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赏花
梁国建国二零九年,三月。
惊蛰刚过,万物萌发,适逢雨霁,阳光正好。
时星引坐在马车里,顶着月若精心准备的妆面同日光勾起的困意纠缠拉扯着。
突然,马车一停,头上的簪子与车壁碰撞勾到了头发,疼痛立刻将她从半梦的混沌中引渡回了人间。
月若连忙凑上来检查她的情况,这时一阵吵闹从窗外传来,车夫似乎与什么人发生了口角。
时星引示意月若出去看看,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不一会就又打了一个哈欠,索性闭眼假寐。
明媚的春光最是醉人,这样的天气用来酣眠才是不负韶华。
嘈杂的交涉声渐渐远去,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归为了寂静,月若回来车上摇了摇时星引的肩膀。
再次由梦转醒,时星引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
“突然冲出来一个乞丐,险些撞上了,车夫才跟他吵了几句,他自知不占理就离开了。”
时星引胡乱应了一声,不打算再追究这件事,却被月若讶异的声音打乱了计划。
“这是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时星引看见了一枚半嵌入车顶的玉片——她确信直到刚才月若下车前,那里都没有这样东西。
她起身,挥退欲上前帮她的月若,亲手将那玉片摘下。
这玉片卡的不死,稍稍用力就能取下,玉面完整无损,是用了巧劲放上去的,正面雕刻着峰峦叠嶂的山脉,其上盘桓着巨大打应龙,背面则雕刻着似乎别有含义的字符和图案,应当是储存信息的刻纹。
“那乞丐长什么样?”
“就是很普通的乞丐,蓬头垢面的也看不清脸,声音也没什么特点。”
闻言,时星引将那玉片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倏尔一笑,丢给月若。
月若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里可不止她和车夫,前后还跟着几个长公主府出来的侍卫,都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如今却让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了小姐的身……
“会不会是楚人的阴谋?”
梁楚两国同宗同源。两百多年前木国分裂成诸多小国,小国之间征战不断,数十年前便已只有梁楚两国仅存,而两国之间明争暗斗不断,终于以十年前的伏击事件为契机,开始了不死不休的最终战。
梁国以战养战越来越强,而楚国终于于两年前彻底战败亡国,吞并了楚国疆土的梁国终于重现了木国曾经的辉煌。
只是楚国的疆土被吞并了,人心却没有。近两年四处有楚遗民作乱,轻者日常纠纷,重者叛乱复国,月若想到这方面倒也不奇怪。
“不知道,不过那人大抵是给我们送东西的,不是取东西的,先放着吧,剩下的回去再说。”
月若忧心忡忡地收起玉片,又上前来为时星引整理仪容。
昨夜的那场雨来势汹汹,可惜停得恰到好处,否则今日的宴会恐怕也要推迟了。
时星引此行的目的地是岳阳郡王府,今天是府上举办赏花宴的日子。
岳阳郡王是梁王亲姑姑,如今的大长公主的长子,郡王妃最是爱花,府里多是奇花异草,便常常邀请京中贵妇前往赏玩,今日亦是如此。
嫡母近来出京省亲,家里也无其他适龄姊妹,本是时星引一人去的,但长公主本也要去的,自然邀她同行。
抵达郡王府,时星引跟随下人的指引来到了庭院,一片山水草木的好景环绕中,五六个贵妇人坐在凉亭里闲话家常。
其中最突兀的,看起来最年轻最不沾俗气却也地位最高的,便是凝华长公主了。
见时星引来了,她立刻走出亭子,抓住了正在行礼的时星引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一切都好,便开心而亲切地与她说起话来。
聊了一会长公主才想起还未给诸位夫人介绍她,便笑着牵着她的手说道;“这是洛家的三小姐,我未来的儿媳妇。”
于是夫人们依次自报家门,皆是身份显赫,时星引便不卑不亢地依次问好,几位夫人对她又是夸了又夸,夸得长公主眉开眼笑才罢了,接着便是郡王妃亲自领着去看看花园中载种的珍奇了。
郡王妃确实育花有术,昨日那样来势汹汹的大雨也没能打折了花枝,倒像是为“美人”们上了妆,这姹紫嫣红们便愈加娇俏了起来。
一圈转完,贵客们便各自便宜行事了。时星引陪着长公主在院中移步换景地赏春光,不算两个丫鬟,只剩她们两人倒还肆意些。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却茕。
“那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他的老母亲。”
距离却茕上次回家已经过去了两年,于修士而言两年岁月根本算不上什么,长公主自己也是修士,自然心里清楚,此时应当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郡王殿下并非有意,大概是实在没有时间,等他抽出空来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你。”
“儿子还是没有女儿好,他有你半分贴心就好了。”
“明明是长公主殿下关照我更多一些,哪里称得上贴心这样的奖赏。”
长公主待她是真的好,时星引历劫之前,生前身后修仙飞升从来与母女之情无缘,这一世又是生母早逝,长公主是第一次让她感受到“母亲”这个概念的人,她不太了解如何回应,只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投桃报李。
不过退一万步,凝华长公主也是时星引会欣赏交好的那种人。
沿着小路,绕过假山便是花台,随着几人渐进,妙龄少女的燕语莺声渐渐逐渐清晰。
今日的客人众多,现在有的三两结伴各自游园,有的则聚集起来吟诗作对,嬉戏玩耍,听声音这里应当是一个玩耍的地点。
“去看看?”
