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府
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德妃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十几日,累的晕了过去。顺颐太妃便来鸾极宫侍疾,原是不合规矩,不过顺颐太妃在宫里,本就是最不合规矩的存在,理论上她现在应该躺在□□皇帝的殉葬坑里,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圣人每天都来,知元便和阶柳交替着陪太妃在鸾极宫偏殿同住。太妃娴雅,她住的屋子里总摆着时新的鲜花插瓶,都是她自己打理不许人碰。王妃极善插花,晚上闲时就一边插花,一边把技巧讲给知元和阶柳听,她们两个常看太妃看的痴了,完全听不见太妃在说什么,太妃总会噗嗤一笑,在她们鬓边一人别一朵小花。
这天夜已深了,太子明明在鸾极宫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又折了回来。他一来,宫里人就闲不下来,都得按品级上妆到门口等着待命。
望月一边给知元穿衣服,一边嘟囔,“哟,真看不出来,咱们太子可真是纯孝。每天早上来,中午来,下午还来,夜里查完了宫禁又来坐着,他一来合宫都不得消停,也不让娘娘多睡一会。”
知元心情很好,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鬓角,笑道:“怎么你一提起太子就愤愤不平的样子。”
望月也不说话,用力给知元系上了腰上的束带,勒的知元喘不过气来。
皇后已经就寝了,这天晚上圣人在万德堂有公务,顺颐太妃陪着皇后同寝。太子换上常服进了内室,太妃并不避讳,也坐在内室和太子说话。
知元第一次听见太子那么大声说话,他好像很激动,隔着门听的并不清楚,只能听见他声音很大,情绪很激动。
皇后的声音并不小,知元听到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阶柳也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只是轻轻叩了叩门,室内无人应答。好像太妃在劝,也没劝住,太子摔了个茶碗。
知元打开门,太子正跪在碎瓷片上,知元心底一惊,忙去扶他。太子力气很大,她拉不动,在如此情形之下,太子依然仰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皇后不住气喘,捂住胸口猛烈的咳嗽,太妃在一旁进退两难,只能一面拍皇后的后背,一面对知元道:“快把太子请出去。”
太子轻轻拨开了知元的手,他直视着皇后,“儿子不孝,请母亲收回成命。”
皇后的气息不稳,声音低沉道:“不行。”
太子不在说话,他双手扶着膝盖,好像皇后要是不同意,他就一直跪在这。知元刚想开口去劝,太妃突然说道:“殿下要是想让她死,就只管跪着。”
太子猛的抬头看向皇后,皇后决绝的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知元明显感觉太子有一丝松动,她忙去扶太子,这次他没拒绝,由着她把他搀扶起来。
太子站不稳,手臂放在了知元肩膀上,知元惊讶的抬头又迅速低下了头。她没看见太子回头给了皇后一个胜利者的眼神。太子没把身体的重心压在她身上,只是用她做个支应,他的呼吸就在知元耳边,吹的她的耳尖有点发痒。一出寝殿,知元一把把太子推到了他的黄门身边,黄门伸手去接,险些把太子给摔了。
知元不敢抬头去看,只是躬身拱手道:“恭送太子。”
太子指了指自己的伤,“他们扶的不好,你送我。”
知元回头对一旁侍立的小黄门招手,“你们几个抬着软轿把太子送回东宫去,你去叫太医,今晚王太医当值,别叫错了。”
不等太子说话,知元回身进了内室。太子只是笑了笑,推开了扶他的小黄门,步态如常的离开了鸾极宫。
知元近来睡得不好,经常半夜有差事,回来时已经过了困劲。这一晚心里总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乱糟糟的睡不着。望月感觉到她翻来覆去的,起身坐到床边给她盖好被子轻轻陪她说话。才刚睡着,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厉的嗓音,“宋王妃薨了,请两位尚宫到鸾极宫去。”
知元半梦半醒,被这尖厉的嗓音惊了一跳,脑子一时都是木的。望月忙起身给她收拾官服,戴步摇,不论多忙,步摇总得戴上。
阶柳好似也没睡,先站在门口等知元,一见面就连连叹道:“哎呀,王妃走的真不是时候,娘娘才刚好些,被这么一闹,伤心起来可怎么好。”
