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刘湘文在晚上7点，终于整理好了当天的所有工作，该记录的记录、该存档的存档、该发出去的邮件也已经发出去。马不停蹄、手忙脚乱的第一天总算要过去了。还不错嘛，她靠在椅背上，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了眼苏城的办公室，他还在里面打电话。入职才一天时间，刘湘文对苏城的印象除了沉默、话少之外，就是工作特别拼。他可以一下午不停开会，打电话，讨论各种问题——商场的维修、新店进驻、各店的营业额、报表、汇报到集团的PPT……事无巨细，可以连续不停，精力十足地矗处理所有事情。而他需要的，只是一壶黑咖啡而已。
他是为了减肥吗？
刘湘文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透过玻璃看见苏城正背对着门，跟屋里的经理们开会。他留着短短的寸发，饱满的后脑勺、修长的脖颈、宽阔又略显瘦削的肩膀，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下来，她其实想告诉苏城，你根本不需要减肥。
……
刘湘文轻敲苏城办公室门，得到允许后打开门，探出脑袋说：
“苏总，我先下班了。”
苏城从文件上抬起头，看了看表说：
“都已经7点了，那你先走吧。”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你住在哪里，怎么回去？”
“我住天华街，坐地铁回去。”
“那正好顺路，你等我五分钟，我可以带你一段。”
上班第一天就蹭老板的车，刘湘文想都不敢想。
“不用了，苏总，我坐地铁很快的。”她忙推辞道。
“没关系。”苏城起身拿起西装外套。
“……”
保时捷车内宽敞舒适，苏城专心开车，刘湘文僵直地坐在副驾位上，气氛压抑又沉默。
苏城转头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你家住在天华街吗？”
“哦，不是的，我刚毕业，这是我租的房子。”刘湘文往前欠欠身，坐得更加笔直，像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样，如果此刻她能站起来的话，早就站起来了。
车厢里没有人再说话，气氛又回归了压抑。刘湘文觉得要喘不过起来，她偷偷看了苏城一眼。这个男人有着完美的侧脸，他正紧抿着嘴唇，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看到苏城那浓密的睫毛。
这就是苏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云城头号的钻石级单身汉，她偷偷地想，有些人真是生来什么都有。
“你家是哪栋楼？”苏城又开口道。
刘湘文往窗外一看，已经到了天华街。
“在这里放下我就行，我就住前面那栋楼。”刘湘文抬手指了指前面。
苏城点头。
刘湘文下车后，弯着腰跟车里的人打招呼：“谢谢苏总送我回来。”
苏城低声嗯了一声，就扬长而去。
她看着越行越远的汽车，叹了一口气。这时手机响了，是她大学死党，赵佳。
刘湘文一边上楼，一边滑动手机屏幕，刚接起来，就传来对面赵佳那兴奋的声音：
“文文，今天见着苏大公子没？”
刘湘文把手机离耳朵远点：
“大小姐，你也太兴奋了吧。”
“快说快说，真人帅不帅，真人帅还是照片上帅……”
“打住、打住，我是去上班的，第一天上班忙都要忙死了，哪有空看他帅不帅的，长的就……还行吧。”
刘湘文说完也觉得心虚，毕竟苏城不仅仅是“长的还行”。
“天呐，你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很帅了！真羡慕你，可以天天对着一张帅脸，他人怎么样？”
“还不错吧。”
耳边传来赵佳的尖叫声：“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有钱，人又帅又好……”
刘湘文扶额：“大小姐，你都没见过他，这也太夸张了吧。”
赵佳怪声怪气地说：“文文，我跟你说，跟苏城攀上关系是所有云城单身姑娘的梦想，你就知足吧，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哟！”
刘湘文不明白：“我把握什么机会啊？”
“拿下他！”
刘湘文惊得差点扔了手机：“赵佳同学，你疯了吧，他可是我老板！”
赵佳哈哈大笑，说：“天天能看见苏城，保证你以后都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刘湘文正用肩膀夹住手机，手在包里翻钥匙，听到这话，一顿，随即说道：
“佳佳，我上一天班累死了，等有空我肯定好好给你讲讲，今天先这样，先挂了，拜拜。”
挂掉电话，刘湘文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把高跟鞋脱掉，看着高跟鞋，她又想起苏城今天跟他说的，“明天换双合脚的鞋”，脸竟然一热，她找出一双鞋跟稍低的放在门口，准备明天上班穿。回想起刚才赵佳问他苏城人怎么样。
人看起来不错，就是性格太闷了。
刘湘文靠在沙发上想。
……
苏城的车一直向城郊驶去，云城的城郊依山建了一片别墅区叫做白御庄园，云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居住在此。而其中，位置最好、也是占地面积最大的那一栋，就是苏城的家。
当然了，他不经常回来。
苏城缓缓驶入大门，有保安过来帮他泊车，他迈着长腿一下车，就看见他家老爷子——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祥安，正在湖边喂鱼，旁边站着何燕。
苏祥安也看见他了，招招手让他过去。
“大夏天的在湖边，也不怕招蚊子。”苏城一边走一边说。
“小城回来啦，吃饭了没？”何燕一看见苏城，主动问道。
苏城没搭腔，接着说：“火急火燎地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回来？你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苏祥安把手递给何燕，借着力，慢慢站起身。
三人往屋里走去。
“我一天天挺忙的，商场事情很多。”
“你再忙能有我这个董事长忙？成天在外面跟姜志远那小子疯。”苏祥安回过头来，瞪了苏城一眼，“你说说，上次回来是多久前了，你何姨天天念叨你，亏她那么疼你，都是白费！”
