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与我争锋（4）
打败自己往往最容易, 也往往最难。
韩启凌带领星组众人回到自己家附近，看到不远处掀起的巨大风暴, 和风暴中以雷霆手段交锋的那两个人的时候，就想起了这句话。
兰斯洛是另一个他，兰斯洛也不是他。
在这种情况下, 如何对付兰斯洛, 成为一个危险的难题。
尤其是在他已经发现了某些规律的情况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们, 每个人的面上都是冷静又坚决的。
他心中有些暖意。为他们无声的信任。
只要凑齐十人回去, 那么剩下的人都得死。
换而言之，如果第十人不是兰斯洛, 而是其他什么人，那么兰斯洛不就也得死在卡片的规则下了吗？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让兰斯洛去死，反而要带着他一起返回轮回世界？
这么大的漏洞, 星组其他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可正是因为想到了, 又发现韩启凌态度十分自然地没有提起，所以才没有人说出来。
韩启凌不会害他们。
韩启凌肯定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原因。
这已经成为韩军师“笑眯眯给人挖坑”时候, 每个队员都会去自己找的解释了。
“谢谢你们。”他突然说。
于是每个人都有些惊悚，龙牙甚至磕磕巴巴地问：“老、老韩, 你是不是要死了？”
老白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瞎瘠薄说什么大实话！”
韩启凌笑了笑, “放心, 我死了你们都不会死。”
这是真的。
如果需要他牺牲,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毫不犹豫地拖着小霍队长一起去牺牲。
他的目光回到了战斗中的那两个人身上, 眼底一片琉璃蓝, 深邃得骇人。
兰斯洛，他的半身。
一个已经拥有独立意识、独立人格的半身。
他明明不想把那个人看做他的另一半的，他认为那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夏娃”了，他们之间除了灵魂本源相同，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可是轮回世界显然不这么想。
他们是在轮回世界中进行了分魂的，他失去了某些能力和某些品质，这些东西被灌入到了分出去的那一半魂中，使得兰斯洛获得了他们。
但原则上，那些东西还是属于韩启凌的。兰斯洛身上的情感和品质，就相当于韩启凌的过去式，而其能力和记忆，则是海巫能力的具象化。
轮回世界承认他们是一体，而非两个人。
所以第九颗星才会在兰斯洛没有进行选择的时候就亮起，所以韩启凌才会在冥冥中感受到，他们之中只要有任何一个死亡，另一个人都会元气大伤，亦有可能因为灵魂始终残缺而最终走向消亡。
这么看来，合二为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我跟情敌其实是同一个人，这种事怎么就这么膈应呢？
嫉妒中的老韩脸都气绿了，吓得星组众人以为自家队长被打了，连忙一个个抬头去看——
嗯……确实被打了。
对方正在用武力挟.持我们的队长，同时试图将我们的队长摁在怀里摩擦。
等等……那个人是……
众人瞠目结舌地回头看向韩启凌，又看看那边正和小霍队长战斗的人，完全懵了。
这是……两个老韩？怎么会出现两个老韩？
韩启凌浑身一震，脑中仿佛有一道钟声敲响。
兰斯洛意识到，或者说是承认了他是谁了。
海巫的能力是具象化，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韩启凌的半身的时候，属于兰斯洛的外表褪去，露出了内里真实的模样。
韩启凌只觉得呼吸一窒。
外表已经变回真实的模样了，那记忆呢？想法呢？行为习惯呢？
如果对方也拥有了和他一样的记忆和思想，那么，谁才是韩启凌？
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韩启凌实际上非常在乎这个问题。
他必须是独立完整的，是独一无二的才行。
所以不想再融合，不想和兰斯洛拥有同样的东西。
不是为了更多崇高或感人的理由，只是……这世上每个人的骄傲与独立，都不会允许他们愿意和别人成为同样的人。
后背的七彩翅膀流光溢彩地张开，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飞了过去。同时，他所经过的地方，俱掀起了滔天的植物浪潮，远远看去，壮观又恐怖。
植物浪潮淹没那两个人的时候，韩启凌趁机来到了霍星辰身边，他心里知道这些植物拦不了兰斯洛多久，急忙对霍星辰说：“快用流星沙漏！对我！”
在他有话要单独对霍星辰说的情况下，使用流星沙漏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银色星星化为流沙流淌出来，一圈一圈围绕在两人之间，星星点点映着他们的面庞，有种莫名的冷艳。
“快离开！”霍星辰急了，韩启凌这种时候跑回来，不是自找死路吗？
只要一想到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韩启凌这个人，他的心里就闷得快要哭出来。
“离开？”站在霍星辰面前，韩启凌反而平静了下来，刚才的心慌恰如昙花一现，在见到这最能令他心安的存在时就荡然无存。
一步一步，把面前这个人套牢吧。
“霍星辰，如果我走了，你会难过吗？”他深情的眼望着霍星辰，毫不掩饰心底纯粹又炽烈的感情。
不要再掩饰了，把心剖出来给他看，用真情去带走他。
你知道，对待这个人，只有坦诚相待，他才会做出你想要的选择。
霍星辰一怔，为他这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话语。他明明只是叫对方暂时躲远些，为什么这家伙突然表现得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霍星辰连忙拽住韩启凌的袖子。
韩启凌微笑，伸手轻轻在霍星辰头顶揉了揉，“我决定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韩启凌回眸看了一眼凝固的时光之外暂时没什么动静的兰斯洛，没有选择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看似完全不相关的话:“队长，你依然不想长大吗？”
本就凝滞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更加沉重了。
