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个差生一点都不像差生
霍星辰家住南方,多得是山川大河,壮丽景致,只是发展相对落后一些,那些发展程度高的地方看来,偶尔就带着少许眼色,觉着这地儿除了美景,其他皆可称一句“穷山恶水”。霍星辰脱离了那个世界,才来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家乡珞县,却也觉得没那么惨。
明明是个鸟语花香的古城小镇,不过就是相较于发达地区落后了点,但人们的生活依然带着笑容。
周一,霍星辰乖乖巧巧地背了个书包上学去。不管在那个世界经历了怎样的恶战,回到现实,他还是一名高三的学生,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
霍星辰就读于珞县县城中的二中,就在珞县名山“毓山”脚下。他姐姐霍星云也在毓山脚下开了个小院子,卖点字画一类的,有时候也被人请出去给人看风水。姐弟俩时常一起出门,来到山脚后再分头,这一天霍星云身体不舒服,就让霍星辰先出发了。
霍星辰之前没把心思放在现实中,人缘差、学习也差,考个全年级倒数第一那是手到擒来,同学都觉得他性子阴沉不爱同他多来少去,老师在操心了一段时间后发觉这个学生总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最后也只能任其“自生自灭”,只是偶而叹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他的皮相随了早已改嫁的母亲,自然是顶好的,这些年学生群中又流行“白衣翩翩的少年”这种审美,在他新入学时,很多女学生都来打探他的消息,最后都铩羽而归了。
无他原因,只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你心里就忍不住犯怵了。
有学生碎言碎语:“那可真像是杀人犯的眼睛!”
那时候的霍星辰听了只在心底冷笑,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去杀了那个说闲话的学生的冲动。
整个学生时代,霍星辰都是这样过来的。
除了这一年的高三。
他永远的脱离了那场持久不绝的噩梦,如获新生。
班上的学生也觉得霍星辰变了。
起先他们已经快有一年忘记班里还有这个怪人的存在了——他总是阴沉沉地缩在教室角落一整天,然后放学离开。
他第一个让人震惊的举措是直接把自己书桌上的东西搬到了第一排进门的那张桌子,那张桌子正好只有一个男学生。他搬东西的速度很快,行云流水般,班里的同学看得一头雾水。正巧长得圆圆胖胖的班主任进来了,见他这行为,问:“霍星辰你这是……?”
“搬桌子嘛。”霍星辰自然而然地回答,却叫周边的同学震惊,他们已经至少一年没有听到霍星辰开口讲话了!
班主任姓沈,教历史,他从来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学生,对待霍星辰的态度也和对待其他学生别无二致。他特别有个性,教学方式独树一帜,又极端的护短,学生们都亲昵地称他“老沈”。老沈听他这么回答,一乐,笑着问:“为什么搬桌子?”
霍星辰答曰:“心血来潮,搬一下。”他其实觉得老沈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反正老沈肯定会同意的。
果然,老沈笑呵呵地卷着历史课本,说:“赶紧搬,快上课了!搬来前面坐着就要好好读书!”
当下霍星辰就换了座位,新的同桌是一个比较开朗的男生,麻溜儿地把放在另一个课桌抽屉里的书本取出来,以示欢迎新同桌。
霍星辰看了,心想到底是普通学生,没那么多坏心眼儿。
这是他第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措。而他的第二个令人意想不到则是在短短一个月的四次周测中,从全班倒数第一名进步到了前二十名。这下子,连老沈都方了,各科目老师都啧啧称奇。老沈在放学后把霍星辰喊到办公室中,夸了他一波,又鼓励了一波,最后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请家教补习了。
霍星辰不痛不痒地打了个呵欠,“没,主要我姐她希望我大学考个好学校。”顿了顿,他又问:“我也不知道什么算好学校,老师能给点意见么?”
好学校?
全国知名的好学校,那当然首推帝都的水木大学和京大了啊!尤其是在他们这种小地方,越发对这两所学校的牌子认可,要是能出一个就读于这两所学校的娃儿,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霍星辰听了,若有所思。
但所幸老沈是个好老师,没那么坑人,不会去哄着学生乱定目标,当下打开网页,让霍星辰登录智学网的账号,看了看这几次的考试成绩单和学情分析,琢磨了一会儿,道:“其实你就是前两年心思不放在学习上,这几次的成绩进步很大,可以看出你还是很有读书的天赋的,虽然第四次的进步幅度没有前三次那么大,但是这个进步频率很稳定,如果以现在这种用心程度,在高考前应该是可以达到二本线的标准的。”
霍星辰瞥了一眼网页,面无表情道:“老师,你真的不是照着上面这个学习报告分析来念的么?”
老沈用这个智能软件用惯了,常常是直接把网页上的分析拿来直接使用,这回被一语道破,也没见什么不好意思,反而理所当然道:“这个分析就是我内心的分析啊!”
只见霍星辰沉思了一下,问:“老师,二本和水木大学还有京大比起来哪个好?”他歪着头想了一下,面容纯真,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家长会更希望自家孩子考上哪里?”
