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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进学


喜塔腊氏慈爱的看着女儿吃得香甜,倒也起了兴致,不时从点心匣子里捏块糖块尝尝味,那享受的神情却把个才留头的小丫环,馋的不停地吞口水。

        春红见青桃着实不像话,唆着手指一脸的垂涎,悄悄掐着那丫头的耳朵提溜出了门,令她脱了身上的小袄,站在墙根底下,又支了老嬷嬷在倒座房盯着,才掀了帘子重新进了屋,只留小丫头冻得鼻子脸上发青,也不敢吱声。

        喜塔腊氏今日穿着一身桃红洋花漳绒袍子,这样艳丽的颜色按说过于花哨了,但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妩媚之姿。此时这美妇人正抱着手炉子,也不理外间的官司,只看着小女儿一脸的笑意。

        母女俩这厢亲密无间,桌上碟子里的果品也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却把个刚留头的小丫环青桃给馋坏了。

        春红素来警醒,正在陪笑间瞧见这丫头这副不规矩的模样儿,用眼瞪着她,见她仍未察觉,只是唆着手指一脸的垂涎,眉心一拧,到底怕惊扰了主子们,只是掐着这丫头的耳朵提溜出了门。

        小丫头青桃满脸惴惴,春红本想斥责她几句便罢了,便见春燕也悄悄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处倚着门框,深深地望着她,不由咬了咬唇。

        春燕脸上的笑意有些冷,睨了一眼青桃,口里淡淡地道:“要是太太知道了,必是会觉着你心慈手软的。”

        春红脸上一热,咬了咬牙,令青桃脱了身上的小袄,只留贴身穿的小衫跪在墙根底下,又支了老嬷嬷在倒座房盯着,这才掀了帘子重新进了屋,只留小丫头冻得鼻子通红、脸上发青,也不敢吱声。

        喜塔腊氏抱着宝娴,听见屋外的声响只做不知,只是摸着宝娴的脑袋细细的说些道理。

        下个月才满五岁的小姑娘,捧着圆嘟嘟的小嫩脸听着教诲,仿佛听懂了似的乖巧点头。脸上虽仍带着懵懂,但眉宇间的灵秀,还是看的喜塔腊氏心中一热。

        想起自己命人寻得先生,喜塔腊氏心念一转,虽觉自家闺女年岁还有些小,毕竟就连宫里的皇子们都是六岁读书,但瞧着宝娴从小便是个机灵鬼,比几个儿子当年更显聪慧,想来早些进学也无碍,于是她的信心更足了。

        喜塔腊氏捧起茶碗呷了一口,细眉一蹙,低头见杯中是槟榔参草茶,无奈的睨了刘嬷嬷一眼,到底喝了个干净,才放下茶碗,对着女儿正色道:“我为你寻了个先生,你过完生日就来府里。你这些日子多看看书本子,有不会的问问你哥哥们,让他们教你,免得到时候丢脸。”

        喜塔腊氏恨恨地拧着手帕子,想着如今京里勋贵人家争相聘请女先生,为女儿开蒙授书学业,以求再出一个额图珲家的女儿那般的才女,喜塔腊氏就有些愤愤不平。

        只是毕竟唱曲儿的唱词说的好:但凡妇人家,天姿与风韵两件都少不得;有天姿没风韵,却像个泥塑美人;有风韵没天姿,又像个花面女旦。须是天姿、风韵都相配,才值得稍低徊。就是天姿、风韵都有了,也只算得半个,那半个还要那半个还要看她的内才。倘若是蓬心不称如花貌,也教我金屋难藏没字碑。