二人手牵着手到了皇后近旁,皇后脸色很不好,脸上白的像是一张暗淡的纸。她每每要开口便先咳嗽气喘起来,太妃瞧不过便道:“王妃骤然离世,娘娘心痛不已。他们王府也没个得力人,娘娘担心王妃的丧仪处置不妥,你们俩明天一早就到王府去,帮着王爷料理家务,待丧仪完了再回来。”
皇后在一旁用力点了点头,伴着气喘轻声嘱咐了几句。知元见皇后如此,十分心疼,忙答应下来。
待知元他们走了,太妃犹豫着问皇后,“我总觉着,这事情里有好多疑点。刘茹慧在哪弄来的前朝毒药呢?就算她有,她那轻狂人怎么会想到把毒下在梳头的凝露里呢?”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勉强道:“这世上什么是钱买不来的,存了害人的心,自然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早些睡吧。”
太妃见皇后不愿多言也就噤了声,她知道皇后心里难受,现在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便服侍皇后睡了。
知元一整夜也没睡好,她进宫时间短从没主持过丧仪,阶柳倒是给几个皇家远亲办过丧仪,像王妃这么高规格的也是第一次。
天还没亮,二人便起床去了内侍省,赵献斝果然厉害,带着人连夜弄出30多箱随葬品,这些都是圣人和娘娘的赏赐,需要知元和阶柳带到王府去。
她们一走,后宫的事情就要停摆,阶柳与内侍省又先对了账,让各宫可以在有限的范围里,没有对牌而领取一些东西。特别是孔昭容处要多多照管,那天皇后娘娘在她宫里病发,孔昭容惊惧不安动了胎气,现在还在躺着养胎,一饮一食千万不能委屈。还有段淑仪,她虽不为圣人所喜,但她的六皇子还小,也得多多照管。
宋王府在京城近郊,王爷不拘小节,不喜京城繁华,在一片荒地里盖了王府。慢慢的,为了服务王府,周边竟渐渐成了两条小街,两侧卖什么的都有,如今王府出了事,这些小店都禁闭不开,看着异常萧索。
王府竟无一人迎接,大门也随意敞开着。知元她们对视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前院一个人也没有,后院竟有十几位花红柳绿的姬妾在烧纸。美人们在乌烟瘴气中,衬得各个妖媚异常。知元她们倒不必着丧服,为示尊重都穿着素净眼色,头上戴的金饰减半,在这一群姬妾中间显得格外的奇怪。
知元疑惑着问阶柳,“姐姐,她们怎么不穿孝服?”
阶柳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些人哪是在哭王妃,她们哭给王爷看的,顾不上披麻戴孝。”
由于场面实在过于诡异,知元她们没有久留自行进入了后院。后院里安静的多,王爷的书房在水面上,连着一条九曲桥,书房的名字叫遇柳坞,只有王爷能给书房取这么一个名字。
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酒气,知元硬着头皮敲敲门,房里一声脆响,大概是酒瓶子被人杂碎的声音。
王爷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大喝着让门外的人滚。阶柳无奈朗声道:“正一品女官宋阶柳,许知元拜见王爷。”
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王爷猛的打开了门,他的衣服随意系着,露出了胸口,头发也有些散乱。
宋王回身指了指室内,“皇后娘娘让你们来的?随便坐吧。”
他这屋子里着实没有落脚之地,地上散落着酒坛和翻到的桌椅,四面墙上都挂着书画,有王爷自己写的也有前朝画圣钟乐之的画,皇后那一副和知元一模一样的画就出自钟乐之的手笔。
宋王突然看了知元一眼,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示意知元转个圈。知元不知他这是发的什么酒疯,忙看阶柳一眼,阶柳也不知如何是好,对着知元摇了摇头。知元又看了看醉醺醺的宋王,与喝醉的人最是没理可讲,只好慢慢的转了个圈。
王爷突然笑道:“戴的金簪不俗。”
知元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规范仪态的小金簪,又急急放下手,这不过是普通的发饰,大约是皇后娘娘家里带来的,不知怎么入了王爷的眼。
宋王拿起桌面一串钥匙向知元扔了过去,知元伸手去接,被这一串厚重的钥匙砸中手心,登时酸麻不止。
宋王示意阶柳出去,阶柳留给知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快步离开了这个酒气熏天的屋子。
“南蓉叫你们料理丧仪还是督察我的家务?”
