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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诧异


  请支持正版!  慕容渊甚至慕容叡的祖父都是一州刺史, 慕容叡若是没有太大变故,也会和父祖们一样,担任刺史。

  她娘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不然也不会和鲜卑人联姻了。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也不会和慕容家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但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她想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年也就罢了,偏偏慕容叡像是不想给她好日子过, 三番两头挑逗也就罢了, 现在人前人后都不管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就会发生她最担心的的事!

  她半点不想和慕容叡有任何的牵扯。

  室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银杏吓得匍匐在地, 瑟瑟发抖。主人之间的纠缠叫她知道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下这条命。

  慕容叡脸上之前浮现的那点笑容僵在了脸上, 半晌慢慢沉下去。

  明姝提着一口气和他对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半点相让。

  “嫂嫂就这么厌恶我?”

  “不敢当,小叔救我, 此次恩情没齿难忘。只是还请小叔再也不要和之前那样。”

  “之前哪样?”慕容叡突然发问。

  “小叔说呢?”明姝被激怒了,她嘴角一咧,露出细白的牙, “小叔难道还想我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慕容叡扯扯嘴角, 一爪被挠实在的感觉实在是糟糕。她之前也不是没生气过, 娇娇柔柔, 他一条胳膊搂她, 她就吓得惊慌失措, 连生气都忘记了, 现在小猫生了气,一爪三挠,而且都是挠在他的面皮上。任凭他如何脸厚如墙,还没修炼到被骂到脸上,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何况小叔对我三番两次撩拨,难道小叔是真看上寡嫂了?”她罕见的咄咄逼人,话语里完全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

  她娇美的脸蛋步步贴近,眼里却拒人千里之外,冒着彻骨的寒意。

  “还是说,小叔亲近寡嫂,只不过是向受爷娘宠爱的长兄复仇?”

  她嗓音和她的人一样纤弱,但如刀一样句句捅人心窝子。

  他是被她当众剥光了,连条遮羞布都没给留。赤条条的就袒露在她面前。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娇娇美美,被男人抱一下都要尖叫好几声的女子,说起话来这么不留情面。

  他步步逼近,眸光冷凝,煞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黏稠的令人窒息。

  从人血里头淬炼出来的煞气,刺破肌肤,割开血肉。

  明姝强撑着,毫不退让。两眼盯住慕容叡冰冷的双眼。

  两人对峙,室内安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似乎过了百年那么长,慕容叡动了动。

  “既然如此,先告辞了,嫂嫂好生休息。”慕容叡对她一拱手,不等她出身,掉头离开。他远去的背影都冒腾着一股火气。

  慕容叡出去好会,明姝才咚的一下跌坐在坐床上。捂住胸口喘息。

  她就怵他。不仅仅因为那个梦,本身慕容叡的气势就压的她喘不过气。他走了,强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也随之散了,开始有些后怕。

  “五娘子。”银杏颤颤巍巍爬到她腿边,“二郎君他会不会……”

  “会甚么。”明姝捂着胸口,自个气都有些顺不过来。

  “会不会把奴婢杀了灭口啊?”银杏哭丧着一张脸。

  “不会。”明姝摇摇头,他们还真的没什么呢,慕容叡杖毙的那些侍女,并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都是慕容家自己的奴婢。银杏他应该不会动。

  明姝见着银杏面无人色,吓得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你怕甚么,我和他又没真的如何,他要是杀你,就把事给坐实了!”

  银杏抹了两把泪,“可是二郎君的作风……”

  慕容叡的作风,不管天不管地,碍着他了说不定就动手了。

  “没事,他不会的。”明姝拍拍银杏的丫髻,这话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等这儿的事一了,咱们就走。”

  这下,明姝真的关起门来,什么事都不管了。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人出过院子。慕容士及都忍不住把慕容叡叫过去问。

  “你这小子是不是把人给吓着了?”慕容士及坐在上头问。来的那个算是他的侄媳妇,不过也没打过什么交道,到这儿也和客人差不多。前段日子慕容叡闹出的动静他都知道了。这事他也没管,相反他还到衙署打点了一下,毕竟这又不是夏天,人抬出去,好久都烂不掉,挖坑埋掉吧,地又冻的硬邦邦的,一锄头下去,完全挖不开。

  摆在那里怪招人眼的,还得麻烦他去打点打点,免得有人不长眼来找麻烦。

  慕容叡满脸僵着,坐在胡床上动也不动,半晌才冒一句,“谁知道?动了她两个人,就使气了。反正和我也没多少关系。”

  “你呀,自小脾气直,你动她人,事先和她说一声。她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和她说明白了,也就没多大的事了。”

  慕容叡头扭过去,“罢了,十六叔,东西您都看过一次没有?”

