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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人


圣人在发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是安静的,整个万德堂人人屏息凝神,连秋风吹落金桂的声音都听得见。

        鬼方国、鄙戎国和狎羌国都来求娶公主。从聿朝给他们起的名字就能明显看出来,聿朝人对这三个国家鲜明的态度。若论平时,借这些蕞尔小国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求娶聿朝公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镇守边疆的杜斌将军才刚患了恶疾去世,他们就蠢蠢欲动,一面骚扰聿朝边境,一面要求娶公主缔结永世之好。

        圣人所有的女儿都没成年,最大的荣慧公主也才十四,二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刚满十二岁。圣人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和亲,即便和亲要送哪个女儿出嫁,截止到半个时辰之前,这是帝国的最高机密之一。直到荣慧公主生母段淑仪,仗着新生了六皇子,哭天抢地的跑到万德堂,要求面圣,为自己的女儿说情,恳求圣人千万不要把荣慧送出去。

        她的哭闹是圣人发怒的导火索,原本他看到奏疏上清晰的写着那三个国家一起求娶公主时,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杜斌去了,聿朝善战的将军有的是,圣人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才骤然发现聿朝辽阔的边境,东南西北没有一处安宁,所有将军都在镇守要塞,没人可用,一时间,圣人如临深渊,内心惊恐万分。写起居注的学士如实写到,某年某月某日,圣人神色晦暗,良久而不发一言。

        驻守在与这三国交界处的,唯有一女将军齐云英,齐云英虽是右相齐富安的幼女,却着实是通过武试,从校尉做到忠武将军。自从军以来,她与下层士兵同吃同住,冲锋在前,许多男将军未必比她英勇,不过碍于她的身份,圣人难免忌惮。

        正在此时,段淑仪的哭喊声有节奏的在外面响了起来,搅得圣人心乱如麻。她的哭声让圣人想起荣慧出生的夜晚,那是个雪夜,圣人已有了三个儿子,做了三回父亲,况且是并不宠爱的女人,他内心没什么波澜,但他当时是皇子,为表良善,也要做做样子,站在产房外面等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段氏生个孩子有这么难,足足哭嚎了一天一夜。聿朝贵族男子皆求娶平民女子,以示没有结党乱政的心思,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也不例外。段氏出身贫寒,怎不知竟娇贵起来,生了一天一夜也没结果,只是不停的哭嚎。

        圣人当时只是皇子,他一直立在堂外等候,舐犊情深,他爱他的孩子,也会让他的父亲想起他幼时模样,毕竟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如实传回到他的皇帝父亲那里。

        当时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因为病着,不便到产房等候,唯有周氏一直在侧,那时她已育有一子,时不时的进入产房探查生产的情况。刘氏也偶尔来问一问,只有她的父亲在朝为官,所以她比旁人更谨小慎微些,生怕行差踏错影响父兄前程。

        圣人躁动不安,眼看着就要转身离开时,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啼传来。稳婆抱着一个大红色襁褓走出来,圣人从她手里接过女婴,那是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圣人轻易从她的脸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婴儿好似笑了起来,圣人心头一动,这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为着这甜甜一笑,圣人格外高看段淑仪一眼,才登大宝,便封了段氏为才人,十年来屡屡加封,已然成了淑仪,仅次于有两个皇子的德妃周氏。

        若不是荣慧公主被段淑仪教养的飞扬跋扈,只怕她的位份能更高些,当日陪着她生产的刘氏虽只有一个女儿也封了充媛,地位直指儿女双全的段氏。

        圣人除了心烦,一个疑虑很快绕上心头。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帝国最高的机密,圣人只与凤阁左相赵夙公和东台右相齐富安商讨过。左相出自尘山赵氏,与皇后娘娘同宗,虽说皇后一脉只是赵氏旁支,自幼贫苦,可左相向来以皇后堂舅自居,既便与皇后透了口风,皇后断没有先告诉段淑仪的道理,更何况赵夙公是两朝元老,历经政治风浪无数,为人谨小慎微,从不与官员私下往来,绝不会透出风去。

        如此说来,只有东台右相齐富安了。齐富安竟能将话带到深宫里来,他究竟有多少眼线,有多少人在偷偷窥视着圣人呢?

        想到齐富安,便又想到齐云英,齐富安在宫中安插眼线,那她的女儿会不会与那三个小国暗通款曲?圣人想到这里便寒毛直竖。

        圣人身边的內常侍名叫赵献斝,自从一直服侍圣人的黄门去世以后,他便常伴圣人左右。先帝一日午后,偶见门口站的黄门机灵,便问面前的儿子,“那可是你的黄门?叫什么名字。”

        圣人答曰赵献斝,先帝闻言脸色微变不语,这便是不喜欢的意思了,圣人虽事事敬顺先帝,唯此事违拗,依旧留着赵献斝伺候,可见赵内监服侍得当。

        赵献斝眼看圣人震怒,偷偷比了个手势,命小黄门去请皇后娘娘,若真是发起火来,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劝慰一二。

