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浑水
“关于此人，可还有更详细的情报？”
太子摇了摇头。
“甘国亡国突然迅速，大灾，大疫，大妖，大战，直到梁楚梁国立国，战事才减少，可惜乱世里已经有大量的记载丢失，甘国末年的历史模糊不清，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情报大多靠民间的口口相传，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只有这个人的身份了——若有需要，让他们把查到的文献给你取来也不防事。”
却茕道谢，随即说道，“太子殿下，我有一问，不知为何将此事单独告诉我，既然有可能是解决事件的线索，方才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说了，不是更能集思广益？”
“此话并不便直说。”
他抬手，左右的内侍宫女便在顷刻间消失了个干净，却茕授意支起防止偷听的结界，向自己的这位三表哥回道，“殿下不必有所顾虑，此时说的话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
太子颔首，神情严肃了起来。
“表弟，其实这件事，仙宗是知道的。”
却茕闻言面露疑惑，“可师兄并没有告知我等。”
“仙宗的意思是，孤和父皇这样的知情人不要再向旁人提起这个名字，他们自会处理，可孤没想到你也不知，以防万一，决定知会你一声，切忌外传。”
他摩挲着手中已经干涸的玉杯，咳嗽起来，内侍连忙上前替他顺气。
却茕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看着这样的太子，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口不言。
太子缓过气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兀地说道，“阿茕，你我，几位弟妹，父皇姑姑，我们一家人都要平安啊。”
勤公公引着四人小队在了解皇宫，印潥走在最前面，紧跟着就是洛红玉。
她眼神锐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目下无尘的仙人模样，心里却在和她的罗姐姐说话。
“不对劲。”
洛红玉下了结论。
“这个事件听描述没有严重到这般，需要谪仙，暂代庶务的掌门大弟子，掌门关门弟子，和两个执法长老的精英弟子一同前往解决的地步。
——要么是事情还有猫腻，而且仙宗知晓其中危险，所以才派了这样豪华的阵容，要么就是这几个人里有人意不在此，只是假借查案为由，实则另有所图——就像我们一样。”
与幼时常来宫中的却茕不同，洛红玉是年幼时没有机会，后来是没有必要到这个地方来，因此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非常陌生，她虽不言，却用心将目之所及牢记在心里。
“这宫城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我还羡慕过她们能够被皇后宫妃召见，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见过巍巍高山上的亭台仙阁，自然看不上凡间殿宇，待有朝一日你飞升上界，见到那里的琼楼玉宇，再思如今，那就又是另一重心境了，为了有朝一日俯瞰世间，你更应该勤勉刻苦才是。”
红玉受教。
“我在这里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气息，一切都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灵气远远不及天衍山浓郁，罗姐姐你想寻的东西当真在梁京城吗？”
“就在这里，只是时候未到，你且警醒着，既然是泼天的机遇，自然伴随着累身的险恶。”
待四人逛过一圈与却茕汇合，五人便趁着日光尚未西斜前往叶池。
叶池是御花园中心的人工湖泊，从城外的净河引入活水，池面有宽有窄，配合御花园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人工构砌了众多的景观，精美华贵，尽显皇家风范。
几人先是去了德妃最后浮尸的地点，这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正对着她发病前喂锦鲤的凉亭，这里已经围起来不许无关人等靠近了。
几人在池边调查了许久，直到宫人前来邀请他们去晚宴，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
晚宴设在正宫，出席人员除了帝后，就只有几位皇子公主，并无外臣，只是却不见长公主。
当今共育有十二位皇子，三位公主，其中尚存于世的皇子只有八位，分别是三皇子太子，五皇子岭王，六皇子晋王，和尚未封王的五位皇子。
其中九皇子和十一皇子幼时检出了修行天赋，如今依然在天衍宗修行，按修为算算是却茕的师弟。
令却茕讶的是，今天除了九、十一两位皇子，竟只有八皇子缺席。