与时星引的矜持到看不出喜恶相比,长公主的跃跃欲试已经写在脸上了。
“当然好。”
两人加快脚步,欲加入其中,却被突然从笑语中突兀而出的几道声音拦住了脚步。
“今日怎么不见洛紫玉啊?”
这声音带着十分的倨傲,居高临下地将一片动听的笑声杀了个干净。
“应当是来了,我来时正见她从马车上下来,只是方向与我们不同,想来是去郡王妃那边。”
一片安静中有人如此回答。
郡王妃亲自接待的,自然是人人都想攀一攀交情的贵客。
“她一贯会讨好人,那边有诸位贵人在,自然瞧不上我们。”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喝止了。
“燕珺公主在此,慎言。”
于是彻底没人说话了。
时星引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看了长公主一眼,果然知道她的兴致已然全失。
她去年刚及笄,今年十六,论出身她不过是工部侍郎家无母族撑腰的庶女,在上京城本排不上号。
可运气好,身为洛紫玉嫡姐的洛红玉是谪仙转世,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百家求娶,最后,又看似是凭着这一点才攀上了长公主家那位郡王——却茕是谁,却茕可是自幼时就被多少官宦人家盯着的准金龟婿啊!
于是自然有一些贵女对她看不惯——哪里来的小毛丫头,突然就冒了出来,还骑到了她们头上。
这其中最为厌恶她的应当就数燕珺公主了。
她是当今陛下的幼|女,小洛紫玉一岁,今年刚刚及笄,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论起来还是却茕的表妹。当今陛下与凝华长公主虽是一母所出,却相差了十六岁,如今已经是进七十的高龄了。
或许是陛下老来得子的缘故,燕珺公主很得宠爱,自小便被捧着长大,旁人对她百依百顺,也就养成了一副倨傲的性子,做事直来直去的,是少数将不满表现出来的人,也是时星引应付起来最棘手的人了。
先前花台上,第一个提起她的人,便是燕珺公主了。
长公主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就不开心,她本就是磊落的人,修仙更是修出一副侠骨柔肠,起步就准备出去说一说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侄女,时星引连忙跟上。
长公主的突然出现吓了少女们一跳,随后,如同一阵暴雨打过,花朵们纷纷飘落般,十数个少女先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惶恐屈膝请安。
“姑姑安好。”
燕珺公主是最后请安的。
在她们眼中,长公主一直是个古怪的存在,与那些行礼守节的贵妇人相比,长公主的行为难以预料不可捉摸,最难应对,偏偏因为出身和方外之人的身份不得不小心应对。
“紫玉是我的准儿媳,今日本也是我叫她陪我游园的,难道她不陪我还要来陪你们吗?听你们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闲言碎语?”
众人忙伏身道不敢。
“还有你,燕珺,紫玉和你我是一家人,你怎么不帮着她,反而主动挑起是非,你是对我有所不满吗?”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随口问了一句。”
“罢了,今日我便不追究,若是我再碰到,或是我听紫玉说她再碰到这样的事,我定要让你父皇好好管教管教你。”
众人自然连连称是。
这里到底是长公主外甥岳阳郡王的府邸,事情不宜过分追究,时星引忽略燕珺公主如刺的目光,跟在长公主身后离开了。
“那臭小子倒是越来越惹眼了,什么时候你们办了婚事,她们就能安静点了。”
这样的刁难根源在何处,凝华长公主心里自然最是清楚。
“你就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全算在那臭小子头上,等他回来了,让他好好补偿补偿你,知道吗!”
时星引连连称是,她本就没把这种事放心上,看到长公主的这样替她出气,心里感激。
“那我便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不仅是今天,想来以后她在梁京的日子也会更舒服一些。
忽略这个小插曲,今日的赏花会倒是宾主尽欢了。
告别依依不舍的凝华长公主,坐上来接自己的自家马车。
“怎么不是来时那辆了?”
她一上车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知是谁,拿这块石头打破了马车的车窗,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月若解开手帕,里面包裹着一块圆润的石头,只是上面有些难以解读的符号。
这和来时的玉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意了。
时星引拿起石头端详着。
石头上刻纹她认识,天衍宗会将之刻录在传递信息的玉简上。
时星引让月若拿出玉片,比对之下,两个刻纹还真有一些共同点。
有意思。
月若似乎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什么。
“小姐,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吗……我们怎么处理啊?”
“放着。”
这是谎言,经过近十年的努力,她已经有了练气巅峰的修为,这具身体实在是资质有限,恐怕此生筑基也就是极限了。
“我们又解不开,等姐姐回家的时候,交给她吧。”
她身上又没有什么好图的,又是来历不明的玉片,又是伪造天衍宗刻纹的石头,应该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这样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她的那位“谪仙”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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