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话音方落,几步之外的瓦舍大门突然被打开,随即从里面冲出了一个青年汉子。
他举止怪异,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这时,他像是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几个人,浑浊的眼睛兀的一亮,手脚并用地褪去全身衣物,猛得一跃朝江夏扑去。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沈靖尧,他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挡在江夏身前,牢牢地将其护在身后。
赤北也不遑多让,右臂顷刻间变回虎爪,抬手就往青年汉子的后颈上劈。
普通凡人如何能经得住妖的掌力,对方白眼一翻,便直愣愣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姿势十分不雅。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沈靖尧展开折扇,故意挡在江夏眼前,“画面太过污秽,仙子还是不要看了。”
江夏也不想被污了眼睛,只将注意力挪到那间敞开了大门的瓦舍上,只见又有一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看上去是个中年妇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青年汉子,余光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的江夏一行人。
泛黄的眼白不怀好意地转了一圈,她不由分说地趴在汉子身上,开始捶胸嚎啕大哭。
“大壮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唬娘啊!”
“你怎么这么狠心,跟你爹一样丢下娘先走了啊?你让娘今后怎么活啊?”
“是你,是你对不对?”
瞅准时机,她故作才发现不远处的赤北,凶悍地指着对方,边嚎边道,“大壮死的时候,只有你站在他旁边,是你害死了我的大壮对不对?”
“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他命来!”
虽然光打雷不下雨,但妇人的嚎哭声越来越响,很快就将屋内所有的人都引了出来。
他们自发分成两拨,一左一右地分散在大门两边。
左边的一波全是二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们像看笑话似的,欣赏着妇人拙劣的表演。
右边的那波人倒是有男有女,只是看向妇人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果然,没站多久,其中一名妇人就开口道:“齐家的,好好看看,你儿子的胸膛可还在动呢,这就开始讹人钱了?”
“你胡说!”
齐家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争辩道,“王家的,我们虽然做不成亲家,但你也不能为了膈应我,就帮着外人吧!”
妇人嗤笑一声,没再回她,倒是一旁的汉子们被逗乐了,纷纷起哄附和:“这回齐婶又打算讹人家多少银子啊?”
“要我看,齐婶你直接报个三千两得了,万一对方是个傻子冤大头,说不准就真把钱给你了呢?”
“有道理,齐婶要是拿到了三千两,可别忘了见者有份呐!”
周遭哄笑一片,齐家的却真被说动了心思。
反正真明目被戳穿,她也不在乎那所谓的脸面,当下把手往赤北面前一伸:“你把我儿子打伤了,赔钱!”
赤北以前和不少村民们打过交道,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没皮没脸妇人。
“是你儿子先脱光了衣服,疯疯癫癫地朝我们扑过来。我不打晕他,受伤的就是我们。”
“那又怎么样?”
齐婶继续胡搅蛮缠,“我儿子他现在伤到你们了吗?没有!”
“不仅没有伤到,反倒是你伤害了他!”
“赔钱!”
“你!”
赤虎语塞,气得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瞧见了这一幕的齐婶,再次扑倒儿子身上,继续打雷:“儿子你快醒醒啊,恶人打了你不算,还要欺负你老娘啊!”
“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娘俩被外乡人欺负,都没人出来帮忙呐!”
“村长,您快出来管管啊!”
似是最后一句话奏了效,围观看笑话的几个汉子旋即收敛了神色,不情愿地走到齐婶身边,将她连同齐大壮和赤北隔开。
剩下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则走到了沈靖尧跟前。
以他多年锻炼出来的眼力,这几个人中,沈靖尧才是能做主的那个。尤其是观他那一身穿着,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少爷。
“这位少爷,”
来人对沈靖尧做了个滑稽的揖礼,“我看您是个讲理的,倒不如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这个不讲理的婆子计较了。”
“说来也不怕您笑话,齐婶他男人走得早,原本有个儿媳妇,后来也没了。如今他们孤儿寡母就指着大壮养家,现在大壮被你们的人打伤,于情于理你们都该赔点钱财不是?”