他感到些许遗憾，这些皇子他与八皇子最为亲厚，前世也是两人一起出征岭南，八皇子正是那时死在了他的眼前，今世虽然并无太多交集，但到底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情谊自然不同。
不过既然同处一片浮洲，有缘自有相见时。
这是梁帝第一次以委托人的身份出现在五人小队面前，他真挚地问候了几人，随后又适度地以舅舅的身份关心了却茕几句。
梁帝完全看起来充其量四五十岁，与实际年龄相去甚远，他精神矍铄的样子很难和太子早上描述的身体不适不便见人联系起来。
太子还是温和知礼的样子，晋王依然“锐意进取”，表现出一副很是热情，与却茕很是熟稔的样子，却茕矜持地应付着，倒是昨日咄咄逼人的燕珺公主一言不发，从头到尾只是低头吃饭。
与这他们相比略微暗淡，却依然出众的事五皇子岭王。
这位王爷面上一直笑呵呵的，令人见之便生好感，全程帮助维持着和气热络的气氛，不让席上任何一个人冷场，却也不过分出挑，掩盖兄弟的光芒。
后来皇帝和太子先后因为身体原因退席，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也接近尾声。
一个黑影突兀地撞破的门扉，阴风随之而至，殿内的蜡烛瞬间全数熄灭。
一股腥臊的妖气稍纵即逝。
却茕立刻撕破照明符，几人抽剑警戒，却不见始作俑者的踪迹。
屋里的皇子宫人这才反应过来，场面一下子嘈杂了起来，印潥大喝一声都别动，屋内才又定格了下来。
黑影依然不见踪迹，若不是破裂的门扉，说不定还有人将之认成错觉，但几人依然不敢松懈——那个黑影一定就在某个黑暗的死角伺机而动。
“啊！”
一声惊叫打破了僵局，循声望去是五皇子岭王，一团黑影正从天顶扑向他。
却茕立刻起身挥剑去抵挡，终于赶在黑影触到岭王右臂的前一秒一剑刺入。
借着这股力，黑影被打出了房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重重地砸在屋外的大理石地面上。
却茕愣了一下，是他的错觉吗，方才的一击并没有击中的感觉，就像刺穿了一团雾。
就在他停滞的两秒间，除了越玲玲的三人追了出去。
“玲玲姐，这里交给你了！”
听到越玲玲应了一声，却茕紧跟着追了出去。
黑影在四人抵达前已经调整完毕，自知不敌，倏忽间冲入黑夜，四人紧随其后。
黑影妖物的动作非常快，他们仅是缀在后面，很难缩短距离。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片刻之后，对皇宫地形最熟悉的却茕率先意识到，它的目的地似乎是叶池。
当叶池夜色中墨黑色的水面从宫宇之间浮现之时，其余三人也得知了这个信息。
黑影从房檐纵深一跃，落入了池水之中。
没有水花。
四人在池边停下，相互交换了眼神。
夜里的叶池似乎和白日相同，并无诡异之处，可却茕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去。”
说着他纵身一跃，落入了水中。
洛红玉不肯相让随之跳入。
两人都没有激起水花。
思忖了两息的时间，印潥让师启留在这里以防万一，然后也跳入了叶池。
只是唯有他激起了一片水花，波纹晕开，水面荡漾。
春天夜晚池水的温度应该很低，可却茕不知为何没有失温感，他下水才想起使用避水符，可不知为何，避水符发动不了。
这里一片黑暗，妖气混在水池的腥气里难以辨认，完全找不到目标的踪迹。
但却茕不想就这样回去，他隐隐总觉得前面还有什么。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不小心弄丢了珍视的宝物，在丢失的地方久久徘徊，总想着还能找回来，不愿离开一般。
渐渐，那些泥土的腥味似乎有了变化，那是——
那是血的腥味。
不、不对。
他在水中，又怎么能闻到气味呢？他不是在游泳，他的腰板是挺直的，手臂是自然垂下的，脚则是踏在坚实的地面之上。
他停了下来。
然后眼前的黑暗似乎也散去了。
天是暗红色的，他站在城墙之上，仰望着如血的残阳。
他的目光下移，要越过溅着干涸红色痕迹的城墙，看清其下的一切。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听到这个声音却茕的动作如同被按下开关一般僵住了。
“一切已经结束了——不对，对你来说，一切还没开始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却茕的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闻峣的章节已经结束了，但是却茕的章节还在进行，还不到时候，你稍后再来吧。”
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却茕的背心，轻轻一推，他便穿过了及胸的城墙向下坠落而去，几乎是同时，黑暗包覆了他的视野。
“你是逃不了的，但是如果可以，劝说尽量多的人，快些逃走吧。”
窒息感裹挟着这句话袭击了却茕，他本能地挥舞着双手。这似乎起了作用，下一秒，他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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