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白月光 （一）

深市最近一段时间总是阴雨连绵不断，天空被浓厚的雾气笼罩着，灰蒙蒙的一片。
  江辰在一周之后得知黎馨来到这座城市。当年，黎馨是学校公认的系花级美女，江辰跟他们俩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校友。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这天，他们三个相约在一家餐厅相聚，共同回忆起那些美好的校园时光，大家相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愉悦。吃完饭以后，三个人继续坐在座位上品茶聊天。
  聊到一半的时候，黎馨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看着她离去时婀娜多姿的背影，这么多年没见，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迷人的气质。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江辰才回过神来，然后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好朋友，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你不会这么多年还忘不了黎馨吧？”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周靖安竟然默默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从嘴里吐出一个个灰白色的烟圈。这些烟圈慢慢升腾起来，逐渐模糊了他此刻的面部表情。只听见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
  江辰扫视了一眼他言不由衷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周靖安的肩膀，劝解道：“兄弟，我还是那句话，你和黎馨不合适。我不明白她为何对你有如此大的魔力，只要她一出现，你就会乱了方寸。你现在有了何书瑶，她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你不能辜负她。她和黎馨不同，她经不起伤害。我们早已过了轰轰烈烈谈恋爱的年纪，何况你已经结婚了，要有身为丈夫的觉悟。”
  周靖安烦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他心中的感受好友无法理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江辰一直不喜欢黎馨。再争论下去，只会遭到江辰的讥讽和抨击，还是罢了，于是他换了个问题：“听说紫萱要回来了？”
  江辰脸上平静如水，淡淡地回答：“下个月。”
  “你打算听从家里的安排。”周靖安被烟呛得咳嗽不止，轻抿一口茶后，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好友。
  江辰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道：“紫萱也没什么不好，除了有点大小姐的脾气，其他方面都还不错。我已经玩了这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收心了。娶不到最爱的人，找一个各方面条件与自己适合的人结婚，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众人皆知江少是个花花公子，却无人知晓他也曾年少轻狂，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当年，他深爱的人嫌弃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最终选择了另一个人步入婚姻殿堂，而他，直到收到人家的结婚请柬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备胎。
  自那以后，江少爷开始游戏人间，不再相信所谓的感情。他有自己的原则，只和那些玩得起的人一起游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各取所需，他早已将此道玩得炉火纯青。
  周靖安担心黎馨酒后独自乘坐出租车不安全，便叫了代驾陪她一起到酒店。
  这次，他只是将她送到了酒店门口，没有进去。黎馨也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周靖安心中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是失落？还是其他？他说不清，道不明。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天晚上黎馨的酒后真言，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因为无法走出与程浩分手的情伤，而在痛苦之下的胡言乱语。
  周靖安的心乱如麻，黎馨的突然回国如同一颗石子，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他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超出掌控，而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何书瑶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凝视着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了，而周靖安却依旧没有回来。她辞了工，工作正在交接中，突然闲下来，她感到有些不适应。上次周靖安说想要孩子，她心想，如果怀孕了，以周家对孙子的重视程度，恐怕不会再让她上班了。在闲暇之时，她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她发现自己对服装设计颇感兴趣。她一直在等待周靖安回来，好问问他的意见。这段时间，周靖安每天都很晚才回家，都没有找到机会说。
  周靖安刚进家门，何书瑶就察觉到他回来了。她走出卧室，一眼便看见周靖安醉得不省人事，走路踉踉跄跄的模样。何书瑶无奈地走上前，将他搀扶到卧室躺下，然后到厨房为他煮醒酒茶。当她端着煮好的茶走进卧室时，却发现周靖安已经沉沉睡去。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眉头紧蹙，仿佛被什么难题困扰，眼底还带着一抹淡淡的青影，何书瑶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心疼。尽管周靖安收入颇丰，但这都是他用辛勤的努力换来的。他工作拼命，对自己要求严苛，平日下班后还有一些难以推脱的应酬。
