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凉川 上
明月渐上云顶，唐棋坐在房前，慢慢掀起自己的衣裙下摆，雪白的小腿肚便露了出来。唐棋望着这段嫩白如玉的腿，苦笑了一声。没人知道她现在心中所想。
在远方的大树下，隐隐站着一个人，在这个并不怎么安静的夜中安静地靠着树干站着。唐棋不说话，他也没有话。那一头的银发遮住了右边的眼睛，以及脸庞。然而，仅剩下的那半张脸，以及那只明亮如漆夜朗星的眼睛也足够将人迷的神魂颠倒了。
那不主动说话，唐棋也不理他，只是自己玩自己的。下午的时候跟关墨等人在唐家堡早玩得累了。晚上又留了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起吃饭，问了许多最近江湖近况。今天本来是她的生日，可看上去，好像所有的人都没有她显得更加疲累。如果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知道她那个一心想为她操办好这次生日的父亲会做何感想。
“请问唐二小姐在吗？”忽然小院外面有人扣扉问道。
唐棋一听有人来找，蹭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看那个树下时，那名白发冷颜的年轻人早已没了去向。唐棋又检查了一遍衣妆，确认没什么问题时，才高声说道：“在家呢，进来吧。”
院门被“支”地一声推开，唐棋朝门口看去，正好碰见沈惊枕慢慢摇着轮椅进了院子来。唐棋一见沈惊枕亲临造访，忙高兴地说道：“原本是沈先生来了，今晚去你那寻你，小奴妹妹说你去父亲那了，想你们肯定要要紧事商量，我就回来了。没想到还要沈先生亲自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二人了。”
沈惊枕说道：“这倒不麻烦，一路都有人领着，没多走什么冤枉路。不知道二小姐寻沈某有什么事吗？”
唐棋赧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去感谢你送的礼物，想告诉你一声，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沈惊枕怔了一下，一时间没想起来送给这位备受蜀中年轻俊杰们关注的唐二小姐的是什么礼物。后来想起来，却发现那不过是件很平常的事物，别人送的类似事物也不少。料来十有八九是个借口，沈惊枕今天已领略到了这位唐二小姐的本事，自然不会将她当做寻常女子来看。这女子城府手段比一般男人们都强十倍不止。
“薄礼而已，粗鄙之人不懂人心思，若有唐突，还请见谅。”沈惊枕不敢小觑唐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这位唐二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唐突，不唐突，我很喜欢。”唐棋连忙说道。
“二小姐喜欢，是在下的荣幸。不过，那不是戴在脚上的啊。”沈惊枕早看到了系在唐棋脚脖子上的羊脂玉念珠。本来唐棋站起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但此刻一旦坐下，那串白玉却是时隐时现地展现给别人了。
“啊，不是戴脚上的？那串珠子的绳子这么长，不戴脚上还能戴哪？”唐棋脸顿时羞红一片，忙要将鞋子脱掉，将那串玉珠拿下来。
唐棋一阵手忙脚乱，忽然有双手坚定地握住了脚裸，那双手很稳定，被这双手握住，唐棋双足似乎再也动不了了。却见沈惊枕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很快便将玉珠从她脚脖子上解了下来。那速度快的几乎让唐棋眼花缭乱的。
唐棋正惊讶着，忽然又被沈惊枕握住了双手。“你……”那张脸一瞬间便的更红了。
“别紧张，我帮你将珠子戴上。这珠子还戴，就是打结处有些精妙。”沈惊枕一边给唐棋将珠子系上去，一边向她说道：“这种打结的方式，在京师是很常见的。你看，像这样，捏住这根线，这样一拉，线圈就变大了。在这样一弄，线圈就变小了。”
很快，他便教会了唐棋怎么系这种珠子，却听他继续说道：“因为人的手臂胖瘦不一，所以采用这种方式，可大可小。无论你的手臂是什么尺寸，都可以戴得上，这样一来就不用临时专为某个人打结了。另外，这种串子因为松紧随意，所以也方便取下来。”
“这个结是你做的么？你怎么知道哪么多东西？”唐棋红着脸，低着头，好奇地问道。
“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这种打结的手法，后来索性学来捆人。但大部分用这种方法捆的人，最后都用不着松开了。”沈惊枕笑着说道。
“为什么？谁会愿意一辈子被你绑着？”唐棋一脸的不相信。
“那些人最后都死了，死人自然不用再为他解绳子。你说是不是？”沈惊枕带着笑说出这些话来，但唐棋却听得浑身发冷。
“我们出去走走吧。”唐棋向沈惊枕邀请到，沈惊枕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唐棋推着沈惊枕的轮椅慢慢出了小院。
“我在关墨那听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唐棋向沈惊枕说道，她本来想看着沈惊枕的眼睛，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但她很快发现，以他们俩现在所处的位置，那样很难做到。
但她还是听到了沈惊枕的笑声，那笑声很疏朗，根本不像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河北第一杀手，倒像是一个游戏山水的儒生，不得意或许有，但觉得没有戾气。“听别人说的未必是真。路边上传出来的道理能有多少大道理？”沈惊枕如此说道。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唐棋疑问道。