        秋夜风凉,皇后一身大红礼服,跪在庭中的香案前,太子带兵在京畿换防,近来边境屡屡有人作乱,京城中多了许多探子,京畿地区防务尤为重要,也有危险。太子已数月未归,娘娘心中惦念,又不好叫旁人看出来,只有夜夜为太子祝祷。

        身边的女官知元与阶柳在廊下伺候,娘娘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即便四下无人,知元她们也要按照礼数,行了礼才能离开,走的时候脚步要略重些,因为皇后娘娘背对着她们,得叫娘娘听到人走了才行。

        知元自从做了女官,眼里心里无时无刻都只有皇后娘娘,娘娘有时并不会明确的说想要什么,多数都只给一个眼神,所以知元就要无时无刻关注着娘娘一举一动。但不能是直勾勾的盯着,那样会让娘娘不适,最开始时知元会偶尔会错意,这两年的时间下来,再没有不顺娘娘心思的了。娘娘常说,离了知元和阶柳,便事事掣肘,连饭也吃不下。

        虽已入夜,娘娘还没安枕,知元她们也不能回去休息,便在偏堂坐了,守着门免得旁人惊扰皇后,还能看着二公主领着五皇子玩,公主正直青春,每天无忧无虑,那笑声离着很远都听得见。

        皇后娘娘也能隐隐听见,孩子的笑声,真是全世界最美的声音,只是此时她心思皆在茫茫黑夜里。

        一个黑衣女子从屋顶轻灵灵一跃而下,她的脚步轻微,伴着夜风,唯有衣袂飘动的声音,掩在风里不算明显。

        皇后背对着她,还保持着拜月的姿势,女子跪在黑影里,轻声道:“娘娘,陈王在边境招兵买马,打算从岩枳关偷偷潜入京中,第一批已经送了进来,大概有五百多人,后面还有三十几队,正在相机而动。”

        皇后没说话,风大,眼前烧的只剩末尾的香在风中明明灭灭,皇后伸手挡了挡,问道:“宋王呢?”

        黑衣的女子有些踟蹰,“王爷恐怕牵涉极深,这只是我的猜测。”

        皇后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子,她招了招手。女子膝行到皇后面前,皇后伸出手,帮她拢住了头上的碎发,“好孩子,去吧。”

        女子低着头后退到阴影里,转眼消失不见。

        皇后睡得浅,近日日夜忧心太子,更是难以安睡,鸾极殿里整夜点着安息香,虽无功效,那香味闻起来却也叫人心安。

        皇后穿着素白寝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拢在肩上,宫女们为她卸去了晚装,此刻她不着粉黛,更显温婉动人。

        她在镜子里看着知元,“三丫头,你今年几岁了。”

        知元走上前,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亲自为皇后梳头,“回娘娘的话,我快要17岁了。”

        皇后回头看了看左右宫人,众人皆行了礼,一齐走了出去。皇后回过头,握住了知元的手,“到底是韩国夫人一手□□出来的,梳头发的功夫也别人好些。”

        知元从小就被祖母养出了睡前梳头的习惯,每晚沾着秘制的凝露,认认真真的梳头,总要折腾半个时辰。皇后自幼被太后接到宫中教养,太后与知元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大约习惯也是相似的,皇后每晚也要梳头,哪怕是有宫宴,回宫的时间再晚也要梳头。

        为着梳头的缘故,知元对皇后娘娘心底更亲近一些,她自谦几句,放下梳子,准备服侍皇后就寝。

        皇后却没动,微笑着问她:“圣人今儿又留宿在万德堂了?”

        知元低着头嗫嚅道:“大约圣人公务忙的很,所以……”

        皇后噗嗤一笑,“我听说尚宫这两天放出去了一批宫女?”

        知元忙跪倒道:“圣人面前的宫女有个叫婥儿的,她下个月就到了年纪,本月到期的有十三个,下个月的独她一个,我想着何必再单放她一个,念在她勤恳,不如一起早些放出去。”

        皇后伸手让知元站起来,“婥儿美艳动人,早些出去也让她早些嫁人。近日公务忙,你多带着公主去圣人那走动走动,见了女儿,圣人再忙也是要停一会的。”

        知元身上有辅助皇后养育公主的责任,不单单是因为她出身名门,也是因为她的开蒙老师是本朝第一女状元。

        知元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道:“是我会错了意,还以为圣人……”

        皇后笑着扶着她的手上了床,“你这孩子,竟然有这份心胸,圣人后宫里妃子着实少些,若他真喜欢哪个收进来也就罢了。”

        知元轻声问:“娘娘不会不高兴吗?”

        皇后一笑道:“等你以后做了人家妻子,便也就明白了。”

        知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皇后补充道:“你不要只带着沐德到圣人那去,三公主四公主轮番带着去,切莫要厚此薄彼。”

        知元答应着才要出门,万德堂的小黄门紧忙忙的跑到门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奴才万德堂兴安,请娘娘到万德堂去,段淑仪哭闹不止,惹恼了圣人。”

        皇后向来宽仁待下,命知元取了披风,裹在寝衣外面便走了出来。兴安好像见了救星一般,千恩万谢的把皇后请入软轿。

        知元自然是要同去,隔着宫墙都能听见段淑仪在哭天喊地,她的声音在半夜听着尖厉的让人头皮发麻,她一边哭一边说,听不大清说些什么。

        皇后挽住披风走到门前,知元走上前质问宫女道:“淑仪何故痛哭不止?”

