜利的天平已然倾斜。

然而，没有人想到，竟会有人使不穿黑甲，伪装成令徒兵，混在炮灰堆里成功抵达地面，并一举粘上了围困过来的异化者们。

落子将军。

梦界用户们或愤怒，或惋惜，

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那位伪装成人使的令徒兵念完了补充命令，竟如释重负般的舒展了一下身体。

下一刻，一阵阵倒吸凉气声、惊呼声，在脔帝国各处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看到，那位令徒兵开始脱起防护服，

随着他自行取下面罩，一张沧桑疲态的老人脸显露出来。

老人颤巍巍的坐在地上，抬手摩挲着脚下的植被，闭上眼睛，似陶醉般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为了……全人类。”

接着，他抬眼，直勾勾的看向北方，呼出一口浊气。

与老人的平静相对的，是梦界用户的扰攘。

“老年人！他……他是一个令徒兵！令徒兵里有人使？”

“细思极恐啊，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令徒兵人使也是……一次性的？”

“还用想吗？面罩都摘了，他纯洁都不要了！更别说回去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个颠覆性的事实，逐渐被他们完善了起来：

帝国不拿令徒兵当回事，同样也不拿人使当回事。

他们是消耗品，是工具，是一发……射向异化者的人体弹药！

现在，这枚弹药完成了使命。

脔帝国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和认知上的实感——无关手段，无关理由，只有达成目的的无所不用其极，

它不是小区争霸，不是帮派火并，它在更宏大的层面，从多个维度同时展开，

对于‘不纯洁’的异化者来说，它关乎他们的存亡。

这便是战争。

‘我们’，诱发了一次正向的认知共鸣。

“我们的人怎么办？”

“我们得去救他们！”

用户们回归现实，着手解决起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然而，传感器上发回的画面显示，那些中了命令的异化者们，并没有立即成为人使的奴隶，而是一个个杵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发呆。

“怎……怎么回事？命令失效了？”

“其他的令徒兵都忙活起来了，可他们好像没有反应！”

吃惊的不止是梦界用户，那位老者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些被控制的异化者动起来，按命令组织反攻，将雪球滚圈起来。

老者错愕起身，拿出那两张纸，正打算再来一遍时，一枚锋锐的白色翎羽从天而降，嗖得一声刺穿了他的脖子。

“呼，总算赶过来了。”

纪萌立即将直播镜头对准了地面，给用户带来了空中视角——至少数百异化者被控在原地，一动不动，如石塑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连呼吸都终止了。

“此面向敌！你果然在里面！”

纪萌脸色一变，将镜头锁定在一个大雷猫女身上。

然而下一刻，她‘咦’了一声，脸色一变——一条ID为‘此面向敌’的梦界私信浮现眼前。

[快把镜头挪走，都走光了，真是尴尬死了！]

“？！”

纪萌一惊，下意识回复道，“你什么情况？你怎么不动了？！”

[……说来话长，我在往生界看直播呢……]

[不光是我，我们都在，刚中了人使令，反司人系统就弹了出来……]

[不动是因为‘石化协议’和‘无痛脑死亡执行授权书’，这样就不会给人使卖命了……]

“什……什么？”

纪萌一脸疑惑，“你……你死了？”

[我死了怎么跟你发信息？]

[就因为我不想死，才跑到往生界来的，中了人使令，我天都塌下来了，真没想到，帝国竟然会在这里给我们兜底……]

“兜底……”

纪萌呢喃一声，身上不知不觉间，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结束了与‘此面向敌’的对话，将镜头一转，一些车辆、房屋般的嵌合体正在入场，它们一遍回收着异化者们‘石化’的身体，一边缩减包围圈，将剩余的一小撮令徒兵击溃。

“……又结束了。”

看到这一幕，纪萌并不意外，反倒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帝国的……底蕴！”

很快，随着其他中了人使令的异化者陆续将消息传出来，梦界用户们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然而，一条帝国公告开始警告、隔离‘往生界’相关的信息，并奉劝帝国公民珍爱生命，不要作死，莫名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做作感。

[不就是内部保密吗？懂得都懂……]

[小宁大帝的幕僚都是些啥牛马，别教坏了孩子啊！]

