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他坐在一张荆棘密布的铁座上, 面前是铺着猩红桌布的长条桌，边缘堆放着骷髅头和玫瑰。
铁座位列主座右手第一位。在西方通用的社交礼节中，这个座位最接近心脏, 一般留给国王的肱骨大臣, 心腹政要。也代表着一人之下的地位。
入眼是宽敞的钢铁教堂, 雕花穹顶上吊着熄灭的灯，四周立着希腊式长柱，尖端泛着幽冷到极致的光。
很冷。
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摇曳的烛台。
火光镀过冷钢，映照出灼烧般错觉。
盯着烛台，宗澜陷入沉思。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诊所关门后，他洗漱换好睡衣上床睡觉。
中间这一段记忆并没有任何出差错或缺失的地方。
唯一的可能, 就是他睡着后自动出现在了这里。
触感也恰巧应证了宗澜的猜测, 他看到自己的身躯成了透明虚影, 虽然有触感，但更像魂体状态，泛着珍珠一样的冷白。
借着镀银烛台的倒影，宗澜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新买来的绿色恐龙睡衣消失不见, 身上穿着的变成一件哈利波特里食死徒同款黑色拉风长袍, 脸上带着不知名金属材料制成的面具。
就差在脸上写“我不是好人”的大字。
就在他默默观察的时候, 烛台上的火焰骤然摇曳。
火光幢幢里, 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夜安。”
“夜安，为噩梦之主的降临献上礼赞。”
“腐朽的世界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洗, 噩梦终将降临, 阿门。”
虚影一个接一个有秩序地入座。
“赞美噩梦之主。本月主教例行会议即将开始, 请诸位修道会兄弟即刻就座。”
看到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全息噩梦之眼标记后, 宗澜沉默了。
虽然他很想把迪达拉抓回来换赏金, 但他真的没有做好一头闯进敌方大本营的准备。
想起临睡前l发的消息，宗澜额头突突直跳。
这家伙肯定早就猜到了这一切，现在还指不定在哪里吃瓜看戏。
谜语人滚出哥谭！
宗澜开始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迅速检索。
他知道的关于修道会的情报委实不多，毕竟这个秘密教团一贯奉行神秘主义原则，对外唯一交流的渠道是他们的官网，每个月更新一次。
更新内容通常都是些会内本月干过的坏事。
诸如“今天在黑宫策划了一场袭击，祝诸位好运”、“索马里海域从今日起被本会接管，海盗禁行，来一个砍一个，心情好了再解封”、“北极点附近进行了新型核弹试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通知你们一下”诸如此类的讯息。
消息语气格外嚣张。从来不配图，白底黑字，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重磅中的重磅，轻而易举占据国际新闻最大版位。
怎么看，都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重复一遍，会议即将开始，请诸位就座。”
最开始说话的人在宗澜对面入座。
他的打扮和宗澜无异，同样的黑兜帽加铁面具，叫人看不清面容。唯一具有指代性的，只有猩红绒桌布上放着的罗马数字2。
这人刚坐下，目光就在对面停留片刻。
宗澜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坐在铁座上。
既没有弄清楚自己现今遭遇，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时，沉默会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好在这人最终还是挪开了视线，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宗澜决定给他暂时冠上代称，就叫老二好了。
烛光仍旧摇曳，像是铺满一座坟场。
不能说气氛阴森，但也足够神秘，阳间不起来。
老二摇了摇桌上的铜铃，“既然会长不在，第一主教仍因养伤缺席，那么本场会议仍旧由第二主教的我来例行主持，诸位没有意见吧？”
“赶紧切入正题吧。”
名牌上印着罗马数字四的主教不耐烦地开口了：“死神阁下主持会议的时候，根本没有你这么拖拉墨迹。”
“好吧。”
第二主教耸了耸肩：“即使被噩梦感召，也不能耽误了女士的美容觉。”
他轻轻叩动桌板，“那么老规矩，请将这个月执行的任务汇报和辖区内发生的总结提交给该隐进行集中核算处理。”
话音刚落，长桌中央便出现了淡蓝色5d立体虚拟投影。