  慕容士及东西收了就收了,要不是慕容叡,他也没想东西有少的。不过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有多少感觉。又不是自己拿来的,得多少都是自己赚的。

  “嗯,你亲自点了数,我还有甚么担心的?”慕容士及点点头,“难为你这孩子了。你阿娘恐怕不太愿意吧。”

  平常人家的叔嫂关系就难处,族人越多,关系也就越复杂。慕容一族前前后后,百人是肯定有了,自家和慕容渊这一支没出五服,但也算不上多亲近的关系。那位嫂嫂肯定是不愿意出钱的。

  “阿娘愿不愿意无关紧要,阿爷愿意就成了。”慕容叡沉默了下,“我待会把允郎一块带到平城吧。在我身边,我也好照看他。”

  “你带着他去吧。反正有你在,我放心。儿子留在家里,留着留着指不定就废了,还是出去多长长见识,你别怕他受委屈。又不是小娘子,受点委屈就抹泪的。”

  “嗯。”

  “你那个嫂嫂,待会你去叫人给她送个甚么,明面上就算把这事给扯过去了。汉人姑娘比鲜卑女人好说话,她看上去不是甚么难相处的,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她好相处?慕容叡费劲的想道。要说好相处,的确好相处,性情软软的,他都动手戳了,她动动挪了个地方继续猫着,躲开他就是她的反击。不过逼急了,她也是和猫一样要咬人挠人的,而且一爪下去直接见血。话语里都有刀锋,刀刀戳入心窝,不冒血誓不罢休。

  在武周县这儿事情办妥了,慕容叡倒是想在这儿多呆一段时日,他自小在这里长大,比起平城,还是这里让他觉得舒服。不过,慕容士及没有多留他,他已经不是自己儿子了,还给了亲生父母,那就是他们的儿子,自己这个养父撑死就只能是叔父了。

  何况他还有求于人,不能把人留的太久,要是堂兄那儿不悦就不好了。

  一行人和来时的一样返回平城,回去的时候,少了几个人,又多了一个人。

  慕容士及的儿子慕容允跟了过来。和慕容叡一道去平城。

  走了几天,到了刺史府。明姝直接下车,眼皮子抬都没抬,直接进门了。慕容允在一旁看了半天,他拉了拉慕容叡的衣摆,“阿兄,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慕容叡没好气,“没有。”

  明姝回来,换了衣服就去刘氏那儿。刘氏精神尚可,没了一个儿子,但还有另外一个,家里的衣钵也有人继承,还没到天塌下来的时候。

  刘氏问了几句在武周县的话,明姝一一答了,“只是有几个人,手脚有些不干净,被小叔叫人杖毙了。”

  刘氏眉梢一动,“既然这样,叫他杖毙也就杖毙了。”

  她说着,就着明姝的手喝了一口药,“二郎和他十六叔怎么样?”

  “小叔和十六叔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刘氏念叨着这四个字,颇有些头疼。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哪怕从自己肚子里头出来的,多多少少隔着几层。

  刘氏看了一眼面前的新妇,人瞧的出来有几分憔悴。恐怕是一路舟车劳顿给累的。

  “五娘下去休息吧。”

  明姝这一路走来,虽然人在车里,却一把骨头都要散了。听到这话,心头一松。从刘氏那儿出来,刚下台阶,就迎面遇上慕容叡。

  慕容叡面色如霜,目不斜视,见着她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到了门内。

  如此目中无人,换了个阿嫂,恐怕会气的直哭。可是明姝却是心头乱跳,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

  她喜滋滋的回到院子里,跟在后头的银杏,见她满脸喜气,颇为摸不着头脑。

  二郎君那样,显然上一次是得罪狠了。怎么五娘子不但不怕,反而还很高兴?

