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庶子之谋

　　送走了许琢之后，罕欣才用了饭。心中有事的他吃得断断续续，心不在焉。等到停箸的时候，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分。

　　罕氏与印氏有联姻之谊，罕欣的妻子是来自印氏的季姬。他返回寝居的时候，季姬已经准备睡下了，而他决定在案头坐一会儿，消消食再说。

　　可是第二天早上季姬睁眼的时候，罕欣还坐在案头，连姿势都没怎么变的样子。

　　“子悦？”她小心地呼唤着夫君的字。

　　“我实在是睡不着。”罕欣看到了妻子疑惑的眼神，苦笑着说道，却并没有解释原因。

　　天已泛白，朝议的时辰已经不远，罕欣便没有再睡了。他沐浴更衣，稍作一番打点，便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嫁来一年多，这是季姬第一次看见夫君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季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要喊住他多说两句，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罕欣向来不把朝廷里的烦心事说与她听，她向来也都是不多问的。

　　前往西宫的路上，罕欣一直在想如何在朝中议论阳城之事。可是没想到朝议刚一开始，他的想法就被彻底打乱了。

　　还没在正寝中坐定，公子骀就乘着自己还没进入僵硬状态之前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一件大事。

　　郑国的国君迎来了自己的嫡长子。一个筋疲力尽的夜晚之后，叔芈诞下了一个男婴。

　　郑伯已的父亲本是派于楚国的质子。继位之前，他在南国已经呆到了天命之年。没想到在一场公族内乱之后，由于留在国内公族死的死，逃的逃，他竟成了唯一合适的继位人选。他本无子嗣，两个女儿也已经嫁在了楚国。于是回国之后，七穆便做主让他与齐国联姻，娶来齐平公之女共姜以及其他几个媵女，这才有了之后的公子萏兄妹四人。

　　饶是如此，郑国的公族也实在是太过薄弱了。郑伯已的嫡长子出生，早就是众多卿大夫期盼已久的一个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时候，不少卿大夫们的心中都有一块石头落地的轻松感觉，也包括罕欣在内。

　　可是另一方面，这个嫡长子的出生，使得各种仪式、典礼的准备需要提上日程，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朝议中最重要的话题。罕欣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在这种气氛之中，再开口讨论阳城的安危了。

　　一旦这个议题在朝议中被讨论，人多口杂之下，便很有可能流进后宫之中，说不定还会被夸大其词。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考虑叔芈的身体状况。此时正是这位国君夫人最为脆弱的时候，关于她夫君任何不利的消息，都会给她的健康带来严重的风险，说不定还会连累刚出生的婴孩。而阳城是否处于危机之中，毕竟还需要进一步去落实。罕欣最终决定还是把这个事情压一压。心有旁骛，罕欣第一次在主持朝议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朝堂上的讨论陷入了轻微的混乱。

　　昨晚在嫂子那儿守了一夜，公子萏来的时候也是感觉昏昏沉沉的。一直在上朝之前怂得没脾气的公子骀难得挺直了一次腰板，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不过想想今天驷彰应该会回到朝议之中，公子萏还是被好奇心支撑着在屏风后面坐了下来。结果现在缺少了罕欣的组织，朝议听起来乱哄哄的，这可就把公子萏害得苦了。诸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正兴起，公子萏却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她索性便弃了笔，只是一心在嘈杂之中寻找起驷彰的声音来。

　　朝议陷入了关于嫡长子热火朝天的讨论，驷彰却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起了神。

　　这几天来，驷彰一直被淹没在门类繁多的档案文件之中，多少也觉得心力交瘁。丢失了粮船的线索，他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计划继续追踪对手，查询卷宗实在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果然不出所料，埋首搜索了几天，他只获得了几百个曾在市中交易过大宗粮食之人的名字，却不能让目前停滞不前的调查重新启动起来。

　　所幸从市场中传回来的消息显示，像那个老者一样针对大批粮食的竞价购买行为已经销声匿迹了好几天。虽然粮食的价格没有立刻恢复的正常的水平，可是想来也是可以指日而待的了。

　　驷彰只能安慰自己，只要当国那边能够早日订下盟约，在新郑出了什么乱子之前尽快返程。那追查的事情，也就留到将来再说吧。

　　负黍邑外二十里的晋军垒中，韩氏的将士正纷纷拔营启程。韩氏的世子韩虔刚刚下达了命令，营中四分之三的部队都被调动了起来，向颖水河谷的西谷口进发。

　　“谷口地势狭窄，似乎不需要调动这么多士卒前去啊。”他手下的一个副将不解地问道。

　　韩虔反问道：“我不是让你们把士卒分成三队了么。第一队列开阵势，堵住谷口。待郑军乱了阵脚再让第二队去冲垮他们，然后由第三队人马进行追击。这样安排，你怎么还会嫌人多？”

　　“世子，韩卿只是令我们堵住谷口，把郑军逐回谷中。阳城已被夺取，陆浑山里也有伏兵。不用一两天，郑军自然就会溃散了。”副将争辩道。

　　“父亲虽然夺取了阳城，可是手中的兵力并不多，而且还是由陆浑戎人、魏氏和我们自己组成的联军。那些援军未必可以完全信赖，所以我们可得尽量把郑军打残了。”　可是韩虔皱眉问道，“这可是给了你们立功的好机会，你怎么提不起兴趣似的。”

　　遣走了副将，韩虔随着第一队士兵一起也出发了。他的兴奋完全无法掩饰，一路上他骑着马总是领在队伍前方，不断地催促着自己的部下赶快前进。

　　父亲没有嫡子，自己虽然是庶子之长，可是世子的地位毕竟不那么稳固。去年接掌韩氏家族之后，父亲忙于抵抗楚军的北上，一直没有来得及宣布太子的人选。这也让他多少感觉有些不安。

　　不过这一次征讨郑国，诸子之中只有自己获得了父亲的青睐，在整个计划中承担了一个重要的任务。韩虔觉得这段让他不安的时间只是父亲对自己的一种磨练。他下定决心要在这一次的战斗中展现出自己全部的才华和勇气，建立超过父亲想象的功勋。这不但可以巩固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也可以取得家臣兵将的好感和信赖，为自己成为太子奠定坚实的基础。

　　韩氏的军队按照计划出现在谷口，展开了战斗阵型。韩虔派几个部下立起了一支高高的麾帜，这是用来向山谷两侧的伏兵传达信号用的。半个时辰过后，韩虔的视野里出现了郑军的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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