穿着燕尾管家服的人工智脑出现，他面容模糊，抚胸行礼：“诸位主教，夜安。”
宗澜用余光打量着这位人工智脑。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回的转账短信，开头就是该隐提醒您。
想到这里，宗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缓缓下移自己的目光，最终在桌前名牌上看到了熠熠发光的罗马数字1。
如果是做梦的话，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宗澜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环视了整张长条桌一周，发现其他主教眼前都浮现出光屏，正在光屏上进行操作。
于是宗澜十分自然的，不动声色地从铁座上站了起来。
整整一室的s级异变者，位列于金字塔顶尖的战力存在，竟无一人察觉，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送过来一个。
果然。宗澜眯起眼睛。
他赌对了。
刚才第二主教坐在对面看他的眼神很不对，聚焦偏下。
宗澜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冒险尝试，这才终于确定。
——这些大名鼎鼎，凶名在外的主教看不见他。
是因为这只是一个梦吗？
宗澜不知道。
他现在满肚子疑问，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失忆前是不是修道会的人。
仗着别人看不到，宗澜悠哉悠哉地在这邪教大本营里晃了一圈，东摸摸圣母像下的流银仪式蜡烛，西看看墙上大灾厄前某位名家销声匿迹的真迹，一边在心里感慨犯罪组织就是富得流油，这里随便一件东西看起来都不便宜。
看完后，他又凑过去看其他主教面前的光屏。
他们有的在汇报自己执行的任务，其中随便一个阿拉伯数字都能增加任意联盟金融崩盘的风险；还有的隐秘任务上报的账单，金额高到叫人咋舌；另一个提交的武器名单，里面甚至列出几种制式的核武，多到足以把地级基地市轰成碎片。
钢铁教堂的外围，无数修道会成员在一台台最新计算力的电脑面前接受数据和任务反馈。该隐的机房几乎占据了整个罗马基地市地下部分，光电缆和光纤的价格都能卖出一个好价格。来自世界范围内成千上万的数据流在这里被接收，集中处理，分析，予以应对或撤回。
提交结束后，主教们有序述职。
“石油基地市新晋的酋长想要加入会内，为此不惜捐出自己60的个人总资产。被会长前些日子以‘会内不缺钱’驳回后拒绝出席传教使在当地的宣讲活动。第六主教带领门徒于三日前抵达，给他上了永生难忘的一课，误打误撞拿到了当地石油井开采权。”
“北美基地市生命基金会细胞项目成果失窃，查明后续原来是项目负责人监守自盗，是赫斯教团潜伏在我会高级卧底。目前第九主教正在实施跨联盟通缉追捕。”
“南美联盟合恩角出现紧急污染事件，会内派出圣徒进行处理，意外传教周围十五个渔村。渔村首领带话，愿意将每年捕鱼的30上贡给噩梦之主，希望主能喜欢他们制作的熏香小鱼干。”
无数人只知晓修道会是里世界第一秘密教团。却不知道他们早已经从方方面面渗透进人类社会，不仅仅是异变者组织或埋伏卧底，就连金融，教育，局部战争都有他们的身影。
在人世间呼风唤雨，钱和权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想要真正达成让噩梦之主降临的终极目的，这些都是充足后备。
单调的叙述汇报终于结束。
接下来是会后闲聊时间。
几位主教互相假惺惺地关心了一下彼此任务进度，偶尔也会聊起最近遇到的一些事和会内近况。
“木偶师，上回的事情你那边有后续吗？”
就在宗澜打着要不要撬一块蜡烛下垫着的金砖，尝试能不能从这疑似做梦的场景里带走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是啊。”和木偶师有些旧怨的十二主教立马从光屏前感兴趣地抬头：“会长可是亲自到场过问，怎么说也要做出个表态。”
“你的木偶不是一直安插在剥皮教会吗，怎么会忽然暴露？”
“何止。”十二主教阴阳怪气：“据说特地选定了一个低等级异变者，想打入江州收容中心，没想到反过来给人家贡献了一个净化型异变者。”
“净化型？！”
这下，钢铁教堂里的人都惊讶了。
作为首屈一指的秘密教团，修道会当然也有能够帮助异变者稳定辐射，净化恶堕和污染源的异变者，现在还花大价钱好吃好喝地在总部养着。
要他们来说，净化型真就像娇花一样。
或许是这项天赋太过逆天的缘故，觉醒该能力的异变者在体力和脑力方向享受的加成微乎其微。导致他们作战能力低下。
再者，每一次净化都需要付出代价，不是大组织还轻易养不起。
“你！”木偶师暴跳如雷。
和其他人的虚影不同，宗澜发现，坐在这里的木偶师竟然是实体。
“净化型可不是什么大白菜，一个简单的卧底任务都搞不定，本次主教评级里，你的分数很可能会产生下降。”