  清晨，天空如湛蓝的宝石，镶嵌着朵朵洁白的云彩，明媚的春光洒满大地。小区里，翠绿的树叶更加茂盛，一朵朵粉嫩的花朵如羞涩的少女，缀满了枝头。一阵阵清新的香气伴随着和煦的春风，若有若无地飘散而来，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今天是周末，何书瑶早早地醒来，看着身旁熟睡的周靖安，心中洋溢着幸福的滋味。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珍珠发夹高高绾起，然后系上围裙，开始淘米煮粥。在婚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女子，从未下过厨房。小时候有爷爷、奶奶的照顾，长大后来到深市，冯桂琼也舍不得让她做饭，总是说女孩子的手如同第二张脸，要保养得娇嫩白皙。
  结婚后，妈妈告诉她，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周靖安是她爱的人，她努力学着做一个贤惠的妻子。这半年来，两人聚少离多。周靖安若出差，她通常会回父母家，三餐都由妈妈安排；即使他在深市，应酬也多，很少在家吃饭。如果他在家，他们一般会出去吃，偶尔也会去公婆或奶奶家。周靖安工作拼命，三餐不规律，应酬时还得喝酒，他有胃病，医生建议他多吃易消化的食物。
  白粥单调无味，她想到周靖安昨晚喝了不少酒，便煮了小米粥养胃。将房间收拾干净后，差不多粥也快好了，她又出门在小区附近的早餐店买了刚出锅的小笼包。周靖安醒来，发现旁边的床铺空着，他走到客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走进厨房，只见何书瑶在忙碌着，他走过去，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老公，你醒了。”何书瑶转过头，温柔地看着他。周靖安容貌俊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暖光。何书瑶对他无比迷恋，任由他抱着自己，无法抗拒他的魅力，心中充满了幸福。
  “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周靖安温柔地说。
  “我担心你昨天喝醉了，想给你煮点粥，对胃好。”她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嘴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犹如雨点落在水面上荡起的小小涟漪。周靖安心中犹如被暖风拂过，声音更加温柔：“瑶瑶，你真好。”
  “快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餐。”何书瑶轻轻推着他走进洗手间，顺便榨了两杯热豆浆。
  周靖安对着镜子发起了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黎馨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向厨房，只见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有小米粥、酸白菜、水煮蛋、小笼包，两杯豆浆正冒着热气，既营养又健康。
  两人坐下吃早餐，氛围融洽，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我辞职了，想在深市大学报考服装设计专业，你觉得怎么样？”何书瑶满脸期待，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觉得不错，你喜欢画画，又会做衣服，这个专业很适合你。”周靖安点头表示赞同。
  何书瑶听他没有反对，心中甜如蜜饯，嫣然一笑。她本就生得甜美可人，一双杏眼晶莹剔透，目光温柔如水，周靖安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绵软温柔，说道：“我帮你打听一下，我在英国读书时，似乎有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可以通过上网课获得毕业证。这样你周末去深市上学，平时在家上网课就行。”
  “我还想上班呢……”何书瑶支支吾吾地说。
  “瑶瑶，我们说好了的，你辞职在家，不用上班了，等你学会了服装设计再去找份好工作。”周靖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疑。
  吃完早餐，他站起身，帮着何书瑶一起收拾碗筷。
  “老公，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她拉住他的胳膊，劝阻道。
  “没事，今天我来，就当是工作之余的放松，这样才叫分工合作。”周靖安推着她坐在一边休息。
  “老公，你真好。”何书瑶搂住他精瘦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卷起袖子洗碗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帅气，心中对他的爱意愈发浓烈。
  “瑶瑶，我们请个钟点工吧。你以后上课压力那么大，每周让钟点工来打扫一次屋子，好不好？”周靖安满心怜爱，实在不忍心让她被这些家务所累。
  “没事的，只是一些琐碎的家务活，我完全能应付，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何书瑶心中暖流涌动，她觉得帮老公熨烫衬衫、洗洗内衣和袜子，也是一种亲密的体现。
  两人正你侬我侬，气氛甜蜜，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何书瑶走到餐桌旁，拿起电话，道：“靖安，是你的电话。”
  周靖安接过电话，凝视着屏幕，几秒后挂断了。
  何书瑶有些讶异，惊愕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不接呢？”
  周靖安面露不耐烦，说：“是个客户，周六都不让人休息，等会儿我再回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了起来。周靖安放下碗筷，洗完手，拿起电话，朝书房走去，然后关上门，听筒里传来黎馨温柔的声音：“靖安，我对这边不熟悉，你能抽空跟我去房产中心看套房子吗？”