“况且,我看您这穿着,想来定是哪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应当也不缺这点小钱。”
沈靖尧一直以为,自己算是能说会道了,而今跟眼前这位比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只是小巫见大巫。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但对方这一番话说下来,有错的反倒成了自己。
沈靖尧自觉忍不下这口气,他要同他们分辩。
撸起袖子正要开口,位于他身后的江夏拉住了他的手,走到了人前。
众人这才发现,沈靖尧身后竟然还藏着个人,几个年轻汉子的眼睛登时就直了,就连那个年长的,也没忍住偷偷瞄了几眼。
在俊男美女皆如云的修真界,江夏的容貌并不算上乘,唯一比较出挑的便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可这里不是修真界,是怀阳村。
村里大多数人去过的最远地方便是明安府,又何曾见过这般美人,尤其是她身上那股清冷自傲的气质,更是激起不少人的心思。
吐息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集中在江夏身上。
注意力时刻都在江夏身上的沈靖尧,立刻就觉察到这些,余光瞥见那些猥琐又露骨的视线,他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戾气。
这一刻,他只想杀了所有人,再戳瞎他们的双目。
似是没感受到那些目光,江夏几步走到齐婶跟前,神色一如往昔:“你想要多少赔偿?”
齐婶心中一喜,却没有立马开口。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江夏一番,又想起儿子刚刚告吹了一门婚事,心中逐渐有了计较。
“三千两!”
齐婶挺着脊背,脸不红心不跳地报出价格,“少一分都不行。”
周遭齐齐响起一片抽气声,之前开玩笑的那些汉子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真敢狮子大开口,直接报价三千两。
这要是真拿到手了,她老齐家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瞬间,众人脸上嫉妒有之,懊悔亦有之。
早知道,就不该开那个口。
一旁,沈靖尧的脸色也是一变。
倒不是说他拿不出这么多钱,便是再多的钱他沈家也拿得出。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钱他给的不甘心。
将三千两用去救济贫苦百姓,也比给了这个无赖泼妇好。
齐婶似乎就在等沈靖尧的这种反应。
她轻咳了一声,故作好心道:“我知道,三千两不是小数目,所以老婆子也不为难你们。”
“这样,若这位姑娘肯嫁给我儿子,照顾他的后半生,这三千两我就只要一千两,你们看如何?”
齐婶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两个选择中,不管对方选了哪一个,都是她赚了。
不过她忘了,对方也可以一个都不选。
“放屁!”
自诩文雅的沈靖尧,少见地爆了句粗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做梦!”
齐婶也跟着变了脸色:“那就赔钱!三千两一分都不能少,拿不出钱就让这丫头抵债。”
围观的汉子们纷纷露出几分艳羡。
齐家这运气也忒好了,也不知道他们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显然,他们都觉得沈靖尧拿不出三千两。
江夏这是嫁定了。
然而下一刻,一众汉子的视野里突然多了把长剑,剑的剑尖更是直指齐大壮的下半身。
“你、你要干什么!!!”
齐婶惊恐的尖叫。
江夏神色依旧淡然,甚至还随意晃了晃剑尖:“方才的话我未曾听清,你再说一遍。”
齐婶的一颗心都悬在儿子的重点部位上,哪里还有胆子再重复。
“姑娘饶命!大仙饶命!”
“我错了,我不要钱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放过我儿子!”
江夏没应声,微凉的视线一一扫过那群男人,像是在记住他们的脸,又好像只是随意的掠过。
先前将猥琐挂在脸上的几个汉子,无一敢和她对视,同时把心底藏着的那点小心思赶紧掐灭。
满意地收回目光,但江夏手中的剑还是没动:“前面三条路,哪条能找到槐树仙?”
先前那个年长的汉子迅速恭敬道:“姑娘见谅,槐树仙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在何处。”
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不会撒谎,江夏暗忖。
眼睑微垂,长剑化作灵气消散。
“先回去。”
回程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就连最擅长炒热气氛的沈靖尧也是闭口不言,仿佛在懊恼。
就在这时,前方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她站在离开怀阳村的必经之路上,圆润的桃花眼灼灼地盯在江夏身上。
其实早在之前被怀阳村的村民碰瓷时,江夏就通过神识发现了去而复返的小姑娘。
虽然她隐了行踪,但在修为比她高的人看来,隐和没隐并没有区别。
“有事?”
“你刚刚,是不是凝气成剑了?”
两人同时开口,江夏微愣,随即点头承认。
小姑娘的桃花眸霎时化作星星眼,情不自禁地朝江夏身边靠近了几步:“前辈,您能把这招教教我吗?”