第二主教轻叩桌面：“你刚接任主教之位不久，如果不能做出亮眼的建树，恐怕难以服众。”
十三主教位置摆在这里，越靠前的座次越强，权力越大。
别的不说，机械大师就跃跃欲试想要接手木偶师的位置，提升名次。
“还有你的门徒。”
第五主教也插了句嘴：“b级异变者在地级基地市里被关押，还需要联络内应才能越狱，说出去简直给修道会抹黑。”
面对众主教指控，木偶师暴跳如雷，却依旧只能像个弟弟一样坐着。
他的能力优点在于保命能力和突袭潜伏能力，虽然大家都是s级异变者，但很显然，s级和s级之间是有区别的。在场任意一位拎出来都能在战斗层面上吊打他。
“迪达拉这个废物已经去领罚了。倒是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的门徒在彻查线索时任务失败，已经明确同我汇报过，你们有人把不该伸的手伸到了别人的牧区。奉劝某些人藏好自己的老鼠尾巴。”
木偶师冷声道：“等我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自然去把那个胆敢破坏计划的净化型绑回来洗脑，献给噩梦之主当祭品，不劳十二主教费心。”
“愿吾主早日降临。”
闻言，其他人也没有再出言呛声，而是双手交叉，垂眸低语。
“愿吾主早日降临。”
宗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难道是你个贼眉鼠眼的在背后惦记着我？
先把你的名字记进小本本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猩红长桌上的烛台终于被吹灭。
宗澜的意识回归，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后，他神思不属地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一天了，他的味觉还没有恢复。宗澜已经做好了自己永远失去这一感觉的心理准备，做的食物越发粗糙。
反正入口都一个味，能填饱自己肚子就行。
“昨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梦？”
宗澜在网络里详细检索异变者的情报。
虽然异变者有自己内部的论坛，但也挡不住群众的热情。
大灾厄后，联盟也有意捧高异变者地位，弄出诸如各个联盟最强，联盟异变者比赛，用以刺激经济和稳定民众情绪，增加联盟凝聚力等噱头。
普通人对强大的异变者，态度就和大灾厄前追星一样，享有丰富情报。
“公示的异变者已知特殊能力里并没有涉及到梦境的能力。”
宗澜陷入沉思：“可修道会崇拜的邪神是噩梦之主，噩梦，噩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他甚至跑到论坛去发帖，不一会就有网友回复了他。
[网友1：梦境能力？没听说过，很牛逼的样子]
[网友2：想什么呢，时间、空间、梦境、灵魂这些都是异变者无法开垦的特殊能力范畴，基金会的科研部长以前做过专题讲座，说这些都是记载在尖顶石板上，明确归属于邪神的能力，怎么可能在人类身上觉醒]
[网友3：确实，其实我觉得净化型能力就已经很接近石板上记载的邪神领域了。这么多年了，全球净化型能力者还是没几个，我记得坛子里有潜水的大佬说过，特殊能力也分多少，少的肯定有少的原因]
“难不成，昨晚发生的一切，真的就是个普通的清醒梦？”
看完帖子后，宗澜也不敢确定了。
他很清楚，昨晚睡着后遭遇的情况，人在极度疲惫下做的清醒梦也可以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要有人看见他就算了，没人能看见他，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只是一个普通的梦。
就在宗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
黑猫头像出现在锁屏上。
【亲爱的，既然感到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你神奇的前男友呢？】
平时都是l发十条消息，他顶多回一条或一条不回。
这会儿宗澜难得心情不错，拿起手机心平气和的回消息。
【宗澜】：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比如说你第一次冒头的时候，小嘴叭叭是像个话痨。至于不想说的，问了也没用。
l赞叹道【即使失忆了，亲爱的仍旧这么了解我】
【宗澜】：不，我对热衷看戏的混邪乐子人毫无好感。
l叹了一口气【那当然是因为亲爱的失忆了啊，以前我们可是亲密无间，如胶似漆】
宗澜冷笑：“那还会分手？”
他也懒得打字了，干脆把手机往后一扔，打开电视机：“再者，我对你的话仍旧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