        这一阙词,说尽了世间男子对女子的要求。女子之美,既要有美貌,又要有风韵,却也不可少了才学品性,唯有内外兼修的女子,才是一顶一的佳人。

        喜塔腊氏虽听得牙酸,到底觉得言之有理,于是为了不耽误女儿的前程,这才捏着鼻子认了。再想起额图珲如今在京里风光无限,她反被激起了一丝对女儿的期望。

        自己的女儿年纪虽小,但随了自己和丈夫的好相貌,一看就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人又机灵可爱,过几年必定是京城闺秀中的佼佼者。又觉得额图珲不过小小的四品官,又只是纳喇氏的旁支,在京城中几乎掀不起丝毫波澜的小门小户,竟然这么为女儿造势,实在有些过了,未免失了体面,失了大家子的身份。如此安慰着自己,喜塔腊氏手上使劲拧着的绢帕才松开,略觉顺了些气。

        宝娴看着额娘神色变幻,不觉抖了抖,搔搔脸颊,默默地闭上了嘴。喜塔腊氏虽未明说,但若是说起额图珲家,宝娴其实知道的内情更多些。

        额图珲,出身纳喇氏旁支,如今领着二等侍卫的缺儿,家世虽不显赫,但好歹当年入关时得了不少好处,生活顺遂自不必说。

        其嫡长女纳喇氏于康熙十四年生,如今十一岁,正是青春可人的年纪。

        小姑娘自幼聪颖喜读书,年不过五岁就能吟诗作赋,遣词造句虽略显稚嫩,立意却非常大气,尽显大家女儿的斯文庄重。如今不过十来岁,就能写一笔精妙书法。而今岁她的一轴《牡丹朝霞图》,就连当世书画大家也是赞叹不绝。

        而且纳喇氏不仅饱读诗书,还才貌双全、品行高洁的少女。十一岁的小姑娘,不仅生的美貌如花,气质若兰,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娴静,善解人意,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儿家,即使在京中闺秀圈子中也是堪称翘楚。

        宝娴住在喜塔腊氏屋里时,就听说了这位姑娘的大名,但宝娴每每提起她,心情都颇有些复杂。

        原本宝娴应该极为敬佩这位小姐姐的多才多艺,但那一首最初令她扬名的诗,却让她至今如鲠在喉。那首诗,穿越前宝娴曾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过,那是清代中期江浙地区的一位大家闺秀幼年所作,用来吟诵牡丹的天姿国色的一首七绝诗。

        但她虽疑虑,但也没有最终确认,直到陆续传来的几首名诗,才让她最终确定,纳喇氏的那位千金也是来历不凡。

        那时候宝娴刚穿越,正是有些仓惶的时候,想到这时代自己不是孤身一身,不由大喜过望,因此颇为积极的想要和她见上一面。

        但在宫中传出消息,若有若无的表达了有贵人很是看重这位姑娘的话语,宝娴就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本能的把接近穿越小伙伴的打算都放弃了。

        一来这位穿越小伙伴,似乎是走的才女路线,也对于认识诸位皇子阿哥似乎很有兴趣,很像早期清穿文里和阿哥们生死相依,经历惨烈的九龙夺嫡,最终与男主角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玛丽苏女主角。

        宝娴虽然想要认亲,但对于如今的家人也很是珍惜,并不想因为穿越小伙伴的关系,伤害到他们。毕竟在女主角身边,一定是事端不断的,即使只是扫到一个台风尾,在这个皇权意味着一切的世界,自己和家人也很容易成为碾成炮灰,化为灰烬。

        二来,她穿越前年纪虽小,但也有着自己的爱情观。

        她曾读过《致橡树》,对诗人舒婷描写的爱情极为向往。她并不向往与目下无尘的皇阿哥有所交集,只想在最美好的时节,与另一株巍峨的‘橡树’惺惺相惜,结为灵魂伴侣,一同携手至白头,恩爱两不疑,不然她宁可不嫁。

        所以在放弃和纳喇氏接触后,宝娴虽心中有些复杂,但也隐隐有些释然。

        而喜塔腊氏此刻的想法宝娴自然并不知晓,因此,今日当她听母亲提起要为她延请先生,教她读书写字的消息时就有些兴奋!

