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中生谷
“驷大夫,近来新郑的粮价居高不下。朕……我……呃,前几日你曾请命去查,如今可有查到了什么?”
自从公子骀开始监国起,就没在朝议中说过什么话,完全就是正寝中的一具摆设。不过,大臣们倒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除了关于织染署的事情,大臣们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参考公子骀的意见。本来郑国的国君就被架空地差不多了,没剩多少权力。而公子骀又整日沉迷织染,朝议中的这些国事,和他说起来毫无疑问就是对牛弹琴。
可是今天,这个摆设居然主动开口说了话。
虽然公子骀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不过罕欣总算还是听明白了,他这是在问新郑的粮价上涨的事情。
自从驷彰请缨去查粮价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没能拿出什么结果,朝议上便没怎么再议过此事。本来,罕欣也不觉得粮价偶尔波动是什么大事。当时他允许驷彰去查,但是又不准他调用公府的资源,就是想给驷彰和反对调查的印衢各自一个台阶下,让这件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算了。几日过去了无人提起,正是最好的结局。罕欣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这时候却没想到被从来不开口的公子骀提了起来。
公子萏依然如往常一样,躲在屏风的后面。听到孟兄问出了这个问题,呼吸一紧,心中暗暗开始期待。
公子骀的发问,其实来自于她的请求。离粮市上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四天,可是驷彰还是在朝议中保持着沉默。公子萏于是便央着孟兄,在朝议中亲自过问一句。
驷彰那天在洧水河畔的神情,似乎说明他已经成竹在胸了。公子萏觉得就算几天时间还不够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却也应该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驷彰的回答依然是,没有结果。
此刻的驷彰,并非是为了继续调查而故意保密什么消息,而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因为公子骀的突然开口而感到了一刻诧异。可更重要的是,这几天来,他确实是一无所获。
对于现在的局面,他也感觉有些奇怪。这几天来,他一直在心急如焚地等着来自各地回报的消息。由于他已经认定了这批对手并非郑国本地人,不会受到郑国国君和本国商人之间盟誓的保护,因此这次他没再束手束脚,派出的都是驷氏的家臣。派出的人身上都带着驷氏家中的令牌,地方上的官员,也会给他们行动的方便。
可是几天下来,分遣去各处监视的人手一无所获,递回来的消息全是同一个意思。
粮食再没有人见到过。甚至,连从新郑出发的粮船,都没有人见到过。
驷彰亦早派人寻遍了城中的水港码头,这些粮食和船只当然也是踪迹全无。而市集中的那个老者,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三天前发生过的一切,似乎都被消抹了痕迹。驷彰听多了这样的消息,甚至都曾经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还什么差错。可是那天在场的还有好几个墨门的弟子,他不得不接受这些线索完全消失了的事实。
就算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追踪,为了不给自己惹上更严厉的盘查,暂时不将这批货物转运或者脱手,等待风头过去,那也是有可能的。可这样的话,粮食和船只,总应该有个去向。
驷彰所能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是,对方以放弃这批货物,甚至是船只作为代价,来彻底斩断线索,摆脱由于在市场上掀起波澜而引来的嫌疑。这可以说得上是壮士断腕之举。要知道,即便坐实了扰乱市价的罪名,以郑国立国以来对于商人们宽松的态度,也不会带来太过严苛的惩罚,甚至抵不上这次买粮用掉的货款。
驷彰很难想象如果只是一批寻常商人,需要下这么大的决心来摆脱这项轻微的罪名。可是他还没有把握说服朝中的卿大夫们这其中并非简单的市场波动,尤其是态度保守的印衢。在他找到更确实的证据之前,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驷彰退朝回到府中的时候,正好遇到中行业来家中找墨翟盘桓。见驷彰回来了,中行业便拉着他一起。作为此间的主人,驷彰也不好推辞,更衣之后,也来到席间,坐了下来。
“墨夫子通晓天文地理。我今天来,便是想请教一件奇事。子阳贤弟年纪小,也可以一起长长见识。”等驷彰坐定,中行业便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
“不敢。中行公请说。”墨翟微笑道。
“城东南外,有个洧渊。这地方可有些名堂。”中行业说道,“当年曾有两条龙斗于渊上,夫子想必是知道的。”
“郑贤大夫子产不为龙斗而铺张祭祀,这正是节用之道。”墨翟点头赞道。(1)
中行业经常拿着些稗官野史之流街谈巷语当作拜访墨翟的借口,这样的事情,驷彰这几日里已经遇到了两三回。此时听着中行业又说起这类奇闻异事,他只是暗暗地有些好笑。这次中行业说起的陈年掌故,他年纪不大插不进嘴,也就乐得在一边陪着不说话。
“水中生谷。”中行业的声音突然变得神秘兮兮的。
见墨翟一脸不解的样子,中行业又说道:“没由来的,洧渊水面上突然结出了许多谷粒来。平日里去那儿的人少,这消息传的不快,我也是今天刚刚才知道的。上次双龙相斗的时候,郑国发了大水。这次洧渊之上水中生谷,墨夫子说说,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墨翟还没回话,一直安坐着的驷彰却立刻直起了腰来,两只眼睛直放出锐利的光芒来。
已经到了傍晚的时辰,罕欣正在席间和家人一起用饭,府上却突然迎来驷彰的拜访。罕欣对于驷彰在这个时辰拜访有些意外,问起缘故,通报的涓人说是有关于粮价的事情。
罕欣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粮价的波动当成一件大事。即使在驷彰来访之前,他也只是好奇为何公子骀会突然开口问起这事。不过他也没敢怠慢,一面让涓人赶紧收拾意见房间待客,一面亲自迎了出去。
门口的驷彰一脸的紧张,罕欣记得他曾经在太庙之中见到的驷彰就处在这样一种情绪之下。这是一种极有感染力的情绪,那时如果不是他知道密约而驷彰却蒙在鼓里,他恐怕也会被驷彰的陈诉中的那种紧迫感所打动。而在粮价的事情上,调查多日的驷彰虽然什么话都没在朝中提起,可是肯定还是知道的比自己多得多。
此时此刻,仅仅是驷彰的神情就足以让罕欣明白,这件事可不像驷彰在朝议中的沉默那样简单。
太庙中的短暂接触,罕欣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了忠于职守,心思缜密的特点。正是那一次短短的接触让他决定留下驷彰。这样的人,在危机时刻永远都是一条靠得住的得力臂膀。只不过,他接手后的朝局要比他想象的平稳许多,因此除了观察许琢的那个晚上之外,他暂时还没想到用得上驷彰的地方。
“子阳在这个时候造访,难不成是想要蹭饭?”尽管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可罕欣还是保持了风度翩翩的微笑,还打着趣想要营造一个轻松一些的对话氛围。“贵府看来得新招些庖人了。”
可惜来访的客人好像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司寇大人。粮价的事情有些蹊跷,我现在多少有了点眉目,需要和你谈一谈。” 驷彰开门见山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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