  对着银杏的不解,明姝喜不自胜,“傻丫头,这你还看不明白。他生气了,就不会缠着我了。”

  既然不缠着,那么两人想有什么牵扯也无从谈起。到时候回翼州,也就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他不由得一乐,这个小嫂嫂娇娇小小,他一条胳膊就能把她给抬起来。没想到叫起来这么中气十足?

  于氏见慕容叡站在院子门口直乐,脸色不好看。小叔嫂嫂的,两人出去这么两天,谁也不知道这两个有没有发生什么,瓜田李下的,正说不清楚呢。这位郎君倒好,亲自上门来了。

  于氏是刘氏身边的老人,在一般人家,做儿女的尊敬父母,连着父母身边的老人一块尊敬。可是这位二郎君叫人看不透,形式作为心狠手辣。于氏也不敢和这位硬来,万一他真的勃然大怒,把她给怎么样了,也没有人替她叫屈。

  大魏律法,仗杀奴婢,只需交一些钱财就没事了。做爷娘的,自然不可能把亲生儿子怎么样。

  不能摆谱,就只能拐弯抹角的劝了。

  “二郎君。”慕容叡抬眼就见着于氏的那张脸,嘴角往两边翘,因为过于刻意,那嘴角活似在抽搐,要是再抖两下,那就更像了。

  慕容叡眉梢扬了扬,看着于氏。他不言不语,但那通身的煞气,却逼得于氏灰头土脸,心跳如鼓。

  “娘子在里头让大夫治病,二郎君身为小叔,站在外头似乎……有些……”于氏吞吞吐吐。

  慕容叡嗤笑,“你想多了,我站在外头又不是在屋子里头,有甚么好不好的,再说了,嫂嫂是我救回来的,别人说三道四,小心自个舌头被割下来拿去喂狗。”

  他话语含笑,透出的却是泠泠杀意。

  于氏在这滴水成冰的天里冷汗冒了出来,这位郎君站了会,和他来时一样,施施然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抖若筛糠。

  屋子里头明姝疼的直哎哎,刚刚大夫下手太狠,她下意识的尖叫一声,那叫声太高了,把大夫都给吓了一大跳。

  明姝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眼角红汪汪的,一掐就能冒水了。大夫看的心惊肉跳,逼着自己低头,把眼睛给钉在她脚踝上,两手下去,狠心一使劲,听到轻轻咔擦两声,骨头归位。

  之前他伸手按压伤口附近,想要确定有没有骨折,奈何这位娇娘子实在是太怕疼,劲头用的大了,就尖叫。给这位娘子诊治,简直要去了一条老命。

  骨头归位,大夫起身出去开些通血散淤的药。明姝挂着一脑门的冷汗躺倒在床上,脚上的疼痛渐渐麻木,她松了口气,从一旁侍女的手里接过帕子,把额头上的冷汗擦一下。

  银杏进来,“五娘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脚那儿没那么疼了。”明姝说完,她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

  被掳走之后,她就没有合过眼,还一连串受了不少惊吓,等到治伤完了之后,整个人困倦难当,恨不得立刻睡死过去。

  她躺那儿,见着银杏想开口,“我累了,要是没有急事,待会再说吧。”

  银杏要说的事,却也的确不是什么要事,见她两眼昏昏,满脸疲惫,伸手给她把被子掖好。留下两个听使唤的侍女,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太累了,一闭上眼睛,就不想睁眼。

  等到她再次醒来,床前却是坐着银杏,银杏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过。她见到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旋即大喜,“五娘子可终于醒了。”

  明姝睡的迷迷糊糊,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劲头,一点都不想动弹。

  “五娘子可睡了一天一夜了。”说起这个银杏就差点再哭出声来,原以为五娘子只是普通的睡一觉,谁知道一躺下去,几乎连着两天都没见着人起来过。一群人吓得魂不守舍,以为是出什么毛病了。

  才睡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趴在那儿好会,“我睡了那么久?”

