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 再回坤宁
燕岐的回城军队进程飞快，我知道周伯珩在担心些什么，怕南加会不管不顾的追击过来。
可这样高强度的行军，那些士兵们早就不堪重负，周伯珩索性就分割出一队人马，带着我一路飞奔回京都。
想起南加我的心就像是被搅碎般的痛彻心扉，我不知道他要如何接受再一次失去我的事实。
我这几日在自责中煎熬，那种滋味仿佛把自己用热油反烹炸一般。
但我还是不后悔这样的决定，我们三个人事情从来不是一个开战的理由，更不能用无辜百姓的命来堆砌我自己幸福的路。
那会让我今后人生数十年都痛苦难安，想起日棋的临终托付，就如万虫噬心。
我塞给南加的那封信，是我所笃定他看完就会明白我的苦心。若是此刻追击，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而开始蛰伏伺机一口咬死敌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始终觉得有一个我，死在了战争结束的那一日。我的三魂七魄留在了云渡的玉秀山，如今不过是个游来荡去的空壳。
那小宫女见我总是不说话，塞给了我一个手持铃铛。
“奴叫铃兰，姑娘以后需要奴，就摇一摇这个铃铛。”铃兰指着我手上的铃铛说道。
我望着她清丽的面庞，干净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小怜，若是她还在，应该已经成了将军夫人吧。
我握紧铃铛的手柄，算是给了铃兰一个回复。她笑颜如花，看起来也是个单纯的姑娘。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周伯珩的声音在窗外传来。“小七，我们回家了。”
我漠然的抬起头，顺着门帘的缝隙看去，是巍峨的宫门。随着宫门的打开，马车径直驶入了宫中。
我已然猜想到，就算我们还未回到都城，周伯珩在战场上带回一个女子的消息定然是在都城的天上满天飞了。
世人津津乐道的，不过就是那些充满酸味的暧昧情事，更何况是帝王的风流韵事。
而我没有身份，若是周伯珩聪明，也定然不会让我重新变回孙祈星。
那样对于燕岐，将掀起轩然大波。而我也不希望，因为会牵连到我的家人。
而一个云渡女子，足以让周伯珩原本就动摇的民心化成齑粉。将士们拼命的战斗，却只换来一个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伯珩索性撕下我的画皮，让我以燕岐女子的模样示人。我望着飘落在脚边白珈的脸，轻轻的说了一句再见。
果然不出我所料，周伯珩直接让马车把我拉入宫中。而我站在坤宁宫的门口，只觉得恍若隔世。
而身着蟒服的李昀，正等候在宫门前。看到周伯珩的归来，很是关切的寒暄。
而周伯珩一心都在我的身上，只是不耐烦的敷衍了几句。李昀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始终是不温不火的挂着一丝笑意。
“孤思来想去，这个宫中能配得上你的，还是只有坤宁。”周伯珩站在我的身边说道。
我嫌恶的往另一边挪了一步，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来，我们进去吧。”周伯珩想要牵起我的手，我却率先一步迈开步伐，走入其中。
就在跟李昀擦肩而过时，我们对上了一个眼神。李昀看着我眼神中，分明带着怨毒的恨意。
坤宁还是跟我上次夜探时，毫无变化。灯火通明，香气袭人。有人精心维护过，一尘不染。
周伯珩满脸笑意的环顾四周，“那年的大火，把坤宁烧了个彻底。可孤集结了全国最厉害的工匠，全部复原了。”
我背对着他站着，心绪凄迷。
“只有这样孤才会觉得，你始终没有离开。你不过是去千红园赏花，一会就回来了。”
听着周伯珩自我感动的说辞，我厌恶的闭上了眼睛。
周伯珩并没有把我手脚的镣铐解开，而是锁在了床榻旁。我能行动的地方，不过是方寸之地。
铃兰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姑娘可能是舟车劳顿累着了，今夜先让姑娘休息吧。”
周伯珩听到铃兰这么说，顺着台阶缓解着自己的尴尬。“是啊，是孤忘了，你先休息吧，明日孤再来看你。”
说罢周伯珩就往外走去，我的情绪突然扑上来，我抓起一个杯盏就狠狠的冲着周伯珩的方向砸去。
哐啷一声，杯盏碎得四分五裂。铃兰手足无措的跟到我的身边，而周伯珩错愕的回过头看着我。
杯盏并未砸到他，周伯珩愣了一会，生气的拂袖而去，却没有说什么。
我坐在昔日总是懒洋洋半躺着的贵妃榻上，只觉得烛光刺眼。“把烛火都灭了，你下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
铃兰看着我，应声走了出去，一根根的吹灭了烛火，默默的关上了门。
隐匿在黑暗中，才能给我片刻的心安。我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腿。
镣铐悉悉索索作响，时不时碰到肌肤，冰凉彻骨。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门外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殿下···”我听到铃兰跟几个侍卫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坐在榻上静静的听着。