        宝娴如今虽也被秀荷不时教些字,但秀荷身为丫环,本就只是略认得几个字,多数时候都是王妈妈给自己科普些家族史以及一些老例儿而已。想来素来看不惯汉学的喜塔腊氏能够点头,也是颇下了一番决心,宝娴不由对母亲的这份关怀倍生欢喜。

        乖巧的在春红的搀扶下爬下了炕,摇摇摆摆的蹲身行礼,宝娴奶声奶气的道:“谨遵母亲教诲。”才又咯咯笑着扑到母亲怀里,撒起娇来。

        喜塔腊氏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就礼仪周全,赞许的点点头,又心疼女儿马上就要进学,因此按捺不住心中的对女儿的疼惜,搂住女儿又是一阵亲昵。

        母女俩笑闹一番,喜塔腊氏重新上了妆,橘色的口脂越发鲜艳。

        抿抿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才看着宝娴身上的首饰挑挑长眉,唤来了南花:“南花,去把我从翠金楼定的首饰拿来。”

        南花笑着应了,不多时就捧着一个小锦匣回来。

        她瞥瞥喜塔腊氏一脸的慈爱笑容,不见平日的冷艳,不由微微一叹,对着宝娴哄道:“姑娘不知道,太太对您可真是疼爱到了十分,这套首饰可是太太亲自选的样式,京里最好的工匠打制,镶嵌的珍珠还是今年当年太太的陪嫁呐!”

        喜塔腊氏笑着睨了她一眼:“偏你多嘴。”说着打开匣子,却是一副赤金盘螭璎珞首饰。

        宝娴凑上前打量,心中暗暗赞叹清代工匠在金银首饰上的杰出造诣,喜爱的摸摸匣子里的璎珞项圈,拿起打量两眼,只觉锁上的雕花纹路细腻精巧,尤其花样喜气富贵,看着更是精致可爱。

        喜塔腊氏笑容满面的点点女儿白净的额头,才笑道:“喜欢就好,这也不算什么,等你大些了,额娘要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你。”言语中透着一丝毅然。

        喜塔腊氏淡笑不语,只是抱着手炉凝视着女儿甜蜜的侧颜,暗下决定。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渐渐偏移,喜塔腊氏显出倦意,才依依不舍的抱抱女儿,让乳母丫环们抱着去了。

        宝娴伸出小手和母亲挥手告别,出了屋余光却瞥见了个瘦小的身影,看着身量只比自己略大些,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站在墙角,在三九天的寒风中冻得抖抖索索,摇摇欲坠,让人看着怪可怜的。

        宝娴看的有些怜惜,拉拉王妈妈的衣襟,见她住了脚,奶声奶气的问:“王妈妈,天这么冷,她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啊?”

        王妈妈却笑笑,敷衍道:“她不规矩,姑娘长大了就知道了哦。”

        宝娴王妈妈不接招,也只能做小孩子任性状吵嚷起来。王妈妈却是吓了一跳,与秀荷哄了好一会儿也制不住她,却是越吵声音越大,把屋里的喜塔腊氏都惊着了,打发了丫环出来看个究竟。

        春红一出来,见宝娴指着那不懂事的丫环青桃,就是眉头一皱,很快就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爽利的问清了缘由,笑着将青桃打发进屋,看宝娴立即就不再闹了,心中暗暗称奇,面上也是不动声色。

        见姑娘乖乖抱着嬷嬷脖颈进了东厢房,春红刷的板起了脸,捏着那丫头的耳朵从屋里将她拎了出来,浇了捧大缸里微微结冰的冷水,先冻得她面乌唇青,手脚僵硬才算是勉强过了这一关,打发她重新去嬷嬷处学规矩,离了正房。

        喜塔腊氏歪在炕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春红回禀对青桃的发落,不在意的微微颔首,嘴角高高挑起,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冷硬。

        坐起身,喜塔腊氏一口喝净微温的茶水,淡淡的苦涩香味却让人浑身清明,拿回南花手里的信笺,喜塔腊氏一把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看着纸团渐渐在火光中消失殆尽,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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