知元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下才提醒道:“王爷,您失礼了。”
宋王好像听见了很好笑的话,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说错了,是皇后娘娘。那是所有库房的钥匙,你走吧。”
知元捧着钥匙逃也似的出了宋王的书房,阶柳正在门口忧心忡忡的等她。见了知元才长舒一口气道:“可是吓死我了,这王爷好色远近闻名,我真怕他……”
知元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她,问道:“姐姐,王爷从小也是在皇宫里长大吗?”
阶柳笑道:“这是自然,不然他在哪长大。”
知元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回头看着王爷的书房,王爷迎娶皇后的两姨表妹,莫非是……知元不敢再想,急匆匆和阶柳去筹办丧事。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前,一脸的谄媚模样,“哎哟,两位尚宫来也不知会一声,要是早知道,好叫老奴早早在门口跪迎。”
这人来者不善,知元她们来料理丧仪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了手谕,满朝谁不知道,偏他王府的管家竟不知道。这人满脸奸猾,绝非善类。
阶柳惯会应付这类人,皮笑肉不笑道:“您是王爷的奴才,可不是我们的奴仆,自称老臣也就罢了。”
管家抽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油汗,忙不迭的说了好几个是。越是这样的人越要拿出架子来震慑,阶柳与知元冷面冷口不开言,不论管家说些什么都不回答,只冷哼几声。
望月上前严厉道:“咱们也不知王府的规矩,我把两位尚宫的规矩说给您听,您可记好,错了一点小心尚宫责罚。准备出个干净阔朗屋子,尚宫们每天晨起卯正到屋子里议事。伺候衣服妆奁的丫鬟四个,伺候茶水点心的丫鬟四个,伺候出入掀门帘子的四个,伺候手炉坐褥的四个。所有管家婆子这个时辰来回话,要是晚了,多急的事情也得明儿才能来回。我们尚宫不和底下人说话,有什么事情你和管家婆子来回,要是有下人冲撞,可仔细着。尚宫们的住处干净僻静即可,一应东西我们自带了,不用你们王府的物件。尚宫带来的侍卫需要有专门的屋子休息,带来的39个箱子空出个库来好生保管,若有一丝一毫磕碰,只能拿管家您是问。您也没个纸笔,不知可否记住了,明儿晨起,府里要是还这么乱糟糟的,都得您担待着了。一刻钟以后,把你们王府里的账本子,没清理干净的旧账都送到案头。”
管家听了望月的话,看到门口一队侍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阵风一样去布置。
阶柳连声叹道:“哎呦呦,这丫头好伶俐一张嘴,你们府里出来的当真不凡。”
王府的账目简直是一团乱麻,看的阶柳头晕脑胀,知元也好不到哪去,京中人员复杂,就是路祭如何安排便是大费周章。
二人深夜才理出个头绪,恨不得立刻回屋子安置,还没起身便听屋外有侍卫回道:“禀尚宫,有妇人捐款私逃被我们捉住了。”
知元出门去看,原来是王爷的姬妾正跪在门口哭泣,身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包扶,阶柳的侍女镜红翻开包袱去看,里面不乏金玉器物。阶柳弯腰拿起一个玉镯,借着烛光看了看,竟是假的。又拿起一个金器,也是假的。
知元见她神色有异,顺手拿起一个玉珏冲着光看了看,刚要说话,阶柳却牵了牵她的衣袖。
阶柳把一应器物放回包袱,吩咐人去请管家把东西放回原处,把那妇人捆在柴房里,等丧仪完了让王爷自行处置。
二人慢慢走在王府里,只有镜红与望月相陪,其他人都远远跟着。知元轻声问,“姐姐可也发现了,这王府里奇怪的很,一应金银玉器大部分都是假的,都说王爷挥金如土,他的钱都花哪去了。”
阶柳看了看左右,靠近知元道:“不止呢,这么大一个王府,账上几乎空了,王爷的封地辽阔,大娘娘又屡屡恩赏,竟如此困顿。”
她们想不通,一致认为王府的水很深,她们碰不得。只料理好这几天也就罢了,皇后娘娘托她们帮王爷捋顺家务是万万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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