今天没有出太阳，诊所里很暗。
电视里的早间新闻还在播报。
“七大联盟赛事将于半年后正式拉开帷幕，目前已经进入火热的报名筹备阶段。联盟新闻部表示，本次赛事是近年以来规格最高，规模最大，奖励最丰富的异变者赛事。赛事以基地市的模式组队展开，不局限于官方异变者，b级以上的异变者均可报名参加”
“距本台得到的最新消息，唯一报名条件近日将放出。”
屏幕扯着彩线的光映照在年轻医生俊美的侧脸，睫毛扫下一排墨色阴影，显得格外不近人情：“我不可能和人建立任何亲密关系。”
即使失忆后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努力融进人群，披上重重伪装。但在宗澜心底，他很清楚，自己还和当初从手术台上苏醒时没有两样。
冷漠，理智，无机质，体会不到感情。
虽然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什么性格，但宗澜就是觉得不会相差太多。
他是失忆，又不是阿兹海默，大脑神经元尚未退化，只是遗忘了过去的事情，总有一天可以找回来。
“而你。”宗澜淡淡地说：“你和我是一类人。”
“我们是同类。那种除了自己，不会相信其他任何人的同类。”
室内陷入沉寂，只能听见新闻结束播放的音乐。
【亲爱的，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
许久后，l轻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遇见我之前，你应该也从未设想过对一个人毫无缘由的信任。爱情的神秘远远胜过死亡的神秘，文学家描述的爱情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再者，对于当初的分手，我感到十分遗憾，不然也不会在亲爱的失忆后一直待在身边，期望挽回一点点真心】
他抛出诱饵。
【所以亲爱的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
宗澜：“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分手，但是以你这个看戏的态度，肯定是我甩了你，你活该。”
他没看出l有半点余情未了的意思，虚伪的可以。
电视剧里真正恋恋不忘的前任，知道白月光失忆后，绝对毫无例外化身舔狗，怎么也要把白月光重新舔到手。
结果换到l这里倒好，出场生死关头就拱火看戏，时不时冒出来留下几句叫人火大的话，还见缝插针怂恿宗澜和他做交易。
还是那句话，难怪是前男友。
眼看着白嫖失败，l也不气馁，反倒笑意盈盈地接着问【那交易呢？】
你看，这不就来了？宗澜冷漠脸。
【亲爱的，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可未必是巧合】
l意有所指【先不说昨晚的事，若是遭遇紧急情况，在没有彻底掌握能力的情况下，即使是我想帮忙，或许也有心无力】
【这样吧，亲爱的不妨听听我的交易内容，等听过后再作决定】
l笑眯眯地开始了诱导【相信亲爱的也发觉了，你的能力不是净化，而是一种类似于收割的储存能力。很遗憾的是，你并非异变者，其他异变者或许可以利用这种能力为自己进阶，而你却像一条空守宝藏的巨龙，既没法进阶自己，也没法打破屏障，成为异变者】
【正巧，我正好需要大量的污染辐射，上不封顶】
气泡一个接一个从屏幕上冒出来。
【亲爱的可以帮我搜集辐射，我则帮亲爱的进行能力进阶，消除能力副作用，是不是十分公平的买卖？】
某些时候，宗澜觉得l真的很像中世纪羊皮纸上记载着引诱人堕落的魔鬼，就连说辞也一样，只需要像魔鬼献祭，死后交出灵魂，就能得到财富，权柄，美色，欲望。
而他也很懂宗澜的心思。
没错，宗澜先前迫切地需要力量。
因为他发现外面很危险，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不一定能打得过开膛手。网络老哥也说，力量和金钱，在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
宗澜深以为然。
“说说看。”
年轻的医生转着手上的笔，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收容中心给你的腕表很有意思】
【删除了上面的跟踪，窃听，定位等木马软件后，现在它已经完全成为你的私人用品，正好可以成为我们交易的记录道具】
【第一次设置稍微低一点的交易款项，我想想2000，嗯，一个c级污染源的辐射标准，足够了】
l愉悦地笑着，充满蛊惑性地说道【我有预感，距离我们第一次交易，应当不会太远】
【亲爱的，对那一天的到来，我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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