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旧事
端木英是济世堂的大小姐,中西医方面的技术卓绝,但更喜欢西医,十几岁就飘洋过海求学。
回来的带了一身资本主义的毛病。
家里人不爱惯着她,连病人都不愿意让她看,于是刚回来那段时间,端木英就成了济世堂里最闲的“坐堂先生”。
而吕慈正是她第一个病人。
那会儿正值抗战时期,因为毗邻上海,加之日本方面投入了忍者,为了保卫家国,当时几乎整个吕家都投身到对外抗战里去了。
吕慈那阵还是个半大小子,刚上战场就挨了枪子,一条腿都瘸了,摆着一张死人脸,撒泼打滚都没用,被他大哥给拉下战场,送到济世堂。
他伤的很重,但偏偏性子倔,硬是不看病,偷跑着都要给他哥帮忙去。
济世堂和吕家都没办法,最后只得祭出了同为混世魔王的端木英。
听说能治人,端木英开心极了,把吕慈当自己西医实验的第一个标本,为了让吕慈躺平就医,她从西方人那里学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当着吕慈面一个劲儿的倒。
吕慈一边嫌弃又一边受用,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那时的济世堂时常能看见这样一副奇景,吕慈前一秒提刀砍来惹事的倒霉鬼,后一秒甩了刀、红着脸,边骂边帮端木英找药材。
济世堂和吕家人自然都看在眼里,端木英的父母暗戳戳地一边问吕慈要不要向他们家提亲,一边和端木英暗示要不要和吕家订亲。
但这两个不省心的倒霉鬼都不答应。
端木英嫌弃吕慈年纪小,脾气差,医理上一窍不通,话不投机半句多。
吕慈嫌弃端木英没个大家小姐的样子,行事出格,成天嘻嘻哈哈,礼义廉耻那是半点没有,还醉心医学一点女人样也没有。
小孩子都这么说,双方父母的心思也就歇了。
于是,伤早就好全了的吕慈又奔赴战场去了。
临了要走的时候,端木英特地来送他,她还是穿着男士西装,嘻嘻哈哈地给他甩了几大包调养气血地药包,吕慈连个谢都没说。
端木英也不在意,问他:“欸,你怎么回绝我们的婚事啊。”
吕慈冷道:“你不也没答应。”
而且是你先拒绝了。
端木英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左手捶了一下右手,问道:“不是吧,你在这种地方都要跟我比。”
吕慈冷着脸不说话。
端木英性格开朗,不爱跟他这样别扭的小鬼计较,噔噔噔地扑过来给他一个拥抱,按她的话来说这是西式的礼节。
她嘟囔着不会都要走了,都不给面子吧。
但出乎她的意料,吕慈回手紧紧抱住了她。
饶是端木英这种心大的都发现了俩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她哥俩好似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叹道:“小弟弟就是比大人要多情善感一点啊。”
吕慈顿了顿,下意识回嘴:“总比你这种没脑子的粗神经好。”
端木英哈哈大笑,两人各退两步,这个短暂拥抱就算结束了。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端木英低声说:“我花那么大力气让你活蹦乱跳的,你可别随便死了啊。”
“少咒我!”吕慈回怼她,然后又放下自己浑身的刺,拨开自己的皮,语气难得温柔,眼里只装着眼前闪闪发光的姑娘,说,“你要好好的。”
端木英闻言一怔,半晌,回道:“我会好好的。”
那是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往往是有今朝没明日,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个会先来,只能做好今日的事。
恰如端木英选择治病救人,而吕慈选择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清风吹拂,带起一些微尘,摔到端木英的眼睛里去了,一会儿时间,便刺激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去,端木英躲开了吕慈的手,慌乱地擦自己满脸的泪。
她觉得有些丢人,蹲在地上,大喊:“你别看!”
吕慈背过身,举起手,跟投降似的,但死鸭子嘴硬:“谁要看啊?!”
“我跟你说,我以后一定找个脾气好,对我百依百顺,还医术高超的小子,我俩中西结合,把济世堂开遍全国,治病救人,妙手回春。”
吕慈冷笑道:“你能找到再说吧。”
“找不到老娘就不嫁了。”
她擦干泪眼,又回到那个风风火火的模样。
吕慈转过身,听她看似豪言壮语实则胡言乱语的话,思量片刻,竟然回道:“也行。”
吕慈难得说这么让端木英顺心的话,搞得她都有点警惕了,结果如她所料,吕慈根本没安好心。
“好好发展啊,端木大医师,我祖孙十八代都靠你治了。”吕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可不能收钱啊。"
端木英给了他一脚。
吕慈本想战争过后,就赶快回到端木英身边的。
可是这场战争实在太漫长又太残酷了,死了太多人了,他的父亲、母亲、叔叔、伯伯们全死了,而且莫要说吕家村的人,奔赴战场的不少异人前辈们也都死了。
就连他大哥也没了。
日本人拿着他大哥的头颅当战利品四处炫耀的时候,吕慈提着刀,浑身浴血,已坠入修罗道。
这狗日的烂天烂地,把他活生生的一个人逼成了一只索命的恶鬼。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了拿回他大哥头颅和尊严的旅途。
可是在旅途开始之前,他忍不住想要一眼心中最惦记的人,于是偷偷去了济世堂。
端木英已经嫁了人。
正如她所说,她嫁了个脾气好、医术高、还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子。
两个人没有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没有成亲的仪式,只是去相馆拍了一张婚纱照。
吕慈没找端木英,他自个儿去相馆老板那,重金买来了照片的底片,然后把照片又洗出来了。
他摩挲着相片,看相片里端木英幸福的模样,轻声道:“也行。”
那一刻他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根牵绊他为人的绳子。
出乎他所料,他竟然活了下来,只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吕慈不在意,倒不如说有了这个刀疤,他显得凶狠多了,做起事来别人再也不敢拿他当个小孩子,方便许多。
只是偶尔想起来,会觉得端木英会不喜欢。
她惯爱长得脸嫩无害的小少年。
再得到端木英的消息,她就已经成了三十六贼了,后来甚至上了八奇技的名单。
风天养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迫写下八奇技所有者的名字,吕慈本来置身事外,还考虑着要不要抓几个有奇技的家伙研究研究,结果意外看到了端木英的名字。
那一刻,吕慈是真的要杀了风天养。
但狗日的风天养降了王家,让他无处下手。
后来,为了绊住其他人追击端木英的步子,吕慈参与了每一次公开的追杀行动,直到杀到端木英面前。
端木英不知道在哪里捡的衣服,又破又旧又脏,让吕慈看了就心烦。
他抓起端木英的手,咳了咳,忍着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骂道:“在哪捡来的垃圾,丑死了。”
端木英也骂:“我都流浪街头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说着为他治好了胸口上的大洞,吕慈狠狠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擦掉了她脸上的泪。
又骂道:“哭什么哭?!”
