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叫什么
一悲一喜，他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捏着信封的手指在轻颤，看着令他不甚熟悉的字迹略微发愣。
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就是文蓝抱着孩子的照片，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布拉吉，没有千篇一律的麻花辫，头发很随意的后面挽起，额前的碎发衬的她小脸只有巴掌大。
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她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逐渐变的模糊了，今日看着她的照片，还有瞬间的恍惚，她是长的这个样子吗？
初见，她好像很胆怯，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她却很自信，很漂亮，多了几分从容。
再看向她怀中的胖小子，陆准的呼吸都凝固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素未谋面，但是看着这张小脸就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动，甚至是感慨生命的伟大。
一个流淌着与他相同血脉的儿子，眉眼之间真的很像很像他。
与小时候桀骜不驯的自己很像，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肯定没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小家伙的眼睛特别明亮，黑白照片都挡不住他眼睛折射出的光彩。
如枯槁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小孩子的脸，陆准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柔软。
看看儿子，又看看文蓝，努力将他们两个人的面容记下来。
两张照片，仅第一张就花费了十几分钟。
剩下的那张，他竟有些不舍得看了。
倏然，心跳加速，体温逐渐升高，全身抽搐了起来。
陆准知道自己怎么了？
极力咬牙，忍住身体内一波接着一波的发作，外面一直守着陆准的小士兵见状，立刻喊了人。
快速冲入病房内，趁着他的理智未丧失之前，将他狠狠的捆住了。
……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折磨，陆准才渐渐恢复平静。
站在门外守着的张永年背过身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心里堵得慌，也为二哥难受。
医生松开了捆绑的绳子，安抚道：“你的意志力很好，只要坚持下去，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戒d了。”
陆准麻木的听着，献血染红了病号服，疼痛有的时候会让人更清醒一点。
在众人的搀扶下，他浑身虚脱的躺在了病床上，目光落在了地上散落的照片上，其中一张是他刚刚看过的。
另一张照片背对着他，陆准伸手，连忙将照片捡了起来。
第二张照片，陆行止真的很调皮。
不知是什么吸引了他，小小的身影都快脱离镜头外，幸好文蓝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时间也在这一刻定格。
陆行止今年四岁了，他还没有见过他。
也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先会喊爹还是娘？
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他见到自己，会知道他就是他爹吗？
对于这个孩子，他是充满了愧疚。
对于文蓝，他是心疼亏欠的。
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乔言之一来，便看见老幺在抹眼泪，“别让老二看见你这个怂样，否则该笑话你了。”
“二哥，真的是太苦了。”他们在大院里长大，靠的是父辈祖辈才有今天的地位，但陆行止却不是，从小地方出来，一切全靠自己，所有的军功章都是用命换来的。
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也是对自己够狠。
与他们打成了一片，潜伏在敌人内部，仅仅是四年的时间，就把这个跨国际的犯罪团伙清剿了，换做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
他做了这么多，但总有那么一些人见不得别人的好，提出他有可能被同化的可能，就要抹掉他所有的付出，现在还要逼着他在规定时间内戒d，否则就是意志力不够坚定，难当大任。
张永年一想到那些子卑鄙小人，就气的睡不着觉。
上嘴唇碰着下嘴唇，全程靠着一张嘴去决定别人的命运，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大哥，我真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那些跳梁小丑还要蹦跶到什么时候？”
“这次阿准高效率完成任务，又明确表明是我们的人，那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你盯着手里的人，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很快就该收网了，最多不超过半年的时间。”
“可是他们只给二哥三个月的时间，只怕他们最后会拿此事做文章。”
乔言之不语，心里也是为老二担心。
但是这种事情没有捷径，只能靠自己。
