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烛影摇红。
夜风送来了花香，也送来了洁白的花瓣。
洁白的花瓣随风而转，打着旋儿，划过莹白的手掌，溜过青葱玉指，飘飘然，落入烛焰中，燃烧，殆尽。
美丽手掌的主人是美丽的沈夫人。
沈夫人见景生情，轻轻一叹，轻启朱唇，送出一口清气，吹熄了烛火。
室内霎时暗了，但并不是黑暗，因为天上的明月，因为明月布施的凉凉的光。
沈夫人小心翼翼地脱去外衫，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静静看一会儿安睡的，眉目俊朗的男人，微微一笑，轻巧地上床，躺在男人的身侧。
男人无疑是她的夫君，沈静轩。
没过一会儿，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微凉的手掌。
沈夫人浅笑，睁开眼睛。眼波温柔，笑意盈盈，脉脉含情。
她轻声道：“跟你说了，不必等我，总是不听。”
沈静轩道：“夫人夤夜奔波，为夫怎能独自安眠。”
沈夫人道：“还算你有良心。”
沈静轩道：“我若没有良心，夫人当初怎肯应允下嫁。”
沈夫人道：“我嫁你可不是为了你的良心。”
沈静轩道：“哦？”
沈夫人轻笑道：“我嫁你，一为你的皮相俊朗，二为你的家财万贯，自从嫁作沈家妇，我这江湖上的粗鄙女子，麻雀变凤凰，每日有美男相伴，赏心悦目，每日有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区区良心，算什么？”
沈静轩道：“原来竟是我一直会错了意。幸好，经营得当，沈家没有败在我的手里，至今仍是家财万贯，幸好，相由心生，我能一直俊朗如前，一直令夫人赏心悦目。”
沈夫人“噗嗤”一笑，顺势依偎在沈静轩的怀中，握着沈静轩的手，说道：“倒是会给自己说好话。”
沈静轩紧搂着爱妻。手掌温柔地摸索着爱妻的肩头。
两人突然之间都不说话了。
因为很多话于夫妻多年的二人而言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安静片刻之后，沈静轩又开口说话了。
因为有一些话不能压在心里，必须要说出来的。
只听沈静轩道：“辛苦了。”
沈夫人微微动了动，没有回应，将满溢的温热眼波封锁在眼眸中。
然后，再无人语了。
沈夫人为何晚归？
沈静轩为何要向夫人道“辛苦”呢？
一切要从前半夜说起。
前半夜，这位极美的沈夫人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
眸如秋水，波澜不惊。
男人裹在黑衣里，气势如虹，如同出鞘利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他的精光内蕴的双目揭示他的深厚的内功修为。
他是一个武林高手。
他的手中有一把剑。
剑是精钢所铸，不是名剑，也不是珍贵物，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是大多数武林中人都能拥有的，一把普通的剑。
这普通的剑跟这人的非凡的气势不衬。
但这剑更证明这人的厉害。其中道理便与“善书者不择笔纸”是类似的。
对剑的选择也反映出这人对自己剑术的骄傲。
于是，这男人不但是一个武林高手而且是一个造诣不低的用剑高手。
现在，他面对月下美人，非但不为美色所动，竟然是杀气凛凛的。
月光流转，映照出男人冷峻的面容。
他凝注沈夫人的娇容，冷冷道：“踏云头，落凡尘，不是云中客，原来天上仙。”
沈夫人道：“庄主见多识广，妾身卖弄，实在惭愧。”
她是承认黑衣男人所言所指了。
男人道：“同城多年，不知夫人竟然是仙门中人，夫人深藏不漏，失敬，失敬。”
沈夫人道：“妾身相夫教子多年，早已不过问江湖事，若非情不得已，不敢前来叨扰庄主，还请庄主原谅则个。”
男人道：“不是来比剑。”语气竟是失望的。
沈夫人道：“庄主乃当世第一剑术高手，我仙门以内功，轻功见长，剑法一道，万万不及庄主所学，况且，妾身有夫，有子，于武学一道，再无所求，怎敢觍颜与庄主切磋。”
男人闻言，收敛了杀气，也收了剑。
他直接问道：“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对方痛快。
沈夫人不再啰嗦客套，肃然道：“庄主，妾身想跟庄主做一笔交易。”
男人道：“交易？”
沈夫人道：“正是交易。”
男人道：“何事是仙门传人不能解决？何人又能与我交易？夫人怕是寻错人了。”
沈夫人气定神闲，含笑道：“庄主莫急，为何不听一听这交易的价值。妾身保证不会令庄主失望。”
仙门是武林中最古老、最神秘的门派。
男人看在仙门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决定要听一听交易的内容。
他微微颔首。态度却是漫不经心的。
