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既然中行业听说了洧渊上浮起的谷物,住在同一间庄子里的许琢,自然也听说了。不过他没有像中行业那样大惊小怪。他心里明白的很,那些生于水中的谷物,就是从他前几日下令凿沉在洧渊水底里的粮船上漂散出来的。
离粮市中的风波,已经又过去了三四天。如果有人能注意到这个消息,想从这些粮船下手,去查自己的身份,那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打捞。从这样的深潭里捞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少也得准备大半个月才能进行。
到了那个时候,新郑的命运估计就由不得它自己掌握了。
许琢很满意自己做出的果断决定。站在台榭上,他将整整一壶酒倾进了洧水之中。洧水将流经许国的旧疆的北界,这些酒浆会把这个好消息,以及许琢的好心情一起捎给泉下的祖先。(1)
故国,离它的复生,又接近了一步。
“……现在,我可以基本确定的情况有:第一,这次搅乱粮市的,是一群别国的商人,不受国君的盟誓保护。第二,他们根本不在乎买来的粮食,扔了就扔了。第三,他们很警觉,在粮市中和三公子闹了一场之后,我没在新郑城中安排任何动作,可是几天之内他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不惜毁弃船只。”
“就只有这些?”罕欣淡淡地问道。“按照你的说法,你岂不是连这些捣鬼的商人的具体身份都没有搞明白?”
驷彰说了很多,他的推测冷静而有条理,可是却缺少有力的实证支持。罕欣听完了之后,并没有立刻表达什么态度。
罕欣的反应并没有太让驷彰意外,他也清楚自己没能找到任何确实的证据。不过,听到中行业说出水中生谷的消息之后,驷彰立刻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洧渊。水面上漂浮着的,都是已经蒸熟了的谷粒,即使不把船捞上来,驷彰也能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这样做法,几乎彻底掐断了他短时间内可以利用的线索。可是这样激烈的反应也已经足以让他肯定对手的目的非同小可。
看到那些谷粒的时候,驷彰已经不在乎作为猎人的自己什么时候收网了。现在驷彰最担心的事情是,猎人和猎物的位置,从一开始可能就是反过来的。
“如果大量买入粮食的是普通的商人,他们的目的要不然是趁着战时囤积居奇;要不然是转售到其他缺粮的诸侯国;还有一种,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那就是真的是买给自己吃的。除了这些,我想不到有别的合适理由。”
驷彰虽然十分焦急,可是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不要变得过分激动:“不管是那一种目的,按照郑国的律法都不会有太重的惩处,也就没有理由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放弃买到手中的粮食。”
“所以呢?”罕欣不明白驷彰的意思。
“但如果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他们需要的不是粮食,而是新郑城的混乱。”驷彰的语气加重了许多。
“可是新郑城中还远远没有到混乱的地步。”罕欣摇头道,“虽然粮价高了点,可是城里却没有出过什么断炊的事情。”
“可是,如果现在新郑遇袭,那就不一样了。”驷彰说道。“全国的兵力,大部分都跟着当国和国君去了负黍邑,现在新郑的防守太空虚了。而且最近几个月城中粮市不稳,如果现在倏然遇袭,缺兵少粮的城中根本很难做好防御的组织。”
罕欣皱眉道:“晋国与我国正要订盟,楚国本来就是姻亲。齐国,越国都隔的很远,若有大军长途跋涉而来,中途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宋国卫国本来就是小国,国内还有内乱。新郑空虚不假,可是危险又能从哪里来?”
“我不确定……比如,有可能是晋国的内斗,这次在负黍邑要订盟的是韩氏。可魏氏和赵氏未必和韩氏一条心,也可能……也可能……”说到这里,驷彰的口气已经十分不确定了,最终叹了一口气,还是放弃了猜测,转而提出了一个缓兵之计来,“总之,在下以为还是先把军队至少撤回阳城吧,就说是因为颖水河□□路失修。订盟的事情再拖几天,在下可以再查查有没有新的线索。”
“……子阳,这件事情你可以接着查下去,而且现在你说这些商贩并非郑国人,我也可以支持你调用新郑公府的吏员。可是订盟是大事,怎么可以拖延?”
说到最后的反问,罕欣的语气难得的严厉了起来。不过看到驷彰无话可说的样子,他的声音又变成了安抚的腔调。
“这样吧,明天我派一个传讯官去军前和阳城,让我父亲和那里的大夫多注意戒备阳城的安全。只要保持阳城那里的道路通畅,紧急情况时我们的军队从负黍撤回新郑,也要不了几天的。”(2)
驷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罕欣的抚慰他并不觉得满意,此时他总算得到了新郑公府迟来的支持,可是面对断尾求生的对手,他也一时想不到追查的好办法了。
虽然孟兄在朝议上的直接发问没有能给妹妹带来答案,不过公子萏的好奇心也没有再维持太久。翌日,驷彰便在罕欣的支持下当朝提出了自己的几个推测,并向要求调动公府官吏查办此事。尽管印衢对驷彰缺乏实证的陈述颇为不屑,但是洧渊中的浮谷和沉船还是让他暂时收回了反对的意见。
那天市中公子萏和老者的对峙,也出现在了驷彰的陈述中,用来支持他对于那些商贩身份的判断。公子萏躲在屏风后面,听到驷彰说起自己,心里感觉喜滋滋的。驷彰这次能够稍许拨清一些迷雾,自己看来真的帮上了一个忙。公子萏想到了小时候猜出谜语的感觉,可是要是真的能解决这样错综复杂的难题,那可比猜到几个谜底有成就感多了。
不过这一日之后,驷彰便告了假要连着缺席三天的朝议,以全心去查阅过去两个月新郑府中相关的卷宗档案。公子萏听到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天也不想干了。驷彰在哪查卷宗,她只想也跟去凑个热闹,说不定又能帮上什么大忙。
驷彰告假的第三天退朝,用过饭之后,公子萏又开始按照往日的惯例,整理当日朝议的书记。
公子萏的印象中,自从当国和自己伯兄率师离开新郑之后,每日都会有传讯官回来通报大军的平安。可是公子萏仔细翻了翻书记,今天却没见到有传讯官回报的记录。
公子萏一下子感到心像是跳漏了一拍似的,呼吸都有些散了。
或许是自己前几日的印象有错?好在前几日的书记她都还留着。她赶紧把之前留下的缣帛都找了出来,按照顺序都翻阅了一遍,可是结果却让她更加紧张——今日的朝议,是这几天来,第一次少了来自出发的郑军发回的平安传讯。
又或许是她今天听漏了?今天听到驷彰告假的消息,她确实走了好一会儿的神。这个解释倒是可以让她稍稍安心。
她是没法指望自己那个孟兄记得这件事情的,只能等明天上朝的时候再证实了。
她刚刚放下心来,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宫室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看到了窗格上仆妇和寺人们忙乱奔走的影子。
她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可她还是赶紧冲到了门外去看了个究竟。
“怎么回事?你们到处乱跑干什么?”公子萏抓住了一个寺人问道。
寺人看上去倒是一脸着急,可是却没见太多的慌乱,反而还是喜气洋洋的。
“叔芈夫人刚才觉得腹痛,请了医官来看,说是要生了。现在到处都在准备起来了,三公子快别拽着小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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