“您放心,我不是坏人,学成了也不会拿去害人的。”
“对了,我叫江白烟,是清一宗玄吾道长的关门弟子,您若不信可以让人去查。”
“而且我很聪明的,不管什么道法都是一学就会,绝对不会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几句话,清楚明了地阐明自己的优点,这让江夏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你师门没有教你吗?”
“没有,”
江白烟摇头,“师父说我才筑基,还不是学这招的时候。”
江夏:“我觉得你师父说的没错。”
凝气成剑,首要条件就是需要足够的灵气。江白烟才筑基,筋脉都还没有拓宽,体内哪有灵气给她凝。
江白烟明显不知道这些,她单纯地以为江夏觉得她心不诚。
“前辈,我是诚心诚意想学的,若您愿意教我,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槐树仙的消息。”
江夏动作一滞,却还是坚定地摇头:“槐树仙我可以想办法找,凝气成剑也是真的不能教,那是害了你。”
言罢,她便拎起沈靖尧踩着飞行符离开,徒留江白烟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看了看怀阳村,又望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当即咬了咬牙,御剑追了过去。
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热闹的村口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就在这个时候,界碑旁缓缓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朝几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飘进了怀阳村。
江夏带着沈靖尧在府城东门外三里的树林里落了地。
江白烟竟然也没有掉队,虽然落后了他们几步,但很快就追了上来。
江夏并没有将过多的心思分散在她身上。她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向赤北问道:“确定你的那位故友住在这里?”
地图无用,村民也一无所知,如今想要找到槐树仙,只能找到赤北的故友涂婳。
赤北笃定道:“确定,当时我就是在这附近找到了她,还进了她的家门。”
江夏:“带路。”
不等她话说完,赤北就化作原身走在了最前头,一寸一寸地嗅着林子里的味道。
落在最后的江白烟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又迅速冷静下来,控制着没叫出声。
留心她反应的江夏,在心里满意地点着头。
“仙长,找到了。”
前头,赤北不知何时趴在一个山洞跟前,胸有成竹道,“就是这里没错,我闻到了自己先前留下的味道。”
“进去看看。”
随手做了个火把,一行人谨慎又小心地走进山洞。
起先,山洞里面是一片漆黑,过道也十分狭窄,但走过这黢黑的一段路,后面就逐渐开阔明亮起来。
没过多久,一间如狂风过境般的屋子便展露在人前,里没有半个人影,唯有一杯清茶还微微冒着热气。
“她、她人呢?”赤北略有些慌乱,以为自己又带错了路。
江夏猜出他的心思,道:“你没带错路,是她先跑了。”
指腹贴上了杯壁:“而且刚跑没多久。”
“我现在就去追。”
“慢着,”
江夏叫住了赤北,“这里是她的底盘,到处都是她的味道,你怎么追她?”
“我来吧。”
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江夏闭上眼,属于元婴修士的神识顷刻间覆盖了整个林子。
刹那间,树林中发生的一切,全都在她眼底。
“找到了,在洞外三尺的大树下面。”
涂婳是只兔子,和赤虎族不一样,她是实打实修炼了很久才修成人形,并且有了如今的修为。
涂婳胆子小,不喜欢惹事,最大的梦想就是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可谁想到今天一早,许久都没有联系的赤北突兀地闯进了她的地界,说要打听槐树仙的下落。
对于槐树仙,涂婳知道的也就是他在怀阳村,具体在何处根本不清楚。可她不敢对赤北实话实说,她怕对方发狂把自己吃了。
于是,涂婳索性乱画一通,随便打发了赤北。
待他走后,涂婳就立刻收拾东西,打算出去避一避。
但她没有想到,对方回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还没收拾完家当,赤北就再次闯进了她栖居的树林,而且还带了帮手。
没办法,涂婳只能先跑出了山洞,再伺机而动。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秉着这一理念,她在山洞的附近寻了个地方躲起来,顺便还能观察地方的情况,说不定就不用搬家了。
谁曾想,赤北带来的帮手里,竟然有个能用神识找人的。
轻而易举地将涂婳绑到了江夏脚边,赤北说话可算硬气了不少:“仙长,她就是涂婳,给我瞎画地图的那个。”
见对方被吓得瑟瑟发抖,江夏有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听赤北说,你知道槐树仙在哪儿?”
涂婳下意识抬头,正打算破罐子破摔说不知道,不期看到了江夏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就转了个弯。
“你是江夏!!!”
和她同时出声的,还有江白烟:“我想起来了,你是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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