苏城耸耸肩。
进到屋里，何燕去招呼保姆开饭。苏城坐在沙发上，把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平时在你员工面前也这样？”苏祥安坐在沙发对面，咳嗽了两声。
“爸你怎么了，不舒服？”苏城把腿从茶几上拿下来。
苏祥安叹了口气说：“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没事，就是有点热感冒。”
“苏氏百货最近怎么样？”
“董事长这是让我回来述职来了？我不是每周都给您发销售报告么？您都没看？”苏城头靠着沙发往后仰，“我真累了，下班就不想谈工作了。”
苏祥安终归还是心疼儿子，缓和了语气：“我都看了，利润对比去年增长了11%，现在实体经济整体下行，百货商场要达成这个数字可不容易。我知道你工作起来很拼，这也是你最像我的地方。”
苏城扯扯嘴角，“是是是，我好的地方都像您，缺点都像我妈，行了吧。”何燕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一怔。
她很快调整表情，招呼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过来吃饭吧，小城，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
苏城没搭腔，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饭桌上，苏城只顾低着头吃饭，何燕和苏祥安交换了下眼神。
苏祥安试探着开口说：“最近听说宋家的女儿从美国回来了，你知道吗？”
苏城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即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夹菜。
“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祥安继续说：
“以前你跟宋家那个小丫头关系不是很好嘛，我听说人家这回是专门为你回来的，我跟你何姨就想……”
苏城轻轻地把筷子放在桌上，脸上冷淡到看不出什么表情。
“爸、何姨，我吃饱了，先上去了。”说完就要起身。
“你等下，”苏祥安看着他，“小城，你今年也30岁了，虽然我对你的工作一直很放心，但是男人，总归是要早点有个家，才能懂得承担更多的责任。无论一个人多有地位，多有钱，都阻止不了时间。我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所以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承担苏氏集团的重任。等你正式接手的那天，我们希望你能有一个稳定的、长久的家庭，我跟你何姨都相信你是个拎得清的孩子。”
苏祥安说到这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你以前跟宋家丫头闹得很不愉快，她这次回来，也是很有诚意，先来拜访了我们，说当年你们都是年轻气盛，才走到那一步……”
后面苏祥安说什么苏城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发现苏祥安双鬓都已经花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他竟然有点恍惚，为何以前从未发现，父亲竟然已经如此衰老。此刻，苏祥安不是那个白手起家、叱咤风云，凭一己之力就创建出苏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普通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朴素的期望：
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苏城觉得眼睛发热，便抬手揉了揉，“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好好保重身体就行，集团那边有什么事就叫我。”
说完迈上楼梯。
何燕望着苏城的背影，轻声说：“小城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就是不知道他心里的结，什么时候能解开。”
苏祥安安慰似的拍了拍何燕的手，“早晚有天会的，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何燕回握他，轻轻地笑了。
苏城坐在床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解锁手机、关上、再解锁、再关上，如此往复，就像一个无聊的小男孩，在重复着一个无聊的游戏。他解锁的手机页面上，是一条宋嫣发来的微信：
城哥，我回来了，有时间见个面吗？
终于，他玩够了这个无聊的游戏，把手机扔在床上，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
刘湘文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她做过无数次的噩梦，梦里的她在水里，奋力向上游，但却被藤蔓缠住了脚，她拼命挣扎，藤蔓却越缠越紧，直将她拖入看不见的深处。刘湘文想呼救，刚开口就被水呛得窒息，她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觉得她要死在这里了。
刘湘文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她看了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凌晨三点。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上面湿湿的，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只要是噩梦，就会有醒来的那天，那心里的阴影呢？什么时候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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