  周靖安犹豫了一下，就听到黎馨说：“靖安，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周靖安想到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国外多年，如今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就算是朋友，也应该帮帮忙，于是回答：“好吧。”

  周靖安走到厨房，看见何书瑶正在擦拭灶台，几缕发丝滑落下来，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格外温柔俏皮。他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内疚，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将那几缕发丝夹到她的耳后，轻声说：“瑶瑶，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今天中午我不回来了。你要不要去妈家吃饭？晚上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两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没想到周靖安的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何书瑶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失望，但想到周靖安一向工作繁忙，她还是体贴地说道：“没关系，你去忙工作吧。”
  周靖安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留下何书瑶独自一人，心中怅然若失。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刚才那个电话并非来自他的客户，可她又安慰自己，像周靖安这样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应该不会和其他女人有暧昧关系。她摇了摇头，试图打消这些胡思乱想。
  收拾好厨房后，她从阳台上种植的花朵中剪下几枝粉色的玫瑰，分别插在客厅和卧室的花瓶里。随后，她移步露天阳台，开始绘画。晌午时分，她匆匆做了一顿简便的午餐，小憩片刻后，便打算去看望父母。
  在前往父母家的途中，路过一家大型商场时，她蓦地萌生出进去逛逛的念头。这家商场内的商品琳琅满目，光鲜诱人，她想为父母选购一些水果和零食。
  何书瑶手提两大袋物品，刚一出商场，一个温婉的声音便传入耳畔：“我进去买点东西。”她微微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在自己的斜对面伫立着一男一女。
  男人剑眉星目，温文尔雅，女人光彩照人，风姿绰约。隔着熙攘的人群，又有些距离，她只晓得男人正凝视着身旁的女子。男人上身穿着那件蓝白条纹的衬衣，下身搭配一条蓝色牛仔裤，这正是周靖安今早离家时的穿着。女子身着与他同款的衬衣，下着一条高腰包臀牛仔裙，身姿曼妙婀娜。
  “我陪你进去。”周靖安的声音极致温柔，仿若能使人心融化。
  “好。”黎馨的面庞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恰似春日暖阳般和煦温婉。
  何书瑶愣愣地杵在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她圆睁双眼，目光牢牢锁定他们，似乎要将他们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们谈笑风生地走进了商场，与她擦肩而过，两人的眼中唯有彼此，完全没有留意到仅与他们相隔两人的何书瑶。
  何书瑶不知自己是如何提着袋子离开商场，又是怎样登上公交车的。回到父母家，所幸冯桂琼还在店里，何俊民在外面做事还没有回来。她按下指纹密码，门锁自动开启，她在玄关处打开灯，家中静谧无声。她从鞋架上取了一双鞋子换上，将物品放置在茶几上，便转身离开。她不愿父母为她担忧，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何书瑶如同失了魂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双腿已然麻木，肚里的闷气却有增无减。她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一条最为繁华的时尚街上，街道两侧霓虹闪烁，热闹非凡。
  大约六点，她包里的手机猝然响起，是冯桂琼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冯桂琼充满关切的声音：“瑶瑶，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啊，妈妈都没准备菜。你爸刚刚去买了一条鱼，你和靖安快来一起吃晚饭吧。”
  何书瑶鼻头一阵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说道：“妈，靖安还在见客户呢，我明天上班，得早点休息。你们做点好吃的吧。”听筒里传来冯桂琼喋喋不休的声音，向何峻民抱怨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何书瑶实在听不下去了，匆匆挂断了电话。
  一向对甜食无感的她，听说甜食可以治愈心情，便在路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三分甜的芋见桂花，还吃了一大块蛋糕。她赌着气，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点心，似乎想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快都吞进肚子里，将奶茶喝得涓滴不剩。
  回到家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站在莲蓬头下，让眼泪和热水一同倾泻而下。
  穿好睡衣出来，手机在包包里响个不停。
  “瑶瑶，你不会和靖安吵架了吧！听妈一句，还是要个孩子吧，这样你们的家才更像个家……”冯桂琼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她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下一刻自己拼命抑制的情绪会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会忍不住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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