走出教师办公室,霍星辰直接往距离学校不到500米的小院子走去,推开老旧的木门,又踏着光滑的青石板往里走了一小段,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门前,那门也就能容两个人同时通过,门上飞檐走角,双鲤环跃,又有云纹波涛,翠鸟衔珠,正中间可有凸起的“太极”图案,左右两侧有石刻的对联,乃是:本支百世不易,业当万古如新。
门半掩着,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声音,从门缝件依稀见着满眼的绿意与浅浅阳光。霍星辰推门而入,乃见幽静的院落中没有人,倒是主室还焚着点香,三杯残茶摆在茶桌上,一杯在主位,两杯在对面。
这时,一道女声从阁楼上传来,“是小辰来了?”
霍星辰应了一声,一边上前收洗茶杯,一边问:“姐,有客人?”
霍星云在楼上应道:“嗯,老早走了。帮我收一下杯子。”
“知道了。”霍星辰熟练地将茶杯一个个洗干净,有用滚水烫过,这才收起,然后慢慢上楼。小楼上,一整墙的书,靠窗的地方是长长一张案几,霍星云果然在那儿抄经,听得霍星辰上来了,埋首道:“你们学校的卢老师请我帮她抄一幅《心经》,你等我会儿。”
和往常一样,霍星辰就去一边等着了。不同的是,往日里他的情绪尽是阴翳,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今,却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干脆研究起了书架上那些书。
那一册册书有新有旧,还有几本孤本,霍星辰自然是不认识的,他只是在想,这么多书,不知道姐姐她是不是都看过?
他对上面的书都不感兴趣,也就看了看书脊,就到另一扇窗边坐下了,下午的太阳懒懒地照在身上,照得人浑身暖融融的。
隔了会儿,霍星云的经文抄好了,她提前点好的外卖也正好到了,便招呼霍星辰下去吃饭,霍星辰临走前看了那经文一眼,只觉得自己姐姐的字写得真好看,同时也心中微微泛酸。
在霍星云十岁,他只有四岁的那一年,父母关系破裂,离了婚,都很快就重新找了下家,也不知是真重新找的还是提前就找好了的。姐弟俩分开了一年的时间,被父母双方各自接到各自的新家庭,但很快,就成为了累赘。
姐弟俩在两个月内相继被送回了爷爷身边。
当时他只有五岁,爷爷又年龄大了腿脚不便,姐姐便一手承担起了抚育他长大的职责。起先几年,两人的父母还会主动每个月用牛皮纸的信封装点生活费,叫人送过来。后来几年,年仅八岁的霍星辰被拉进了那个世界,就再没有仔细注意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了,只是感觉父母似乎跟家里没什么往来了。
而今他忽然想起,姐姐好像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楼下又想起姐姐的叫唤声,霍星辰握了握拳头,下了楼,吃完饭就跟霍星云说了自己的新打算:“姐,你比较喜欢水木大学还是帝都京大?”
霍星云一愣,没想到他怎么会问这个,不过还是客观地回答道:“我没去过水木大学,不过去年有次外出的时候倒是去过一趟京大,很大,很漂亮。”
“嗯……”霍星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都不敢去问“你什么时候去过帝都?”,对于姐姐的离开与返回,神魂不定的他根本就没发觉过。
霍星云问:“怎么问起这个?想考?”
“……嗯。”霍星辰磨蹭了一下才回答,他认真地考虑和计算过了,但还是没有把握。
倒是霍星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首先,你要做到晚自习不逃课。”
霍星辰一阵尴尬,“你都知道啊……”
霍星云笑笑,“你跑到网吧包房里睡觉,有几次续费的钱不够了还是我垫的。”
这一下,霍星辰是真真正正的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在网吧,还知道我钱不够了?
那是县城里唯一一家规模较大的网吧,但是管理不是很严格,基本上只要带了身份证就能上网,临时管那里的工作人员借也是可以的。网吧老板据说和相关管理部门的很熟,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提早让那些“不符合规格”的客人从后门走了。
霍星辰偷拿过姐姐的身份证很多次,貌似是去上网,其实是去包房里睡觉。
合上眼,便是现实时间三个小时,也有可能就是永远。
霍星云见他惊疑不定,淡淡笑了,收拾好参合放进垃圾袋,提起袋子就往门外走,“网吧老板前些年请我去给他家看了次阳宅,就认识了。”
霍星辰心中汗颜,道:“以后不会了。”不会逃课了。
“嗯。”霍星云随意地应了声,拉开门要出去扔垃圾。只是在门边儿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微微地回头,“以后都不会再去了,是吧?”
以后都不会再去那个可怕的世界了,是吧?
少年像是感受到对面人真正想问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微红,一字一句坚定道:“不会再去了!”
“吱呀——”门被关上。
少年用力握了握拳,满满地爬上了大楼顶上的屋檐,踩在青瓦上,从小巧的院子中试图往外看,但见西方晚霞壮丽高雅,东方残霞诡谲迷幻。
帝都,摩天大厦的避雷针上,身高一米九、身材比例极度完美的男人一身黑色长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晚霞之中,冷冷的目光透过冰网般的眼睫,落向不知名的远方。
口袋中,是不断振动的手机和一条条疯狂发过来的信息。
“大佬!节目马上开始了!你人在哪儿啊!?”
“求你了凌凌你快过来,导演要发飙了,这可是打破头都求不来的节目!”
“天啊我的凌!你是不是出啥事儿啦?我可报警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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