“别给老二压力，我会找些别的事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张永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哥，我见二哥很宝贝那两张照片，你说我们把二嫂和小侄子接过来怎么样？见到媳妇儿孩子，总能振作几分吧？”
乔言之有些心动，但没有答应下来，“我进去看看老二。”
听到开门声，陆准抬起头，“我这边没事儿，有事儿你就去忙你的，每天有那么多时间，还不如多处理几项工作。”
乔言之拉开椅子，视线也落在了他手中的照片上。
“前两年，我见过一次弟妹。”
只在几年前回去匆匆结了个婚，然后他就回部队，接受秘密任务。
认真算起来，他和文蓝相处的时间可能连一天都没有。
但他娶了她，那自然对他的意义便有所不同。
乔言之说了那年文蓝南下，遇到劫匪的事情，甚至还帮助警方抓捕了全部的劫匪。
他听的津津有味儿，竟不知那个朝着他靠近都会颤抖的女人，也有这样凶狠的一面。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突然很想见一见现在的她。
“我查过了，你这个媳妇儿可是有本事的人，不仅在广城沪城买了房子，甚至还在京城也购置了四合院。”
见过大场面的陆准在这一刻也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她哪儿来这么多的钱？”如果说指望他那点津贴，是肯定不可能的。
“是个有主意的，胆子大，也敢干，在黑市赚了不少的钱。”
陆准抿了抿唇，“一个女人带孩子应该很辛苦，是我对不住她。”
“那你要好好感谢你的丈母娘，你儿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等我身体好了，一定要去拜访她。”
“阿准，为了你媳妇儿和儿子，也要好起来，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们兄弟几个相信你能挺过去的。”
这一次，他更加坚定的点点头，“嗯！”
“要不要把他们母子接过来？”
陆准摇头，“等我彻底的好了，我会亲自去见他们。”
但是现在还不行，他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去见他们母子。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他们母子等了你这么多年，是到了该报平安的时候了。”
陆准研究了三天，愣是一封信都没写出来，更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将文蓝与儿子的照片放进了相框内，并钉在了墙上，每当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就看一看照片，总会从绝望中生出一丝的希望。
关河私下找了柯子路，“你带我去找二嫂吧！”
“关哥，你可别坑我，乔哥可说了，你闹腾的时候，让我千万不能顺着你。”明明排行老三，为什么张永年会比他还要成熟稳重些？
“我二哥看着二嫂和小侄子的照片就能打起几分精神，咱们拿着照相机亲自去拍。”要多少张有多少张，哪怕只能慰藉二哥一点点，他也觉得值了。
“这……不太好吧？”
“要不然你去！”
“我没照相机。”
“我给你买，但是这事儿暂时不能让我二哥知道。”
柯子路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这事儿若是被阿准知道了，他以后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最近好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扩建养殖场的事情得到了领导的大力支持，就连修路也提上了日程。
虽然大家还是吃大锅饭，但是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手头上也有余钱了。
这两年跟在苏韫夫妇的身边，他们姐弟三个人学到了不少知识。
有了袁大夫的调养方子，他们也熬过了最艰难的这段岁月。
白沙村的村长为人正直，也从不刁难他们，日子过得倒也说得过去。
一九七六注定是个不太年的一年。
十月，从京城传来了好消息，文会时代结束了。
苏韫夫妇也平反了，不日便要回到京城去了。
回京前一日，沈知舒拉着文蓝依依不舍，“这两年多亏了你和你的老师，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有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沈姨，我会想你的。”
沈知舒瞄了一眼正在喝酒的男人们，故意凑到她的面前说道，“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国家肯定会需要大量的人才，你看着你那两个弟弟，一定要好好的读书，千万别断了。”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回去就进入高位？
恢复高考只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国家没有下一步安排，有些事情也只是她的猜测，却不好说的太明白。
文蓝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国家恢复高考，仅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莘莘学子加入了高考大军。
“沈姨，你放心，我们不会放弃学习的。”
听到她的保证，沈知舒才放下心，“等你有空去京城玩儿，一定要来我家，我介绍我的儿子和女儿给你认识，他们一直很想见见你。”
“好，有机会的话。”
十一月末，秋收刚结束，袁大夫就辞去了卫生所的工作，决定回城了。