端木英回怼:“你别看不就得了,事儿真多!”
吕慈就这样把端木英拉出了泥潭,但他筑起一道名为“保护”的牢笼将端木英囚禁在里面,不得出入。
他和端木英定下条约,庇护端木英一辈子,但代价是双全手要归吕家。
双全手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奇技。
端木英的双全手如何也传不了吕家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吕家人,创造属于吕家的孩子。
走投无路到了这种地步,端木英当着吕慈的面吐了,吐得昏天黑地,恶心得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吕慈照顾着她,在她终于抬起头,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时,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放心,我们不会成亲,这只是一场交易。”
端木英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哭道:“吕慈,拿生命做交易,可真有你的。”
吕慈知道端木英在嫌他恶心,但他还是抱住她,亲吻了她的额头,叹道:“是你看错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年春天,他们拥有了第一个孩子。
小孩儿果然继承了双全手的手段,只是由于吕慈血脉的干扰,这份奇技只剩下了一半。
端木英厌恶他们的孩子,更厌恶自己,常年躲在书房里看医书,不问世事,如吕慈所说,他们没有成亲,而端木英也只是个创造奇技的工具。
端木英变得越来越沉默,眼中光也逐渐消磨干净,闪闪发光的大医师变成了乡野平庸的村妇,但吕慈什么也干不了。
那一年冬天,大雪过后,吕桐意外死了。
端木英一病不起,她明明是双全手的所有者,医治了无数人却医不了自己,终日缠绵病榻,吕慈寻医问诊,勉强拖延着她的生命。
山穷水尽之际,甚至想到了端木英的丈夫,那个寻找了她几十年也不肯放弃的大国手王子仲。
端木英拒绝了,她说:“我不该见他,吕慈,你要是真的可怜我,就别让他知道我的消息。”
吕慈知道,这是端木英仅剩的自尊,所以他放弃了,眼睁睁地看着端木英去死。
终于到了那一天,吕慈和她在一起呆了普通人几近一辈子的时光,已经能感应到端木英即将死去的事实。
或许在临别之际,吕慈终于能丢掉了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无畏羞辱地又向端木英求了一次亲。
端木英这一回倒没立即拒绝他,她摸了摸他的脸,触碰那到骇人的伤疤,可惜道:“为什么当时不找我?”
是啊,那会儿重伤濒死的吕慈该是个多好的病例。
吕慈抓着她的手,侧头,将脸放在她的手心,含着无尽的温柔,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清风吹过,带起端木英一缕粉色的长发,纠缠到吕慈的鬓边,这回没有微尘,可端木英还是落了泪,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床被上,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床面。
也许是回光返照,端木英眼中竟然有了光,她微微勾唇,温柔地拒绝了吕慈最后一次求亲:“等你死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吕慈睁开眼,眼底竟是湿润的,眨了眨眼,那点水汽又都烟消云散了。
“吕老,双全手重现人间,你有什么想法么?”
身边莫名奇妙坐了个陌生的年轻人,吕慈眼中伤感立马随着那点水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狼一般锋锐的眼神。
年轻人的头发是粉灰色的,和记忆中故人的颜色有些相似,吕慈不由得一怔。
却听那个胆大包天地年轻人咄咄逼人:“44年的时候,你有没有接触过端木英。”
吕慈忽地抽出刀,年轻人动也不动,利刃明明朝着他脖子割过去的,但却凭空砍空了。
吕慈眯起眼睛,重新审视了这个年轻人,眉清目秀,披着粉灰色的长发,身形高大,眼下却点着一对泪痣,看上去颇为妖冶。
“端木英?我可不认识。”
年轻人料想到了吕慈必不会承认,他点了点自己的额上的绷带,与他说:“我的姐姐、你的后裔用双全手控制过我的精神,删改过我的记忆,改变过我的面目。”
吕慈浑身一震,心跳如鼓,而年轻人还在继续添柴加火。
“这世上除了端木英,还有一个双全手,吕老,你真的不清楚嘛?”
(https://www.uuubqg.cc/94024_94024284/4056842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