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沈昭和她，云泥之别。
或许姜桃上辈子唯一能感谢邵红梅的，就是她生病住院和沈昭住的是同一个地方。
那个时候她除了照顾傻子丈夫之外，还得照顾生病的邵红梅，每天两边跑，忙的脚不沾地，整个人也瘦了大圈。
第一次遇见沈昭，是在她过于疲惫下，精神恍惚进错了病房，然后就看见了戴着副眼镜，坐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的沈昭。
阳光洒在沈昭身上，姜桃只觉得耀眼的很，回过神来后，惊慌退走。
沈昭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并且不带着嫌弃看她的人。
她嫁了个傻子，医院里不少人都知道，是邵红梅跟人闲聊时有意无意散播出去的，别人看她的眼神不是嫌弃就是可怜。
“哐”暖水壶炸裂的声音，将陷入梦境的姜桃惊醒，车厢里瞬间闹哄哄起来，姜桃强行闭上眼，可美梦不同于噩梦，被打断后还可以续接起来。
姜桃睁开眼，往闹出看了看，暖水瓶的主人正低头清理，姜桃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和沈昭相处的记忆，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
但很快遗憾就散去了，雀跃逐渐涌上心头，两天后她就能见到年轻时的沈昭了。
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和医院里相比是高还是瘦？身体还好么？上辈子让他悔恨愧疚了一生，没有照顾好的人，是不是还陪在他身边。
夜色已经很深了，火车“轰隆隆”的行驶在漆黑一片的山脉里，从窗户望出去什么都看不到。
她闭上眼想再睡一觉，可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牌却开始慢慢发起热来。
这牌子来的奇怪，她之前从来没见过，可重生醒来之后就莫名的出现在了她的脖子上，白天兵荒马乱的没时间细看，上了火车后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姜桃将小玉牌取下来放在手上，它外观看起来，不过拇指大小，整体呈现水青色，内里有像裂痕般散开青色的条纹。
尽管发着温热，姜桃还是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正准备将它挂回脖子上，玉牌表面却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姜桃侧过身子，背对着其他人，将玉牌放在手心，没多大会儿，一滴水珠就从顶端，滚落在了姜桃的掌心。
怪事，姜桃看着手心的水珠，想舔一口，可怕有毒又不敢。
这下可好，为着玉牌的这个事儿，姜桃是彻底睡不着了。
两天的火车坐的姜桃腰酸背痛，火车上解手不方便，她也不敢多吃东西，整个人看着精神都萎靡不少。
火车停站了，负责这一批下乡知青的指导员，拿着个大喇叭在车厢来回喊着：“白水市的知青就在这个站下啊，出了站有白水市的负责人在等你们，请要下车的赶紧下车”。
姜桃听见白水市就是个激灵，很快将自己的行李背好下了车，找到白水市知青点的负责人，然后跟其他知青一起在知青点等着各镇的书记来接。
72年交通不像以后那么发达，从首都到川省的农村，距离跨度远，市、镇、村，每到一个地方就得换个交通工具，等姜桃到达目的地石板村的时候，她已经坐过了火车、班车、拖拉机和牛车了。
姜桃跟着村支书坐着牛车到达石板村，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这回到石板村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个从沪市来的女知青，名字叫张红樱，年龄很小看起来十六七岁，很是活泼，一路上问了支书不知道多少问题，姜桃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听着，有时也会转过脸去看看她。
姜桃其实有点羡慕，张红樱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上辈子她求而不得，甚至为之付出所有都没得到的东西，有些人生下来就拥有。
到了知青点，老知青们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她们来了都热情地上来帮着拿行李，姜桃和张红樱跟着进了屋。
川省虽然是南方，但拿木头弄架床出来还是费时费力，乡下人讲究的不多，为了图方便就在知青点了打了一圈联排炕。女知青加上她们两人共四人，都睡在同一张炕上，并不觉得打挤反而还很宽敞。
虽然知青点破旧的泥土墙面，以及茅草顶的房子，看起来简陋异常，大屋中间甚至连张好桌子都没有，但姜桃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高兴，只要能离开那个家，住在哪里她都觉得好。
张红樱坐火车累的不轻，再加上被眼前的条件打击，晚饭也没吃心灰意冷的上炕休息了。
姜桃洗漱完躺在床上闭了眼，将小玉牌紧紧攥在手里，在梦里她又见到了沈昭。
沈昭还是老样子，穿着病服手却离不开书。
姜桃第二次遇见沈昭是在医院的走廊上，他怀里抱着大摞书，之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照顾的警卫也不知去了哪里。