这两年得了袁大夫救治的人不在少数，村民很是不舍得。
这两年文蓝的医术提升的很快，能力足以接任村里的卫生所了。
在村民的提一下，村长主动找到文蓝，提了这件事情，文蓝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老师有一点说得特别好，医术是在实践中提升的，如果她只会纸上谈兵，那这辈子都做不了一个真正的大夫。
到了袁大夫搬家的那天，村民前来相送，有人送蔬菜，有人送鸡蛋，也有人送了二两肉。
远处，拖拉机轰隆轰隆的声音由远而近，文杰的拖拉机开的不错，一路载着行李回到了城里。
“我都回城了，打算回家看看，小杰，你把车送回村吧！”
栓子：“我就不跟着你回去了，这两天留在城里，帮袁大夫收拾行李。”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文蓝先是留在了老师的家里打扫了卫生，到了傍晚才回家。
恰好又听见了隔壁再打孩子，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的，一直在苦苦哀求，“爹，别打了，我疼。”
“贱货，和你那个娘一样贱，老子打死你。”
砰地一声，好像撞到了什么，小姑娘哭的气若游丝的，文蓝听不下去了，照着门狠踹了一脚。
“你家要死了，打扰别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文蓝并没有为小女孩说一句话，就怕于强会迁怒孩子，随便挑了一个理由。
院子里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下一秒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于强看清是谁踹了自家大门后，腿都吓软了。
可能也没想到是文蓝这个煞星，凶神恶煞的脸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是妹子回来了，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肯定不会再打扰到你。”
“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你看我拿不拿砖头拍你？”
“你放心，我肯定连个屁都不敢放。”于强面上在笑，心里却是骂起了娘。
文蓝眼角的余光落在了架子下的小姑娘，见她状态还算不错，倒也不敢多问，就恶狠狠的放下了狠话，“再让我听见你逼逼，我就去警察局告你虐待儿童。”
翌日，文蓝睡到日上三竿，先是给自己下了一碗牛肉面。
正准备要吃的时候，隔壁又传来难听的咒骂声，随后男人不知说了什么，连女人也不敢说话了。
当她开门准备去老师家的时候，门外的小姑娘扬起小脑袋，轻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儿。
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听见开门声，她吓得睁开了双眼，尽是彷徨无助。
想跑，却又有点舍不得跑，实在是空气中牛肉的味道太浓了，就算是吃不到，她也想多闻闻这个味道。
这是文蓝第一次端量小姑娘的长相，五官以及轮廓有着说不清的面熟，但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面容寡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小姑娘也怪可怜的，一看就是没吃饭。
“我早上下的面条还剩了一些，你要不要吃点？”
小姑娘双眼一亮，很想吃，却又不敢随意相信别人。
小脚退后，却是被文蓝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腕儿，“我炖的牛肉汤味道可好了，牛肉软烂，汤头鲜美，面条很有嚼头，你确定不想尝一尝吗？”
这一形容，就把小姑娘馋的口水都流出来。
那双脚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文蓝见她不再害怕自己，心里也多了一丝不忍。
有些畜牲真的不配做人父母，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将小姑娘带到家中，“你进屋子里等等我，我去给你把面条热热。”
下了整整一大碗的牛肉面，文蓝又怕她吃不饱，给她煮了两个鸡蛋。
这还她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餐，所有的矜持在牛肉面的香味儿冲击之下，全部荡然无存了。
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她，想动筷子，却又有些不敢。
小姑娘很有规矩，是在等她的命令才敢动筷子，可把文蓝心疼坏了。
“吃吧！不过要慢一点才可以。”
刚开始还能记得文蓝的叮嘱，当第一口牛肉面下肚的时候，小姑娘早就忘了文蓝说过了什么，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文蓝给她剥了鸡蛋，然后又放到了她的大碗里，“这一顿只能吃这些，不能吃的太多，否则会伤脾胃的。”
虽然没听懂她的意思，但是小姑娘还是照做了，吃完最后一口，放下了碗筷，再次抬头看向文蓝的时候，乖乖巧巧的。
文蓝伸出手，小姑娘条件反射，下意识的抱住了头。
直至感觉到落在脑袋上的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小姑娘才敢睁开眼睛看着文蓝。
只觉得她真好看，抿了抿唇奶声奶气的道谢。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于秋月。”
文蓝错愕，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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