沈惊枕想了一会，看了看繁星满布的天空，又看了看厚重踏实的大地。最后那双深邃的眼睛又重归黑暗，让人看不透任何感情：“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非要问我这个问题的话，我也只能告诉你，因为只有这句话，才更接近问题的真相或者说是本质。”
唐棋有些似懂非懂，沈惊枕又继续说道：“有些人认为我城府很深，工于心计。然而我倒觉得这这个人很浅薄，浅薄地只会运用一些规则，自然的规则或者人类本身具有的一些规则。所以在操控人心方面，我一辈子都比不上魂破梦。但有些人说我很真挚，任何谋划策略都摆在台面上操作。然而，我却觉得我并非如此，很多想法有时候只会埋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说出口。所以单就光明磊落这一块来讲，我做的比关墨和惊双城他们还差很远。”
“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行事方法，即使表面上看着很相像的两个人，但稍微仔细想一下，都会发现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而且那些不同之处往往正是区别人与人之间差异的根本性因素。你说是不是这样？”唐棋问道，唐棋将沈惊枕推到了唐家堡内的一片水池边上，湖里的睡莲已经渐渐露出了枯萎的黄叶。
“是的，正是这个说法，所以你要问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也无法准确地告诉你。只能说我就是个普通人，同样是用嘴吃饭，用鼻子呼吸。”沈惊枕拉了拉腿上盖着的毯子说道。
唐棋扑哧一笑说道：“你这个人倒是滑头，跟你说了那么多话，竟然又被你绕回了原点上。我注定是一无所获了。”
沈惊枕回过头来，望着她清澈的双眼说道：“你真的一无所获吗？”
当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知道了一些沈惊枕的内心想法，而且想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但这些话，唐棋是说不出口的，因为这些得到的东西不合她的初衷。
“对了，听说你往年都不在蜀中？”沈惊枕试探着问道。
“是的，我一直在西陵宫修行。”唐棋老实说道，在沈惊枕面前，她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即使是家人严禁她说出去的事情，她也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况且，能被人知道，被人了解，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修行？”沈惊枕疑惑地问道。
唐棋对沈惊枕这样的反应倒是一点不奇怪，只是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是的，就是修行。因为西陵宫是座出世的所在，就像我们所说的道观啊，寺庙啊之类的所在。所以，在里面自然是修行。我们家是西陵宫的施主，而且师父说我资质不错，所以才有机会进去修行。”
沈惊枕沉思片刻说道：“关于西陵宫，我在风雨楼的时候听说过一些，但都没有个全貌，只知道里面的人都很厉害。但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不过白天的时候你露了那么一手，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唐棋见沈惊枕夸她，心中自然十分高兴，便说道：“西陵宫的人自然是十分厉害的，我在里面不过学个皮毛而已。如果西陵宫不内讧的话，我们就不用怕风云楼了。”唐棋语气中满是落寞，看来西陵宫的内讧让她很不顺心。
“就算西陵宫实力未减，他们也不可能十分积极地对抗风雨楼吧？毕竟这不是件小事。”沈惊枕问道。
“不是啊。”唐棋反对说道：“西陵宫虽然是个出世的所在，但跟蜀中武林的利益牵扯错综复杂，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往常情况下，西陵宫肯定会庇护我们的……”
唐棋声音有些走样，显然她也不想看到现在的局面，沈惊枕忙扯开了话题说道：“你是怎么进西陵宫的？”
“起初父亲也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以往西陵宫都是到处去寻找有资质的人培养，主动收人的先例却是没有的。但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大雪山找四叔，才有了这么个机缘。”
四叔？唐冥？他还没有死……沈惊枕听到了这里，心中骤然紧张起来，紧缩的瞳孔中满是杀气。但转念一想，倘若唐冥真有心，蜀中目前的局势已到了最后关头，他当然不会不管的。那么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唐冥不愿意再回唐门。联系无色庵、唐毅和唐帆种种，沈惊枕已猜到了七八分。
“那你师父一定很厉害吧。”沈惊枕随意地问道。
唐棋一脸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的，不过现在，像我师父那样老一辈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像凉川这样的年轻人虽然也没有他这么高的武功。”
凉川？沈惊枕一脸疑惑，这又是谁？还没来得及问，却听一阵冷风呼啸而过，风中肃杀寒峭的感觉竟是那般熟悉。
“哈~这家伙，竟然偷听我们说话！”唐棋生气地说道，沈惊枕却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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