沈夫人嫣然道：“十几年前，游侠武天龙败于庄主剑下，自此，庄主为武林之中，剑术第一人，至今为止，无他人能及。无情剑之名，响彻中原、塞外。十几年来，无人再敢前来挑战庄主威名。当年一战，太过轰动，妾身也按捺不住，前来观战，妾身还算有些眼力，瞧得出，那天龙剑跟庄主的无情剑相比，略有虚浮，招式不能凝炼到极致，不能随心所欲，出招之时，难免有滞涩之处，而庄主之剑，随心所欲，行云流水，凝实完美，已达剑招巅峰。天龙剑之败是可想而知的。”
男人道：“夫人太谦了。”
谁不爱听赞美呢！
沈夫人微微一笑，接着道：“不过，要了天龙剑命的，不是剑招，乃是剑气，不知妾身可看走眼了吗？”
男人听到沈夫人提到“剑气”二字，他的冷峻面容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寒星般的眸子闪了一闪。
男人笑了。
这一刻起，他不再看轻面前的女人了。
这一刻起，这个女人有了足够的资格与他对话。
他道：“夫人之见解，远超当世名家无数。”
听到男人这样的赞赏，沈夫人知道，男人不再是看在仙门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勉强听她说话。她的能耐得到了男人的认可。
接下来，她无论说什么，男人都是有兴趣听的。
为了让交易达成，她只需要说更多男人愿意听的，高高吊起男人的胃口，让他心焦，让他迫不及待答应交易。
她不禁暗暗感慨：“多少年了，混迹江湖的男人们永远是这样的自高、自大，不将女人当回事的。”
面上不透露心事。
沈夫人笑道：“庄主过奖了。”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庄主凝炼出了剑气，便不再是剑客境界而是已踏入剑仙之境界。古籍有云，剑仙者，可以气御剑，杀人决胜于千里之外。”
男人道：“这说法未免太过夸张。那是真仙才能做到的，□□凡胎，终究是不能做到的。”
沈夫人道：“千里之外是妄想，但十几丈、几十丈远总归是能做到的。”
男人斟酌道：“大概吧。”
沈夫人好像没有察觉男人的动摇的语气，也没有察觉到男人突然弱下三分的气势，继续一字字道：“剑仙境界之后，便是剑神境界。据古籍记载，人剑合一，便是剑神境界，可惜，未有更多记述，不能令人一睹剑神之风采。”轻叹一声，似是因不能对剑神境界知道更多而惋惜，接着道：“庄主的剑术说是登峰造极不为过，不知，庄主对剑神境界，有何体悟？”
不入剑神境界者，怎能对此境界有何体悟？
沈夫人的说法在明面上是求教，实则是诱引，是挖苦。
男人听出了诱引和挖苦的意思，但没有动怒。
只因他太痴迷剑道了。剑道已是他的生命。
他愿意为了剑道，放下他的骄傲，虚心求教，愿意咬上沈夫人放下的钩，以求上头的美味的饵。
他道：“夫人，想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沈夫人福身，歉然道：“妾身言语刻薄，还请庄主恕罪。”微微一笑，接着道：“妾身绝非有要挟庄主之意，这般说话，只是为了要让庄主相信，妾身提出的交易，于庄主，有利无害。”
男人颔首道：“仙门底蕴果然深厚。”
沈夫人道：“庄主答应了？”
男人道：“我能不答应吗？”
沈夫人道：“妾身多谢庄主。”
男人道：“夫人不必如此，此刻，不是夫人来求我，已是我在求夫人。”
沈夫人不需要打机锋了。
她道：“庄主，以气御剑，必须有高深内功支撑。仙门内功，可称宇内第一，妾身愿意将心法相赠，以助庄主一臂之力。”
男人的眸子一下子亮得惊人了。
他已不能再保持平静。
他急道：“夫人要我做什么？”
沈夫人道：“妾身求庄主，保住沈家，护持我儿长大，平安顺遂，一生不为人所欺。”
男人疑惑：“保住沈家？”
沈夫人不再沉着冷静。愁上眉梢。
她道：“天意弄人，我夫君绝症缠身，已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妾身决意，待他身故，随他而去。无奈，爱子年幼。江湖混乱，沈家富裕，无人主持，必遭横祸，为恶贼、魔头所侵，那时，吾儿必无活路。妾身左思右想，唯有前来求助庄主，庄主威名响亮，魔头宵小必定不敢进犯。”
男人道：“夫人一人之力足以护持沈家。”
沈夫人道：“妾身对夫君之情，正如庄主对剑道之情。”
男人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沈夫人道：“正是。”
男人沉吟道：“人之寿命有数，再高的武功只能延寿，不能长生。一生太长，本庄主有心无力。”
沈夫人道：“妾身听闻，庄主膝下育有一子，与吾儿年纪相若，天赋异禀，求剑之心，不在庄主之下。”
男人淡淡道：“夫人真是好打算。”
沈夫人道：“恕妾身直言，庄主即便有我仙门内功相助，此生恐怕只能止步剑仙境界。而小公子不同，若自幼修习我门内功，根基深厚，稳固，成就剑仙，不是难事，此生或有机会一探那剑神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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