“滚开！”随着一声怒吼，我的房门被应声踹开。我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难受的扭过脸去。
而有一个高大的男子逆光而来，是满脸难以置信的季麟。
铃兰匆匆跑进来，挡在我的身前。
季麟的嘴唇颤抖着，指着我说：“真的是你，我起初还不信。”
铃兰跪倒在地直磕头，“殿下，这里是后宫，您不能进来的啊。”
我一把扶起铃兰，“你出去吧，我与江都王是故交，让我们说会话。”
铃兰犹豫的看着我，却也还是听话的走了出去。
我抬起如今恢复的孙祈星的脸，直视着季麟。我能理解他的震惊，回到燕岐的我，或许还不如留在云渡的我让他安心。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疯了吗？”季麟的话让我一时间觉得没头没脑，不知如何回答。
“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得吗？”季麟又继续的追问着。
我神色淡然，想起那些士兵们的脸，“值得，那是你所不明白的。”
“可是，”季麟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光线，把我罩在了黑暗中。“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你何必回来···”
我抬起头，脸上都是绝望。“若是，云渡几十万的人命，你的家人，都会死掉，你也会如此自私吗？”
季麟被我的一番话噎住，无力的垂下了头。却发现了散落在我身下的镣铐，他冲过来拽起镣铐。
“这是皇兄做的吗？”季麟抬起头问我，眼中都是愠怒。
我不以为然的笑笑，“不是他，还有谁。”
季麟甩下镣铐，在地面砸出闷闷的声响。“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说罢就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我只能无聊的望着飞来飞去的鸟儿。铃兰端来的饭菜热了又热，好心的说姑娘多少吃一些吧。
我望着精致的饭菜，却如何都没有胃口。
不管我如何躲避，黑夜还是来临了。我让铃兰只点燃一根蜡烛就好，不要打扰我。
我望着跳动的烛火开始出神，房门被人推开。我原本以为是铃兰又拿来吃的，一扭头却看到了周伯珩。
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回来以后怕是很多事情要处理。而更头疼的怕是，要怎么跟别人解释自己带回了一个女子吧。
而光是给我一个名分的问题，就够他吃言官好几个本子的气。我冷漠的转过头去，继续望着烛光。
“今日季麟来看过了吧，他随后去找了孤，这是孤跟他兄弟二十几年，吵的第一架。”
周伯珩走到我的身旁，掏出一把钥匙。
“可是孤也不生气，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是最爱无拘无束的，不应该这样锁着你。”
他抓着我僵硬的手腕，插入钥匙一扭，镣铐就掉落在地。
“是孤太害怕了，害怕你会跟裕天三年一样，就这么的消失不见。”
周伯珩抬起我的脚腕，也解开了脚上的镣铐。
我顿时觉得一身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手腕脚腕处火辣辣的疼。
我余光看去，那一圈的皮肤已经被坚硬的铁给磨破了。周伯珩心疼的吹着，我默默的把手脚都收进衣物中。
“等会，孤让太医来给你看看，是孤不好。”周伯珩柔声道。
我始终像个木偶一样，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一路上，周伯珩或许也是习惯了。他端来圆凳，坐到我的身边。
“今日朝堂上吵翻了，说孤昏庸无道，色令智昏。竟然带回了一个云渡的女子，孤只说其实是一个燕岐的女子。”
周伯珩像是倾倒苦水般的跟我说着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小七，你始终是孤的元妻，我们不曾绝婚。所以孤，还是打算立你做皇后。”
我震惊的转过脸来，看着周伯珩大言不惭的样子。皇后？那阿凝算什么，她的孩子承稷又算什么。
周伯珩被我的目光激了一下，连连摆手。“至于周姝凝那，你不用担心，我让她自愿降为妃嫔就好，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
我望着周伯珩的脸，纵然阿凝与他没什么感情，可是也是为他生育了唯一一个孩子的女人。
男儿薄性起来，就是如此吗？
我气急了，抓起地上的锁链就狠狠的砸向周伯珩。动作迅速，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啪—的一声，周伯珩的眉心裂开一道口子，往外冒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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