一阵调侃，多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也冲淡了人使所带来的压迫感。

脔帝国开始重整防线，并打扫战场。

通过拆解落地的黑甲，人们发现，那里面也是老人，这显然说明，帝国那边，确实有一种‘一次性’的人使存在。

接下来，脔帝国源质回收中心的工作人员到场收取了人源质后，一切归于平静。

临近傍晚，北边又派了一波一次性运输机过来，只不过这次只有两架。

脔帝国已经有了应对经验，首发上场的就是遥控嵌合体。

然而，不等这些嵌合体大显神威，一队长尾灰羽的巨鸟，约莫二十来只，从月都方向过来，它们路过时，刚好赶上运输机进入下降段，

于是，巨鸟当空劫持了这两架运输机，

等巨鸟继续西去，帝国人找到了运输机遗留的残骸。黑甲、防护服还在，就是里面的人不见了踪影。

不到半个钟头，帝国留在涵城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巨鸟们的身影。

这些灰色巨鸟在涵城上空盘旋片刻，便开始排着队朝着人工湖的方向降落。

然而就在这时，领头的一只巨鸟身上轰然发出一阵骇人的爆炸火光，它一只翅膀被炸断，悲鸣一声，盘旋着从天际滚落，刚好摔在湖中心的一个巨坑之中。

头鸟并不是孤例。

爆炸的轰鸣接二连三的响起。

巨鸟群似乎遭到了不明攻击，竟在短时间遭到了重创，

有的断了翅膀，有的断了爪子，还有的，鸟头被直接炸了下来。

它们悲鸣着，躲闪着，挣扎着，朝着湖中心的巨坑飞去，就像在舍命完成什么使命一般。

不消多时，巨坑被鸟尸填满，湖底被染红了一片，血腥气四处弥漫。

“什么情况？口粮竟然遭到了攻击？攻击者是谁？和不明‘切割者’有关系么？”

“……报备一下吧，不管怎么说，补给总算是送到了，肉、钙、脂、油……都是我们目前急缺的……”

“对，还有羽绒，马上入冬了，这些‘物资’来得正是时候！”

巨坑之下，一条灭灾机大臂口处，两个负责‘口粮’调用的黑甲正在交谈。

他们身后，一道直通巨坑的金属沟槽正在分流巨坑内流下来的血水，并将其疏导到机体内的储备区。

“……这血水可真不少，肉肯定也少不了，至少我们二号机冬天不用愁了。”

“那可不，一只鸟的覆层量，能铺满一条街呢。”

“赶紧收割吧，别放久变质了。你在这看着，我去禀报机首大人。”

“去吧，晚上我去找你，你准备好酒，我们吃鸟肉大餐……”

随着一个黑甲离开，另一个黑甲指挥数百令徒兵上前，拿着工具拆解起巨鸟的尸体，

被切分下来的鸟组织被放入大臂内的滑轨舱，被分转到机体内各功能区域。

填满了巨坑的‘肉量’过于庞大，以至于令徒兵们拆解到半夜，也只处理了一小部分。

分溜槽中的血水一直汩汩流着，如无尽一般，盈满了一个个储备区后，竟溢了出来，直接在机体内的廊道上流淌了起来。

直到血水淌入了隔壁的一个整备部门，有人才察觉到了异常：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水？”

“这是溢出来的么？我怎么感觉……它在自己流啊？”

[优质的大脑。]

[融铸。]

流淌的血水回答了他们的疑惑，数不清的肉须突然从血水中抽条出来，迅速卷舞着袭向众人，

人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肉须刺中，身体化作一滩血水，从水袋般的防护服中流出来，加入了那股流淌的汹涌之中。

相似的情形，同一时间发生在灭灾机各处，

被滑轨转运到机体各处有机组织主动脱落下来，化作流体，无孔不入、见缝插针般在灭灾机内流转起来，

它们探索着每一条大臂，相遇，交织，追逐，捕食，最终连点成线，连线成网，与汹涌流淌的大部队汇集在一起后，再次融铸，形成一片内嵌在灭灾机内的脔覆层。

这个过程结束的很快，人们发现异常时，已然成了覆层的一部分，而流淌来自四面八方，使他们逃亦无可逃。

[调用，轻质稳态构建。]

覆层一开始，就是冲着填满整个灭灾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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