沈昭走的缓慢，却被急着找人的家属撞开，手里的书散落满地，他没计较只摆手让着急的人先走，然后一点点蹲下捡书。
姜桃鬼使神差的跑上去帮忙，捡起书后也没给沈昭，只是自己抱着脚步飞快的放进了他的房间，她退出病房的时候，沈昭刚好在门口，手里拿着颗鲜红的苹果递给她，神情温和的向她道谢。
那个苹果姜桃没有吃，她只是小心的收藏起来，等啊等，等到苹果表皮已经起皱了，她和沈昭开始熟悉起来。
他们之间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姜桃也不会去打扰沈昭，只偶尔做了好吃的会去送一份，当然沈昭也会回礼。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待在沈昭身边，会让她觉得轻松和喜悦。
沈昭的病却越来越严重，姜桃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沈昭越来越瘦，看书的时间变少，更多的时候是拿着张照片发呆。
姜桃偷偷看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乱糟糟的小辫子，朝着镜头开心的露出了缺了的门牙。
邵红梅病好了，姜桃也没有理由再在医院逗留，她去找沈昭告别，沈昭沉默的听完，然后送给她一本书和一枝姜桃叫不出来名字的花。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沈昭。
沈昭死了，死在邵红梅出院的第二周，死之前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照片，也是沈昭死了之后，姜桃才在报纸上知道了沈昭是个多么厉害的人。
沈昭的葬礼上，好多姜桃只能在报纸上见过的大领导都去哀悼，他们说沈先生的离世，是国家人才的重要损失。
黑压压的人群，沉默的看着墓碑上黑白的照片，姜桃觉得自己的记忆也跟着变灰。
她醒了，面上却一片湿润，姜桃抬手抹掉了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她只知道沈昭那么好又那么厉害的人，不应该早早伤病缠身，他应该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才对。
她很想看看年轻时候的沈昭。
姜桃没睡好，下眼泛着乌青，她和张红樱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老知青们见怪不怪，新来的知青无论快慢，都需要一段过渡期。
新知青来的头天没有安排上工，支书昨天晚上就说了，今天会安排人带她们在村子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以后在这石板村的时间还长着，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功夫。
姜桃和张红樱，吃完早饭就在知青点看了看，很快就有个年轻女孩，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件土黄色的衬衣，笑盈盈朝她们走了过来。
“你们就是新来的知青吧，我叫周晓芳，支书爷爷让我领你们转转，吃过早饭了嘛？”周晓芳年龄看着不大，处事却热情的很，态度也是落落大方，姜桃对她观感很好。
姜桃正想开口，张红樱飞快的回答了：“我叫张红樱，这个是姜桃，早饭吃了，走快带我们去转转”，张红樱对知青点环境很不满意，指望着村里能好些。
周晓芳带着两人就在村子里闲逛，石板村规模不算下，聚集住在一起得有八十来户。
村里的人都互相认识，不少没上工的老人家，拿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外边，端着早饭和邻居们闲聊，看见了周晓芳带着的新面孔，都乐呵呵的打招呼，有些调皮的小孩子，就绕着她们三人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
周晓芳领着两人将这石板村转了一大圈，对于这村里的具体情况，姜桃也是心里有数了，只是，这一大圈转下来没能遇到沈昭。
对于沈昭姜桃不好直接打听，于是拐弯抹角的说道：“晓芳，听说很多村子里都有下放的人，咱们石板村有么？”
“对呀对呀，晓芳姐，我们这里有没有下放的人啊，我听爷爷说，下放的人都是犯了事才被罚的，他们凶不凶？”张红樱好奇的不得了。
“你们说的住牛棚的人啊？我们村里还真有几个，不过没红缨说的那么邪乎，都是些正常人，里面有个叫沈昭的还在养孩子呢？”周晓芳大大咧咧的说着，讲到沈昭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奇怪，好在姜桃和张红樱和她不熟，都没看出来。
姜桃听见沈昭的名字，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果然在这里，他没有骗她。
上辈子沈昭和她的交谈其实并不多，只是他年纪轻轻就病的严重，姜桃特意在护士里打听过，她们都猜测沈先生是年轻时候，过得艰难些，伤了底子，就算后面日子好起来，可身体坏了也补不起来。
更何况，他压力大，思虑重，心里更有深藏的愧疚，几种情绪搅合在一处，沈昭的身体自然就垮的更快了。
“他怎么会养孩子呢？”姜桃装作副惊讶的样子，故意问。
或许她马上就能知道，沈昭死都放不下的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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