霍星辰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韩启凌放下了手，“你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被人关心，喜欢平淡无忧的生活。”韩启凌的目光轻飘飘落在霍星辰瞳中，“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啊……”霍星辰被他的态度搞得迷迷糊糊的。
“这个世界不允许有两个韩启凌，你知道吗？”韩启凌将自己感应到的东西托盘而出。“还记得我曾经写过、又划掉的第六条么？首次进入游戏卡出来之后的那次。”
被韩启凌一提醒，霍星辰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韩启凌在离开游戏卡的世界后，对游戏卡可能会造成的影响进行了一系列猜测，在最后，他显然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写下来。
霍星辰用眼神询问他，韩启凌酝酿了一下之后，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无奈：“轮回世界在影响这个世界，不管是我们这一批玩家，还是后来被那些家伙使用游戏卡拉进小游戏中的玩家，一旦进入过，就被轮回世界的规则承认了。”
“承认即修改绑定。”
“霍星辰，我们被打上了轮回世界的烙印。”
“现在是人被绑定，未来呢？最糟糕的情况，轮回世界降临在现世也不是不可能。”
霍星辰有点懵：“绑定？”
韩启凌叹息：“比如，轮回世界承认我和兰斯洛是一个人，那么即使是在现世，受轮回世界规则影响的我们，也只能存在一个韩启凌。”他试探性地问：“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对么？跟我一模一样。”
他笑笑说：“他在朝我的方向变化。”
霍星辰一阵沉默，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韩启凌定定地看着他，眼波柔软干净，“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是他的对手，留下来的话注定被吃掉。”
“离开？去哪里？”
“去噩梦开始的地方。”
“你想回轮回世界？你疯了？”
“这是我能够存在下来的唯一机会。我们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一直存在，不就是为了拒绝死亡？”
霍星辰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知道韩启凌不仅是在同他道别，亦是在无声地邀请。
“我不要！”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然后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还有姐姐、还有老宅子、还有新同学和新朋友，我还有学业没有完成，还没有娶媳妇还没有让我姐抱上大侄子……”
韩启凌的脸色越来越黑。“我准你娶媳妇生孩子了？”
霍星辰浑然不怕地撇了撇嘴角：“人家现在已经有成熟的试管婴儿技术了，我可以变一个出来！”
韩启凌嘿嘿冷笑：“你变啊，变一个，我杀一个！”
霍星辰举起双手摇过来晃过去：“变变变！我变的速度比你快，你杀不完！”
韩启凌：……妈的弱智儿童多欢乐！
霍星辰摇了好一会儿，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韩启凌：“你为什么不笑？”我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还板着个脸呢？
韩启凌：“你还是不愿意长大吗？”
霍星辰忽然泄了气，轻轻踢了韩启凌一脚。
“我喜欢这里。”
“我大概是唯一一个真心喜欢这个世界的玩家了，对吗？”
韩启凌看着他，不说话。
霍星辰蹲了下来，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没有过的东西，我渴求的东西，在这里都拥有了，这里才是我的正轨。”
韩启凌看得出他很难过，蹲下了身来，“可是，这里的未来没有我。”
霍星辰豁然抬头，猛地推了一下韩启凌：“你好烦啊！”
韩启凌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去跟他决斗，赢了咱们就能留下来了！”说着就起身，要朝兰斯洛那边走。
一——二——三——
“韩启凌！”
他果然叫住了他。
只是，这语气……不大一样了。
韩启凌回过头去，只见少年身处阴影中，微微抬起头来，冷凝的面容，成熟的气质。
韩启凌回头。
霍星辰纠结了一下，缓缓说：“我知道我永远回不到真正的童年时代，有这么一段时间能够自欺欺人的时间，其实已经很高兴了。”
“并且我也已经知道，不论我是什么样子，不论在小时候还是在现在、未来，那些关心我的人都一直在关心我。只要知道这个，我就再不会被自己的痛苦蒙蔽双眼。”
“韩启凌，你别去跟兰斯洛斗，你赢不了他。我……”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冷冽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这里是没有你的未来，那我们就回去，只要有你在，即使是噩梦开始的地方也不怕。”
韩启凌心底莞尔，看着少年一如既往的熟悉表情，主动伸出了手，邀请道：“我去哪儿，你去哪儿，好不好？”
霍星辰将手伸到韩启凌掌中，“好。”
第十颗星星亮起，刺目的光芒散发出来，顷刻间穿透了流星沙漏的空间，时间再度流动起来，不远处便是兰斯洛那张和韩启凌一模一样的面容，以及很远处自己的另外一些队友。
每个人身上都泛着流动的银光，几乎形成一道道龙卷风将人包裹起来。
霍星辰惊恐地意识到现在就是离开的时候，睁大了双眼，“不……不可以是现在！”
身经百战的霍大队长慌了，“手机、手机呢！把你手机给我！”
韩启凌也没想到“回程”的时刻会来得这样仓促，一看霍星辰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挂念着他姐姐，连忙翻出手机递了过去。
霍星辰手忙脚乱按下熟悉的号码，听着“嘟——嘟——”声传来，内心不自觉地焦急催促着：快点啊，姐姐快点接电话啊！
在连续响了十多声之后，电话终于被接通，宁静的嗓音带着深夜的困倦传来：“小辰？”
霍星辰急切地开口：“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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