        小宫女见了知元,比见了皇后还怕,皇后从不打骂宫女,况且皇后又不知道她是谁,而知元却对嫔妃身边有名有姓的宫女了如指掌,她们的命运都在知元手里。

        “回尚宫,淑仪听说圣人要把荣慧公主送出去和亲,特来祈求。”

        皇后动了动眼神,知元走上前扶起了段淑仪,段淑仪见了皇后早已不敢再哭,止住悲声,牵住皇后的衣摆,祈求道:“娘娘,求求您,请您把荣慧留下。”

        皇后微笑道:“你说的事情还没有影,等我去问问圣人,你回宫去等着,夜晚风凉,你才刚生产要好好保养。”

        段淑仪还想说话,知元早就指挥左右把她半强迫着拉了出去。

        皇后进了圣人书房,知元便在门口等候,万德堂的小宫女把知元请到偏厅坐着,知元也不推辞,坐在偏厅吃圣人的茶点。

        皇后走进书房时,圣人正背对着她看墙上的舆图,他的手背在身后,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水晶弄丸,用了很大的力气,手上关节都有些发白。

        皇后停住脚步,看到圣人的手,先是无声的一笑。这弄丸是先帝爱物,从前圣人总是说老者才随身带着,如今却紧紧握在手里。

        皇后的脚步很轻,圣人听的出来,他转过头:“他们大晚上把你叫来干什么。”皇后解开披风放在一旁,圣人见她只穿着寝衣,便扔下弄丸快步走了过来,握住了皇后的手,关心的问:“穿这么单薄,冷吧?”

        皇后轻轻收回手,微微屈膝道:“给圣人请安。”

        圣人脸色一滞,退到了御案后,皇后起身走上前,把圣人桌子上的一应奏疏归拢好,一本一本的放在一旁,圣人不动声色的靠在椅上看着她。

        皇后拢好奏疏,微笑道:“九郎问我冷不冷,身上自然冷,但有夫君惦念,心头是热的。”

        圣人面无表情道:“皇后有何事?”

        皇后款款跪在圣人面前,“我管教后宫不严,让圣人忧心了。”

        圣人看也不看,自顾自的摆弄着手里的弄丸,“奏疏刚刚送到案头,那边段淑仪就猜到了朕的心意,让朕不寒而栗。”

        圣人除了朝堂上,很少自称为朕,特别是在皇后面前。皇后想了想,解释道:“圣人说段淑仪窥探朝政,妾以为自然有这可能,只不过段淑仪只是深宫妇人,有什么本事说动学士们把圣人的心意和奏疏的内容告诉她。圣人前日在母亲面前说边境不大安宁,想是淑仪听到了心里,只有荣慧快到年纪,她自然联想到要送公主和亲,心里害怕也是有的,不过是巧合而已。”

        皇后并不知道来龙去脉,她暗自猜测圣人一定只与赵夙公他们商量过,所以发现段淑仪也知道秘密后才会震怒,只是圣人没想到,除了他们还有管着奏疏的学士们也会知道,他们会不会外传,谁说的清。

        圣人冷笑一声,“你也以为朕为了一时安宁,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那蛮夷之地?”

        皇后跪的更低,“九郎嫁女是家事,外邦求娶是政事,妾不敢妄言。若是为女儿择婿,我心里早为孩子做了打算,到了嫁龄自然要为荣慧张罗。”

        圣人伸出手,皇后把手放在他手心,明明皇后是从外面来,圣人的手却是冰冷的。

        皇后站起身,圣人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抬头看着不施粉黛的她。皇后卸了妆的样子,让圣人回想起她十六七岁的模样,那时皇后整日素面朝天,美得像是清晨荷花上的一滴露珠。现在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眼角眉梢有细细的皱纹,不过她依然很美,一双明亮的眼睛,格外动人。

        他顺势把皇后抱到腿上,她的寝衣很薄,隔着那薄若蝉翼的衣服,她的体温传到圣人手上,连圣人的手也渐渐暖了起来,她的味道顺着衣领弥散,一直飘到圣人的鼻端。

        圣人摩挲着皇后的腰,咬着她的耳垂,“今晚别走了。”

        皇后得体的笑道:“孩子们都还没睡呢,不回去看看心里总是惦记。圣人若是累了,我现在命人把茹慧接进来。”

        圣人猛的把皇后推到面前的御案上,让她背对着自己,“你当朕是什么?”

        皇后被案头一撞,闷闷的哼了一声,她忍着疼轻轻道:“圣人需要人伺候,自然是年轻的好。”

        圣人猛的撕掉她的素白色抱腹,在她耳边阴沉道:“赵南蓉,你得记着,你首先是朕的女人,其次才是皇后。”

        南蓉很疼,圣人毫不收敛的动作让她疼的冷汗直流,散落的头发飘在脸上,痒痒的难受,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被动的忍耐着,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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