  “可不是。又来又叫大夫过来看,说五娘子就是太累了,睡的时间长了点。可是不见五娘子清醒过来,谁又敢真正放心。”银杏的眼圈又红了红,好歹憋住了,没在明姝面前掉眼泪。

  她过来扶明姝起来,端热水给明姝喝。

  热水进了肚子,干瘪的腹部重新充盈了起来。力气也回来了一些。

  “这两天,二郎君也过来看过。”

  银杏刚说完,就察觉到明姝身上一震,而后眉头毫不客气的皱起来,“他过来了?”

  银杏嗯了一声,明姝瞧见她脸上犹豫,让她把话说全。

  “二郎君说,五娘子要是怕,可以找他。”说完,银杏把脑袋给挂在胸前,死活不作声了。

  明姝坐那儿半晌,“他这话甚么意思?”

  银杏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嫂嫂有事,做小叔子的出于道义,问上一句,情理之中。但说这话,可就大不合适了。

  “五娘子,奴婢觉得二郎君怪怪的,奴婢可怕他了。”

  明姝好会没有说话,“以后咱们都离他远点。过了这么一年,咱们就回翼州了。”

  梦里男人的面貌她已经怎么都回想不起来,梦里似乎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庞,但是到现在,不管她怎么用力的回想,他的面目总是一片模糊。脸虽然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人的性格却是最不容易变。

  那男人霸道,行事无所顾忌。慕容叡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啊,熬过这么会就好了。代郡也太可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出手抢人。五娘子的衣着打扮还不是个普通妇人呢,这些鲜卑人还有没有规矩了!”银杏愤愤不平,说起几日前的事,还后怕不已。

  “好了。”明姝想起路上连续两桩盯上她美色想要出手的龌蹉事,一桩比一桩凶险。活了这么久,这么凶险。如果没有人来救她,就靠她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待会我去找小叔。”

  “五娘子不是说要躲着二郎君么?”银杏眼珠子瞪的和铜铃一样,“怎么?”

  “一桩归一桩,我不想和他有甚么多余的牵扯,但他救了我也是真。”她咬住下唇,“没他,我恐怕也不能活着回来。”

  银杏无话可说。

  休养了一段日子,等脚能下地了,才到慕容叡那里去。

  这段日子慕容叡可没闲着,在武周县里走亲访友,除了晚上,几乎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明姝去了,也扑了几回空,到了傍晚,才抓到人。

  这几天越发冷的厉害,慕容叡一回来就在屋子里头把沾满了寒气的外衣脱掉,换上居家的绵袍,衣服刚换上,外头的家仆就来报,说是娘子等在外面。

  慕容叡随意整了整衣襟,就让人请明姝进来。

  明姝一进来,就见到慕容叡在整理衣裳。她下意识掉头往外走。被慕容叡叫住,“嫂嫂都来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明姝背对他,“小叔还在整理衣冠,我出去避避。”

  他听着她话语里已经流露出一股恼怒。

  “这就不用了,我已经整理好了。”说着把手一垂,“再说了,嫂嫂不是外人,不必见外。”他特意在‘不是外人’四字上咬重了字眼。乍一初听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只有明姝听出里头的调笑。

  抱也抱过了,还在外头对人说她是他婆娘。当然不算是外人了。

  她回过身来,见慕容叡已经随意坐在坐床上,“嫂嫂坐。”

  明姝坐下,他叫人把煮好的羊奶端上来。实行汉化也有好几年了,但毕竟时间毕竟不长,加上代郡离洛阳千里之外,执行起来就要打上不少折扣。慕容叡虽然会说汉话,但生活起居还是老一套。

  羊奶已经煮过滤过了,飘着淡淡的腥膻,接着灯光,甚至看到上头飘着的一层薄薄的油。

  “嫂嫂喝吧,在外头过了一夜,应当知道在这儿冷起来不是开玩笑的,喝这个才能御寒。”他拿起陶碗,对明姝一送。

  他说的都是真的,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只有肉奶才能维持体温,郊外的那一夜,她吃了点肉,和他依偎抱在一块,才堪堪熬过了那个晚上。

  她接了过来,垂首喝奶。

  一入口,就是满满的臊味儿。庖厨下可能就是把羊奶煮开就行了,别的一概都没有加,这么喝起来,真的难以入口。不过再难喝,她还是一闭眼,把碗里羊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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